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冷漠

之後的一個星期,因為只有周五我才有兩節和他一起的課,所以還是一直沒見到人。

周五那天,我從後門進入,才進來就看到辛蘇安居然來了,正安靜地坐在倒數第三排。。

他病好了吧?太好了!

我沖過去站在他背後:“你這麽快就好了啦?”

頭一次這麽激動,像久別重逢,我的心怦怦直跳,激動不已。

“嗯。”他語氣淡淡的,低着頭在包裏拿書。

我的一腔熱火被他冷淡的表現澆滅了一大半,只好有些膽怯地回:“哦……”

心曲這時候走了過來,我看一眼辛蘇安的背影,跟着她們幾個坐到了前面第二排。

本以為好久不見會攢好多話,見面必定異常興奮,只憑我的熱情就夠叽叽喳喳說半天。結果他語氣那麽冷淡,不知道為什麽聽完就瞬間不想再多問什麽了,仿佛每一句都是給對方增添敷衍的麻煩。

說到底,不過是我一廂情願。

我悶悶不樂地低着頭在筆記本上畫圈,聽着老師自顧自地講課,時不時翻一下PPT。

就在快要把辛蘇安這個名字在心中畫個大叉的時候,一個紙球毫無征兆地滾到了桌上。

我愣了愣,懷着好奇打開,看到上面就兩個字——“謝謝。”

一句簡單的“謝謝”還捏個紙團扔來扔去,搞得像早戀一樣,幼稚!

回頭望,他正埋頭記筆記,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弄得我都懷疑到底是不是他扔過來的。

下課,心曲還有課,匆匆忙忙去趕場了。我沒事,便準備去圖書館看會兒書,草草收拾好東西。

回頭,辛蘇安還安靜坐在原位整理課堂筆記,教室裏人已經走的差不多了。

我鼓起勇氣跑到他前面的位置,面相他坐下,趴在桌上望着。

他剛把東西整理好,看來是個強迫症,一擡頭看到我在還有些驚訝:“你怎麽沒走?”

我看看牆上的時鐘,“等會兒就走。”

“沒課了嗎?”

“下午才有。”

我下午有一門和他一樣的課,每次都主動打招呼,他卻居然連這個都不記得。

“哦。”他冷漠地回應,然後低頭繼續放東西。

我趴在他桌上,巴巴地望着他:“你是不是發燒燒傻了?”

“感冒,沒發燒。”

語氣又是那麽冷淡,回話時候看都不看我一眼。

“你能不能對我稍微熱情點兒啊?”我趴在桌上,可憐兮兮的擡眼望着面前的人,總覺得心傷還未治愈。

他突然愣在那裏,好一會兒才擡眼看我,呆呆傻傻又有些害羞的樣子,最後還是移開了視線。

我自覺無趣,幹脆選擇放棄,站起來提着包便準備走:“那我不打擾你了。”

經過他身旁,總覺得我們的緣分太淺,他或許并不覺得我合适。

正回信,辛蘇安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擡頭看着我,頓了頓才道:“你沒有打擾我。”

“哦……”我有點兒反應不過來,“那就好。”

“準備去哪兒?”他問

我有些驚訝,呆呆地回:“圖書館。”

“那一起去吧。”他的語氣終于聽起來高興了那麽一點兒,站起來胡亂把桌上的東西抓起扔進書包就拉着我走。

我一路小跑着跟在他身後,覺得他的熱情有些突兀,毫無鋪墊。但看着這個還不寬闊的肩膀,尚不堅毅的脊梁,突然覺得萬分心安。

看來我這些天跑來忙去的汗水沒有白費,他至少還不算是個白眼狼。

……

又到了一月一度的難受時刻,我整天都恹恹的沒精神,趴着聽完了所有課。

這兩天看到辛蘇安也不想主動找他說話,每次下課早早就走了,即便偶遇也懶得打招呼。

我平時不喜歡給別人添麻煩,經過這兩個月的熱情消磨,如今也不想給自己添麻煩了。

這幾天實在難受,每天都像一灘爛泥般趴在桌上,下課就是換個教室繼續趴着,心曲和抽風妹主動搭話也沒精神回應。

他看到了我這樣幾次,還以為是自己之前表現得太冷漠我生氣不理他了,所以那天下課他路過我所在的教室時,看到我一個人坐在裏面趴着便主動走了進來。

教室裏靜悄悄的,外面是秋葉搖搖晃晃四處紛飛,偶爾一陣涼風從窗口溢出。

“這幾天怎麽了?”辛蘇安走到我面前,語氣難得的溫柔。

“沒什麽。”我有氣無力地答,就是埋頭趴着不用眼睛也能清晰分辨出這是他的聲音。

“不舒服嗎?”他又問。

我閉眼趴着,不想說話。

辛蘇安繼續問:“哪裏不舒服?”

“不能告訴你。”我答。

“為什麽?”

“你又不是我男朋友。”

辛蘇安笑了笑,“還會男朋友才能知道的病?”

“對啊。”我自己都被逗笑了,但是悄悄的沒讓他發現。

“那我能為你做什麽?”

“閉嘴出門左轉回宿舍打游戲。”

他頓了頓,問道:“真心的?”

我換了個姿勢,擡起頭背對辛蘇安趴着:“去給我買杯熱牛奶。”

“好。”他輕笑,答應地幹脆,“你在這兒等着。”

随後就聽見腳步聲漸漸遠去,最後消失,直到我都快睡着的時候才又響起。

我側過頭,少年走進來之時,一片銀杏葉随着腳步蕩了進來。

他将牛奶遞到我手中,自然地坐到旁邊。

我雙手抱着牛奶杯,用它将手心暖了再換下去捂肚子,還是覺得沒什麽力氣。

“你這是什麽操作?”他有些驚訝。

“你不懂的操作。”

“不喝啊?”

“燙。”

“他們那兒只有滾燙的。”

“正好。”

“你不是拿來喝的啊?”

“你問題真的很多诶。”

他笑着問:“還需要我做什麽?”

“手借我。”我看着他說。

辛蘇安聽話地伸出手,問:“幹嘛?”

我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然後繼續一動不動地趴着。他有點緊張,僵硬地坐在身旁,全身上下都一動不動。

過了一會兒,我把牛奶杯還給他:“你自己喝吧,我不愛喝牛奶。”

“那你還叫我買?”辛蘇安說這話,嘴角卻帶着笑意。

“就像抱着暖暖,怕說複雜了你不明白。”

“那現在呢?”

“不用了。”

“我還是第一次摸……別人的肚子。”辛蘇安有些不好意思,說話吞吞吐吐。

我換到背對他的方向趴着,“明天就可以失憶了。”

“這什麽原理?”辛蘇安的手還乖乖貼在我腹部,手心暖暖的。

“暖和呀。”

“你自己不能捂嗎?”

“你不知道男生手心的溫度比女生高半度嗎?”

“哦……”

“今天不算你吃豆腐。”

“說得我多願意一樣。”

“你就假裝願意一下不行嗎?”我又有點不來開心,這個階段女生總是容易莫名其妙被一些話語惹怒。

“好。”他笑着說:“我挺樂意的,感謝你給我這個機會。”

我放開自己的手,靜靜趴在桌上。他的手輕輕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趴了一會兒,我又說:“我想吃糖。”

“你到底是多愛吃糖?”辛蘇安笑着問。

“你又知道了!”

“看到你吃糖就沒停過,軍訓的時候也是,老是在那兒分糖。”

我側過臉看向他:“你軍訓的時候居然偷看過我?”

“你動作太大,很難假裝看不到。”

“這個世界這麽多不吃不行的苦,偶爾也要有點甜的來中和一下。”我又埋頭趴着,小聲說。

“看不出你是能說出這句話的人。”

“你不懂。”

“你可以給我講啊。”他趴在我旁邊,小聲說。

我又側過頭看他,辛蘇安的眼睛真好看啊,不算太大,卻格外有神。

“我從小就害怕吃藥,怎麽都吞不下去,不是黏在喉嚨裏就是化在嘴裏,越喝水越苦。每次生病我爸就把藥片或者膠囊取出來磨碎了兌着糖水騙我喝,即便還是很苦,但是喝完就能被獎勵一顆糖。那時候太喜歡吃糖了,所以每次藥再苦都能忍着喝下去。”

後來吃藥的變成了他,吃糖的還是我。

辛蘇安趴在桌上,淡淡地笑:“現在呢?”

“還是吞不下去。”我說着自己都笑了出來。

現在還是吞不下去,卻學會了逼着自己吞下去,雖然每次都喝好多好多水,直到喝撐了才吞下去,弄得嘴裏全是藥的酸苦。

“你爸爸還會騙你喝嗎?”他小聲問。

我頓了頓,背過頭去,“他早就不在了。”

爸當年在醫院,與絕症抗争的時候,吃藥都是一把一把地吃,更別說其他比吃藥更痛苦的治療方式。

他不想讓我看到他痛苦的樣子,不想磨滅我心中父親堅毅不可摧的形象,所以不願意讓我看見他吃藥或是其他治療的過程,後來的那一顆顆糖就是一個善意的謊言。

當時不明白,只知道爸爸生病,需要住院,住好久好久的院,不能和我們一起在家裏吃飯、睡覺,甚至出去走走。

年齡太小,并不明白人居然有一天會突然不在,完全消失,再也聽不到他一個聲音、見不到一個微笑。我那時怎麽也想不通,有的人怎麽突然變成了張黑白照片,然後就只活在那種沒有色彩的照片裏了。

孩子太小,哪裏懂大人的苦痛?

小時候,那張黑白照片上留下的笑容就是父親存在過的證明,醫院空空的病床和枕頭下塞得滿滿的糖果就是他一直愛我的的證據。

一直到多年以後,他對我的保護都在記憶中漸漸褪色,也始終忘不掉醫院窗臺伸出的銀杏樹枝。春天發芽,夏天綠了,秋天黃了,冬天枯着,循環着這樣一個個周期,始終生機勃勃。

辛蘇安聽到我的話,久久沉默。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也不知此時需要些什麽行動,他其實不會安慰人。

他只能陪在一旁,趴在身邊,輕輕把手放在我頭上,送來自己的一點溫暖。

我也覺得自己莫名其妙,為什麽會跟他說起這些?

這麽安靜地趴在桌上,我迷迷糊糊地便睡着了,做了一個泛黃的故夢。

睡醒一看,他還在身邊,手都還乖乖貼在我肚子上。這一刻真的無比溫馨,陽光、微風都恰到好處,如果沒有聽到老師念PPT的聲音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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