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合照
辛蘇安無聲地帶我走到剛才拍大合照的位置,早已人走場空,只留下一張張殘留餘溫的寂寞椅子在原地堅守,堅持着它多年來不變的模樣。
辛蘇安看到空位并不像我一般傷感,反而微笑着找了個近的坐下。
“你腦子抽風啦?”我坐在他身邊,搞不清他這麽莫名其妙地待在人群風暴中心傻坐着有什麽意義。
他看過來:“你不是想拍照嗎?”
我愣住,他原來知道我心事,他不是個傻瓜啊。低下頭,小聲道:“我就想想。”
“我勉強犧牲一下自己,就當彌補你剛才被獅吼哥吼那一嗓子。”辛蘇安輕描淡寫,
整個主席臺此刻就只剩我們固執地沒走,還有孤獨的空氣陪伴。
“你是想用意念控制空氣拍照嗎?”坐了一會兒,我問。
想和他有一張照片,卻從沒奢望是單獨合照,這是辛蘇安的恩典。
對于他的突然态度轉變,我有些消化不了,也不好意思強求,甚至不敢問清來龍去脈,怕身旁人會多想,然後突然後悔拒絕。
才說完,聽到身後不遠處大喘氣的聲音就越來越近,伴随着慌亂的腳步聲。
回頭,勞改頭正雙手支撐膝蓋停在後面,臉都憋紅了,身後背着一個不大的相機包。
怪不得剛才一解散辛蘇安和他就迅速沒了影兒,尋不到一點兒人影,原來是跑回宿舍拿相機了。
勞改頭喘了喘氣,慢慢走到我們面前,還是有些氣喘籲籲:“來,我是今天的攝影師。”
“你別拍歪了。”辛蘇安語氣溫和,那麽不可思議地坐在我身邊微笑。
我小心偷瞟,他棱廓分明的側臉清晰可見,再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又擡頭看遠處的藍天,和操場外連成片的金色銀杏葉,最後又回頭看他。
夏天的尾巴,金秋的開頭。天鬥要冷了,辛蘇安,讓我贏一次好不好?
“三。”
“二。”
“一。”
忙把視線從他臉上移開,看向勞改頭手中的鏡頭,微笑。
那天清風拂過耳畔,挑起幾帶青絲,覺得天氣正好、時節正好、年齡正好、這人也正好,突然很想這樣和他走到老,到兩人都雙鬓斑白,我還坐在他身邊合照,臉上依舊是微笑。
如果到了那天,我的願望是他的手肯牽我一下,笑眼裏全是我。
勞改頭沒一會兒就拍完了,自信地拿着相機過來給我們看成果。他不是專業的,可這幾張卻拍得很好,不是構圖與光線,而是感覺,看完讓人忍不住會心一笑。
無間的淺淺笑容,微風輕輕拂起的秀發,藍得要滴下水的晴天天,像是為今天特地漂白過的雲,及身後一片黃了三分之二的銀杏。
我把肩上的紅色貝雷帽拆下來,趁機放在他頭上的畫面也正好被抓拍了下來。他戴紅色貝雷帽,像個單純的小紅帽,特別可人。
辛蘇安,別去找你的狼外婆了,我也挺可愛的,你要不看看我?
……
當晚,我們進行了大學第一次晚點名。
點名結束,大家按寝室號一個宿舍一個宿舍地依次進行自我介紹,讓大家相互熟悉熟悉(軍訓時候一個系分成了好多個排,不是一個排的基本都不熟)。
那時我才知道辛蘇安來自哪裏,大概喜歡什麽及一些簡單的經歷。認識一個月,這種無足輕重的信息居然組成了對他的最初标簽,事實證明我倆真不熟。
到我們宿舍,我拖着宿舍另外三個小仙女上臺進行自我介紹。才站起來,底下男生就出現了激烈的反應,拿出手機拍照的都有,讓我實在有些驚訝。
獅吼哥還打趣:“看來我們這一屆一來就出了個紅人。”
我看他一眼,有點兒不好意思。
自我介紹盡可能的簡單,也無他事,辛蘇安反正是從不正眼看我的。
點完名,匆匆跑去化妝換衣服參加迎新晚會,時間緊得很。我擔任外語主持,負責留學生節目、活動這一塊兒,中場還有一個低音提琴獨奏節目,跑來跑去準備東西換衣服累的不行。
抱着我的琴,伴着最愛的琴聲,頂着他們給我的“女神”虛名,真正的大學生活就這麽拉開了序幕。
……
上課的第一天,全系分時段去參加新生導學課。
我在第一次晚點名被選為今年系學生會會長,所以承擔了組織活動、檢查出勤等一系列雜事。
第一件事就是交材料,整個系的表格都在手上,快遞員就我一人。
軍需時期天天三點一線,導致我其實對學校環境完全不熟,哪幢樓是哪幢樓都分不清,更別說那些複雜的大道小路了。
拿着厚厚的一堆材料去找學工部,好不容易在一群長得差不多的樓裏找到,等辦公室老師回來交了材料,出來卻發現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學校太大有時候真的很折磨人,有點什麽事就要跑很遠,而且也不認識地兒。我每次走着走着就分不清東南西北了,而且樓都不高,标志性建築物這種東西完全不存在。
沒辦法,随便在路上拉了兩個同學問,結果人家也是新生,一問三不知。神奇的是那兩個同學走開之後,我所在的這條路就神奇地沒人了……
正絕望,遠遠看到一個人走了過來,趕緊迎上去:
“同學!”
他現在是我的救命稻草,可不能在眼皮子底下逃了。
追到,那人一擡頭,卻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怎麽了?”他鼻梁上夾着黑框眼鏡,拿着本書問。
我看到他的臉都蒙了,周期怎麽在這裏?
對,他就說心曲口中當年我們學校那個文科狀元。低頭不見擡頭見,說不記得了純屬扯淡。
我有些尴尬,舉止機械:“那個……我……迷路了……”
他低頭,溫柔地笑:“在自己學校都能迷路?”
“你……”我有些磕磕巴巴,問:“你怎麽在這兒啊?”
“到對面學校來逛逛,不可以嗎?”
“可以可以,那個啥……我有事……就先走了……”我說完,轉身就想逃。
他站在原地,像座偉岸的豐碑,“你不是迷路了嗎。”
我尴尬回頭,“對啊……”
“那你準備往哪兒走?”
“人多的地方,随便問問。”
周期轉過身來,“我帶你吧。”
我表示懷疑:“你找得到路嗎?”
他頭也不擡:“你找得到?”
“找不到啊……”
“你怎麽知道我找不到?”
“你對我們學校比我熟悉的話……那我不是很沒面子……”
“你又不是第一次沒面子了。”
啊,這個人還是一如既往地令人心煩。
生無可戀地望着他,總覺得他帶着還不如讓我自生自滅舒服。
“跟着我走只是不會迷路。”他說完把書扔進背後空蕩蕩的雙肩包就走,“去哪兒?”
“九號樓。”
“哦。”
有求于人,我不敢多說什麽,只好無奈地跟在他身後。
一路無話,感情他是這麽沉默的人,和我想象得不太一樣。
走了好遠,我實在悶得不行,看到他自信滿滿的樣子便問:“你真好的到路啊?”
“你自己哪兒來的自不知道嗎?”
他聽出來我是在質疑他是不是真的認識路了。
“知道啊。”我逞強。
“走過的地方就沒一點印象?”
“你怎麽知道我走的這條路?條條大路通羅馬。”
他瞥我一眼,“确實,你不走尋常路。”
“這算褒還是貶?”
“不褒不貶。”
“你跑到別的學校亂晃都不用上課的嗎?”
“今天沒課。”
“哦……”
這話還真是沒法兒接,我跟他也聊不到一塊兒去,随後一路便是死一般的寂靜。
走到九號樓門口,所有人都在門口集合排隊準備進去上導學課。心曲正沖我招手,辛蘇安也站在不遠處排隊,我趕緊跑過去。
“材料交上去了?”
“嗯。”我喘着粗氣。
心曲透過我看到了後面的周期,瞪大了眼睛,還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對他尴尬地招招手。
回頭,周期正看着我,順便指了指剛才來的路。我只好向他揮手道別,他沒回一舉,轉身便直接離開。
心曲看他走遠,立刻rua我的頭,“你們舊情複燃了?”
我一頭霧水,“什麽呀!”
“那他怎麽在這兒?”他望着周期的背影問。
“不小心碰到的。”我光是說起就覺得痛苦。
“他好像不跟咱一個學校吧,你交材料路上難道還轉成去路過了一下?”
“你……”
才開口,獅吼哥就走過來拉我出去清點人數了,于是只好跟着他先過去維護秩序。
上完課,從階梯教室出來。
辛蘇安正好走在我旁邊,不遠不近,不疏不離。
“你跟着我幹什麽?”我望他一眼。
教室空調壞了,又悶又熱,上了兩小時課都上出脾氣來啦,此刻對他的靠近很不耐煩。
“順路。”他語氣随意,步伐輕快。
走岔路口,我徑直往圖書館走,他居然也往圖書館走,還在身邊有意無意地問:“前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