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沈薏回到住處,剛下車,遠遠看見江尋白挽着老公胳膊,有說有笑地走來。
她瞄了他們一眼,轉過身,垂頭往樓裏走去,卻不想還是被江尋白搶先一步,從後面喊住她。
“沈薏!”江尋白放開老公跑到沈薏身邊,“你那個店面,考慮得怎麽樣啊?我聽說今天你舅媽去跟你還錢了!”
沈薏在她對面站定,目光沉沉,說:“跟你有關系?”
江尋白挺了挺胸膛,高聲道:“當然有關系!”
“有什……”沈薏開口,卻又停下。
有什麽關系?
我想有的關系。
你想有什麽關系?
男人和女人的關系。
想起那個男人,沈薏默了默,轉身往樓裏走,沒再說話。
江尋白拽着自己老公一起追上去,跟在她身後道:“沈薏,你別好心當成驢肝肺啊!我這不是看你經濟困難給你找出路麽,要不是看在我們多年鄰居的份上,我才懶得理你這種人!”
沈薏笑了聲,停下腳步,扭頭看向她,聲音沉沉:“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你們都當我是白癡?”
樓道裏黑黢黢的,雖然亮着燈,但光線依然晦暗。沈薏站在燈下,因光線錯落,臉上顯得陰晴不定。
江尋白一愣,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躲到老公身側。她的老公是個老實男人,一手攬住她,表情有些尴尬。
沈薏最後看了他們一眼,扯扯嘴角,轉身走上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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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尋白等她走到二樓轉彎處才回過神,仰頭朝她喊:“你知道了又怎麽樣?反正只是傳聞,你還想等着坐地起價不成?也不看看你等不等得起!”
樓上腳步一頓,随即傳來一聲:“滾!”
江尋白雙唇一抖,随即雙目通紅,追上幾步喊:“要滾也是你滾!等着吧,看看誰笑到最後!”
沈薏沒理她,進屋關上了門。
這一晚睡得并不好,晚上做了許多亂七八糟的夢,有小時候的,也有大學的,壓抑混沌,早上醒來,沈薏才發現枕巾都哭濕了。
她洗完臉出門,在小區門口買了兩個肉包,直奔知友書坊。
今天天氣不好,沈薏開門之後在屋檐下站了會兒,天邊黑沉沉的,天與海連在一起,海水也烏泱泱,深沉得可怕。沒過多久起了海風,海面不再平靜,潮水洶湧着拍打岩石。
海灘上游客不多,冷清得很,不時有幾聲零零落落的興奮尖叫,還有人拿着單反拍攝驚心動魄的一幕。
沈薏看了會兒覺得沒意思,正要轉身進屋,卻不想門口突然停下一輛面包車,車門一開,下來四個兇神惡煞的男人,先圍着她的馬自達轉了一圈,然後朝店裏走來。
沈薏皺了皺眉,快步走到吧臺拿起手機報警。
四個男人已經進了屋,還沒等她撥完電話,手機已經被其中一人搶下。走在最後的男人砰地一聲,踹上了店門。
沈薏心頭一跳,站直了身子,後背緊緊地貼着吧臺。她看着眼前四個男人,說:“你們想幹什麽?”
帶頭的是個瘦小男人,挽着袖子,流裏流氣。他繞着沈薏上下打量一圈,笑了聲:“你男人打傷了我們老大,你說我們想幹什麽?”
沈薏擰眉:“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
瘦小男人哼了聲,朝身後三人招招手,盯着沈薏的臉,笑容猙獰,吩咐:“兄弟們,都給我砸!狠狠地砸,千萬別客氣。”
話音剛落,店內瞬間一片嘈雜,桌椅板凳都被掀翻在地。
沈薏傻眼,帶頭的瘦小男人已經沖進櫃臺後面,一下子砸碎了一套盤子。
瓷器碎裂聲讓沈薏回過神,她大聲喊着:“住手!都住手!”
話音未落,又一套杯盞在她腳邊碎裂,飛濺的碎瓷在她腳踝劃過,落下血痕。沈薏捂住耳朵,失聲尖叫。
店內瞬間一片狼藉,沈薏的耳邊只剩下各類家具瓷器碎裂的聲音。碎片亂飛,她抱着腦袋蹲在櫃臺角落,閉上雙眼,死死地咬住下唇。
打砸聲似乎離她遠去,她突然想到大一暑假,爸爸毫無預兆地發瘋,店裏被他糟蹋得滿目瘡痍。然後,那個年輕男人恰巧推開店門,從此走進她的生命。
沈薏下意識地看向店門。
門上風鈴寂靜,她絕望地閉上雙眼,卻不想,那門突然被人從外面踹開,門上的風鈴整串掉到地上。
店內有一瞬間安靜。
沈薏失神地看着門口,陰沉的天地間立着一個高大的男人,男人臉色鐵青,赤手空拳沖上前,一腳将一個小弟踹翻。
其他三人回過神,旋即一哄而上,朝男人撲去。
男人一拳揍向其中一人鼻子,卻不防身後被偷襲,吃了點虧。
沈薏回過神,目光搜索被扔到地上的手機,見它就在那些男人腳邊,忙踉跄着跑過去,撿起來蹲到一邊就要報警。
其中一個小弟看見,反手掄起倒在地上的木椅。
沈薏只覺得一道黑影襲來,擡起臉,只見一把椅子當頭砸下,她下意識地抱住腦袋尖叫出聲。餘光中,一個矯健的身影飛來,将她撲倒在地,她整個人都被壓在一個溫熱的身體下。
身上的人悶哼一聲,沈薏仿佛聽到骨骼發出輕響。她睜開眼,只見程嘉言咬着牙,滿臉痛苦,面色慘白。
四個鬧事的男人見程嘉言脫力般倒在沈薏身上,不知傷得多重。那掄椅子的小弟更是吓得扔掉了椅子。帶頭的瘦小男人只圖撒氣,不想鬧出人命,罵罵咧咧地帶着小弟們跑了。
外面轟隆隆打起了雷,沒過一會兒雨聲嘩然。
程嘉言試圖從沈薏身上起來,但稍稍一動,右胳膊就一陣劇痛。他哼了一聲,額上有細碎的汗珠,他左手撐在沈薏腦側,盯着她的雙眸,扯扯嘴角,故作輕松,說:“身材不錯。”
因為疼痛,他的聲線喑啞中帶着壓抑,竟有種別樣的暧昧。
沈薏抿着唇,過了會兒,忽然揚起左手,一巴掌扇過去。
程嘉言別過臉,她手勁不小,他整個右臉都有點發麻。程嘉言舌尖舔了舔嘴角,沒回頭,就着這樣的角度,垂下臉在她耳邊低聲道:“抱歉,連累了你。”
沈薏咬着下唇,強忍許久的眼淚終于落下來。她失控地拍打他的胸膛,尖聲喊:“滾!給我滾!”
程嘉言被她打中傷處,痛苦地悶哼,終于咬牙翻身而下,平躺在她身邊,說:“我現在這樣,怕是滾不了了……幫我打電話給丁步。”
他臉上有烏青,胸膛不斷起伏着,脖子、肩膀有清晰的紅痕。程嘉言平穩呼吸,扯了扯貼身的白色T恤。
沈薏一垂眸,看見他領子底下一道若隐若現的疤痕,是舊傷,在心口附近。
她揉了揉臉起身,在一片狼藉中找到自己手機,幸好還能用。她給丁步打了電話,然後又在丁步的咒罵聲中挂斷電話。
沈薏盤腿坐在程嘉言身邊,擡手捂住雙眼,眼淚從指縫間流下。
程嘉言說:“別哭。”聲音透着難以察覺的溫柔。
沈薏背靠着吧臺,過了一會兒,拿開雙手,眼淚已經幹了,但雙目還是通紅。她說:“他們就是高利貸的?”
程嘉言沒說話。
“報警有用嗎?”
程嘉言哼笑。
沈薏說:“你連累我,但你也救了我。”
程嘉言偏過頭,看向她。他受了傷,不像往日裏精神,目光中竟透出一絲難以捕捉的落寞。
沈薏垂下眼,避免接觸他的目光,說:“打了你,我很抱歉。”
她發絲散亂地垂落在頰邊,襯得一張臉更加嬌小。她皮膚白,偏偏鼻子因為哭過,透着點紅,像是在雪域裏打翻了胭脂。
程嘉言看着她,雙唇動了動,低聲說:“沒事。”
丁步半個多小時後才到,沈薏拿着車鑰匙跟他們一起出門,說:“我送你們去醫院。”
丁步把程嘉言扶上車,一路罵罵咧咧。程嘉言靠在後座,仰頭閉着眼,過了一會兒,沉聲說:“阿步,閉嘴。”
丁步這才讪讪地住口。
到醫院做完檢查,程嘉言右臂骨折。
沈薏與丁步在診室外等候,丁步說:“早知道這樣,我就不去看我奶奶了,媽的!”
沈薏偏過頭,瞧了他一眼。
丁步嘆口氣說:“可今天是我奶奶生日,我只有她一個親人了。”
沈薏一愣,随即拍拍他肩膀,沒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程嘉言吊着胳膊從診室出來。沈薏跟着丁步起身,她目光落在程嘉言右臂,說:“這次算我欠你。”
程嘉言唇色有些淡,但已不像剛才那樣無精打采。他聞言,勾起唇角,微微垂下頭,說:“你打算怎麽還?”
沈薏與他站得近,他微一低頭,鼻尖幾乎擦到她額頭。
沈薏退了一步,仰起頭,正色道:“現在沒心情跟你玩。”
程嘉言笑了聲,左手摸了摸鼻子,說:“走吧。”
沈薏率先轉身,慢慢走在他前面。丁步攙着他,壓低了聲音:“程哥,你來真的?”
程嘉言看着前面深藍色的發帶,輕笑:“什麽真的假的?”
丁步朝沈薏努了努嘴:“就她啊,你真的啊?”
烏黑柔順的發絲在眼前晃動,像瀑布,像湍流,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接住。
程嘉言默了會兒,說:“不是。”然後朝前面朗聲道,“沈薏,慢點。”
前面真的慢下腳步,烏黑的發絲近在眼前。程嘉言推開丁步,伸手,想要輕撫。卻不想,那發絲忽然飛揚起來,他尚未來得及收手,發尾已經在他手背上掃過,留下微涼的觸感。
程嘉言收緊手指,深藍色的發帶在他指尖飄蕩。
“恩和!”沈薏不顧散落的長發,飛奔着,朝醫院大門口追去。
雨一直下,醫院門口停滿了車,路上各色雨傘,紅的、黑的、黃的、藍的……
沈薏沖進雨中,沒撐傘,很快渾身濕透。她四處搜尋着,最後在門衛室停下,喘息着,目光空洞。
程嘉言看着她的身影,抿了抿唇,将發帶揣進褲兜。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斷更這麽久。但是我的開開沒了,我覺得像是失去了一個精神支柱,整天渾渾噩噩。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