第50章 夫貴

江嶼去見了小皇帝趙衡。過去的時候,趙衡身邊的公公洪升便上前行禮,态度恭謙,低聲的和他說:“……這幾日魏王來皇上這邊來得很勤快,還送了皇上不少有趣的玩意兒。皇上對他倒是越發的親近了,也很信任他。”

江嶼聞言,倒是面無表情,道:“我知道了。”而後就朝着趙衡走去。

掐絲琺琅鳥籠中有一只鳥,通體黑色,尾羽和尾下覆羽具白色端斑,乳黃色的嘴,黃色的腳。

趙衡看到太傅便十分高興,還把皇叔公趙棣送給他的鳥給江嶼看。不過十歲的孩子,在人前再如何的故作老成,面對太傅大人便放松了許多,就逗着鳥兒和他說道:“……這鳥很聰明,是皇叔公親自教的,會背論語,唱小曲兒,可好玩了。不過母後仿佛是不喜歡……”

轉頭看着江嶼,眼睛亮晶晶的,非常渴望他的認同樣子,“太傅,你覺得這鳥有趣兒嗎?是不是挺好玩的。”

江嶼點頭:“的确十分有趣。”

趙衡笑笑道:“朕知道太傅擔心朕玩物喪志,不過朕保證不會荒廢政務。而且只要适當一些,偶爾玩一玩也不會有什麽事兒……朕聽說皇祖父小時候也很貪玩兒,後來照樣成為一個好皇帝,朕也要像他那樣。”

小少年的神采飛揚,頗有一番雄心壯志,倒是令人欣慰。江嶼微笑道:“皇上有這樣的心思,乃是百姓之福。不過這番話,倒是不像皇上平日所言。”

趙衡給鳥兒喂食的頓了頓,就和他說:“是皇叔公和朕說的。而且太傅你知道嗎?皇叔公當真是深藏不露,雖然大字兒不識一個,可他的箭術十分了得,能百步穿楊,朕親眼所見。還和朕說,只要朕想學,他便可以時常進宮教朕。”

趙衡幼時身體有些不好,最羨慕那些騎馬射箭的,只是九歲便成了皇帝,同齡孩子能做的事情,他卻不能做。

江嶼就說:“魏王終究是王爺。若是皇上喜歡箭術,臣倒是記得,神機營的謝将軍箭術精湛,倒是比魏王合适些。”

謝将軍……趙衡想了想:“謝修啊……”

倒是記起來了。

而後蹙眉喃喃道,“朕小時候倒是聽父皇提過,謝将軍年少成名,戰功赫赫,若非五年前岐關一戰受了重傷,倒是朕的一名虎将。真是可惜了……不過謝将軍太嚴肅了,沒有皇叔公好玩兒。”

固然喜歡學習箭術,卻也要看人,倘若謝修來教他,那和宮裏的其他師傅又有什麽不一樣?那樂趣自然也不能相提并論。

正說着,便有公公傳話,說是趙棣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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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衡眼睛一亮,立馬就對洪公公說:“趕緊請皇叔公進來。”

江嶼眉目淡淡的看了趙衡一眼,見他眼底含笑,看着倒是比平日多了幾分孩子氣……大概是真的很喜歡這位皇叔公。

趙棣很快便進來了,穿了件深紫色的蟒袍,看上去魁梧英俊,先是向趙衡行了禮,然後看着江嶼道:“江大人也在啊。”

江嶼行禮:“臣見過魏王。”

趙棣笑笑說:“江大人不必多禮。皇上都要對你敬重三分,本王又豈敢受禮?哦,對了,本王聽說江大人的夫人有喜了,恭喜江大人了……真是讓本王羨慕。”

趙衡便笑他:“皇叔公有什麽好羨慕的?您也老大不小了,打算何時成親,可要朕給你賜婚?”

趙棣這樣的年紀按理說早該成親了,可誰叫他是皇叔公,輩分那麽高,他自己不想成親,誰敢管他的親事?

趙棣眼底含笑,仿佛是想到了什麽,而後端得一副纨绔的懶散樣兒,把玩着手邊的茶盞,悠悠的說道:“閑散慣了,這樣倒也挺好的。”

趙衡便一副老成的教育他:“……男子總是要成家立業的。你看太傅大人,成親之後每日都早早的回去了。有夫人管着,就是不一樣。”

洪公公給趙棣和江嶼奉了茶,走到江嶼面前時,擡眸看了他一眼,而後退了下去。江嶼執起手邊的青瓷冰紋茶盅,喝了幾口茶。

他不愛說話,就看了一眼小皇帝。趙衡人前話也很少,人後倒是露出孩子性子,這會兒和趙棣聊得十分愉悅。

“……真的有這麽大的蛐蛐兒嗎?”

趙衡聽着皇叔公的話,睜着大眼睛,十分的好奇,然後看了邊上的太傅一眼,覺得和皇叔公聊這個不好,便道:“哦,倒是挺有趣的,不過朕很少玩蛐蛐兒。”

江嶼坐了一會兒,才走到外面去。洪公公立刻上前和他說:“是太後娘娘那邊的事……”

江嶼朝着殿內看了一眼,說道:“我知道了。”這便朝着禦花園的方向走去。

沈令善正在禦花園散步,就看到江嶼過來的,他身姿高大,氣度不凡,遠遠就看到了……

他怎麽過來了?沈令善有些意外。

江嶼看到她,就上前道:“怎麽在這裏?”

還問她呢?沈令善道:“剛才身子有些不舒服,就歇息了一會兒,覺得好多了,便想出來走走……反正我也不太愛看戲。”她從小就不喜歡看戲,小時候陪着祖母看戲,總是坐不住,愛到處玩兒。

然後問他:“你呢?”

原以為是來找她的,不過看樣子大概不是。再過去就是後宮了,他一個外臣,應該不能進去吧。可想到如今江嶼的身份,好像也沒有人敢說他什麽。

江嶼只說:“有一些事情要處理。”又執起她的手,“還難受嗎?若是覺得不舒服,先回去也無妨。”

怎麽能先回去?太後娘娘的壽宴還沒有開始呢。她只送了禮便回去了,那成什麽樣兒?

沈令善覺得他有些太縱容她了,好像還把她當成不懂事的孩子似的,這樣也就算了,偏偏慣着她。沈令善有些哭笑不得,小聲道:“已經好多了。你有事情就先去忙吧。”

好像還是不放心的樣子,他看了她一眼,這才離開。

沈令善望着他遠去的背影,覺得大概是什麽要緊事,她也不懂,便也不去多想。

江嶼到坤和宮的時候,就看到蕭太後同往常無異,坐在主位之上,一副雍容華貴的模樣。

看他欲行禮,就說:“這裏沒有其他人,江大人無須多禮。”她的音色平靜,只是眼眶微微有些泛紅。已經精心裝扮過了,若是不仔細瞧,是看不出來的。她擡起頭看着眼前的男子,然後緩緩說道:“……這會兒哀家急召江大人過來,的确有些不妥。但是事情緊急,哀家只能事急從權。”

“臣已略有耳聞,是臣失職了。”

蕭太後何時受過這樣的屈辱,可比起剛才的屈辱,令她羞恥的是,這件事情被江嶼知道。

偏生他看上去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是一點都沒有放在心上的。也是,他的行事作風,她最是清楚,何時是那等憐香惜玉之人?想起适才見到的沈氏,那樣嬌嬌的美人,何其有幸能被他捧在手心寵愛。

蕭太後心下羨慕,卻也不會做什麽。江嶼為他們母子做得夠多了,雖說是互惠互利,可她終究是感激他的。看着他夫妻恩愛,她也替他感到高興,而且沈氏又是個有福氣的,很快就要為他生兒育女了。

蕭太後想了想就道:“哀家要做一件事情,在這之前,想問問江大人的意見。”

她一直都很尊敬他,他自然也對她敬讓三分,便道:“太後請講。”

蕭太後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宮裝上栩栩如生的鳳凰圖案,開口道:“……哀家想要魏王的命。”

她一向是個極能忍耐的。雖是嫡出,可未出閣之前,在娘家也并不是衆星拱月之人,當時雖然嫁給四皇子為妻,可那時候的四皇子趙翊并不受寵,而且傳言也說他天生愚笨。可她卻覺得挺好的。太聰明的男人,反倒難以掌握。如今……若非觸碰了她的底線,她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去動趙棣,他面上看着無所事事,卻也絕非毫無城府之人,要不然也不會安安穩穩的活到現在。

若說江嶼權傾朝野,來往的大多是品階高的大人,而這魏王趙棣,因是生長于市井的關系,卻是喜歡結交一些官階不高之人,可聚集起來,倒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倘若他能安心當他的閑散王爺,她也不會想要他的命。可誰叫他這樣的不知死活呢。

出來的太久總歸是不好,沈令善打算去看戲。路過一處八角涼亭的時候,就看到程家的葉氏和長媳王氏範氏。

剛才她就看到他們了,不過并沒有說話。

沈令善是不喜歡葉氏的,嫁給江嶼之後,才明白上頭沒有葉氏這樣的婆婆欺壓,是一件多好的事情。至于這程珉的夫人範氏,倒是對她挺照顧的……

沈令善并沒有興趣聽他們說什麽,正準備回去,就從葉氏的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步子不由得一頓。

微風輕拂,竹葉發出細細的響聲,陽光斑駁的落下。

就聽葉氏說:“……那沈氏真是風光,連太後娘娘都給她撐場面。”若是換做其他夫人,一個二嫁的女人,總歸對她有幾分看不起。女子要從一而終,剛剛和離便又另覓高枝,免不了別人說閑話的。可太後娘娘都對她這樣親近,又有誰敢瞧不起她?

範氏是個恭順的兒媳,曉得婆婆葉氏的性子,就算看不慣,面兒上總是順從她一些的。因齊國公江嶼的關系,葉氏對沈令善也算是客氣,不過私下葉氏總是有些不舒服的,畢竟曾經那也卑躬屈膝的兒媳,如今反倒高高在上,要她高攀她……心裏自然是堵得慌。

範氏就道:“想來是看在江大人的面子上。”

自然是妻憑夫貴。

葉氏看着蓮花池中的游來游去的一尾尾錦鯉,感概道:“當初你對沈氏倒也挺好的,除了老三媳婦兒外,你和她應該走的最近吧。”

範氏的心提了提,白着臉道:“母、母親?”

“……不用這麽緊張,我也不會說你什麽。你先前關照沈令善,倒也是一樁好事。如今珉哥兒能這麽快坐到這個位置上,倒也要感謝人家齊國公了……只是沒想到,堂堂齊國公江嶼,竟有奪人.妻子的愛好。”若非那件事情,葉氏倒是沒有想到,這沈氏除卻一張臉和一大堆嫁妝外,還有這麽大的用處。

隔着兩排翠竹,沈令善聽着葉氏的話,心下有幾分不解。

這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叫奪人.妻?她和程瓒和離再先,再嫁江嶼再後,怎麽說也談不上奪人.妻這一說法?

……葉氏的話是什麽意思?

沈令善心下好奇,看着葉氏和範氏在涼亭裏說了一會兒話,葉氏就先走了。範氏還在涼亭內看鯉魚,她便跟了進去,叫了一聲:“程大夫人。”

聽到身後的聲音,範氏吓了一跳。轉頭見到這張容光煥發的容顏,當下定了定神,客客氣氣道:“江夫人。”

又多看了面前的沈令善一眼……剛才她和婆婆的話,應該沒有被她聽到吧。

就聽沈氏道:“倒是許久未見到程大夫人了,過得可還好……聽說程大爺升了官兒,倒是要恭喜夫人了。”

好像真的是閑聊的……範氏松了一口氣,腼腆的笑了笑:“江夫人客氣了。”

沈令善靜靜走到涼亭的欄杆前,穿了一條湖色梅花的十二幅湘群,玉質亭亭。柔和的陽光緩緩落在她的臉上,嬌美清絕的容貌美得驚人,眸中隐隐有些流光,有種顧盼生輝的感覺。

她道:“是程大夫人您客氣了。當初在程家的時候,夫人你待我如何,我心裏是記得的。”說着忽然看向範氏的眼睛,“……我記得離開程家前不久,夫人您給我送過一回點心……都是我最喜歡吃的口味。已經很久沒有人記得了,我那時候非常的感激夫人。”

萬千寵愛的時候,旁人對她的好,不過錦上添花,她并沒有覺得什麽,只覺得理所當然;當孤立無援的時候,有這樣一個人,送一些她最喜歡的點心給她,她的印象卻非常的深刻。

範氏的臉色僵了僵,而後笑笑道:“倒是巧了。我随便選的,正好合了你的口味。”

“是嗎?”沈令善笑了笑,“我還以為是夫人了解我的口味,特意送的。”

範氏只笑了笑,覺得氣氛有些不大對勁,便說:“若是江夫人沒有別的事的話,我先過去了……”作勢就要離開。

“夫人。”身後之人叫住了她,而後說道,“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一直都對我很好。不過那些點心,應該不是夫人你的意思吧?”

範氏攥緊袖中雙手,說道:“江夫人這話是何意?不過一些點心而已。”

沈令善搖了搖頭:“就連幼貞都沒有這般了解我的口味……而且剛才夫人和程老太太的話,我都聽到了。”

什麽?!範氏這才心頭一驚,看向她。就見她說:“夫人就算不承認,剛才我也聽得很清楚,你不用再隐瞞什麽。”

範氏也知道這種事情不好讓沈令善知道,可如今……總說不是她說出來的。

範氏想了想,就對她說:“過去的事情,提它做什麽?人都是要往前看的,現在你是齊國公夫人,日子過得比在程家時要好太多,又何必去想之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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