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屈死魂夜入幽冥司

天色昏暗，郊野的枯草結了一層厚厚的霜。馬聞蘇赤腳踩上去，不覺得冰冷，也不覺得枯草紮腳，只覺得渾身燒燙難挨。馬聞蘇腦袋昏昏沉沉，她眼睛被火熏瞎了，什麽也看不見，只能漫無目的地游蕩着。

眼前忽然出現一道白光，透過馬聞蘇瞎掉的眼睛，直接出現在她的靈魂中。本能的，馬聞蘇跟着白光走過去。

不知走了多久，她被一道門擋住，再也不能往前了。

有個穿着一身白色休閑運動服的男人出現在馬聞蘇面前。可惜，馬聞蘇看不見他。

那男人摸着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語地說：“這一團虛弱的魂魄，怨氣那麽大，居然沒有失掉本心，真是有趣。”

馬聞蘇還是保持着死前的樣子，一團焦黑的模樣，看不出人形。她聽不見男人的聲音，只是不停地用身體撞着眼前那個她看不見的門。

男人撿起地上一片枯草，右手一彈，上面的白霜飛出去，在空中化成一滴水，直直地落在馬聞蘇的腦門上。

馬聞蘇一個激靈，眼前豁然開朗。她看見眼前緊閉的漆黑大門，後退一步，看見門上牌匾三個鮮紅的大字：幽冥司。

男人俯下身，蹲在馬聞蘇——一團黑乎乎的焦炭——眼前，問：“還記得自己是怎麽死的嗎？”

這個清澈的聲音猶如醍醐灌頂，透過馬聞蘇的耳朵流竄她的全身。她渾渾噩噩的腦袋，一下子就清醒了。

火光，沖天的火光！

馬聞蘇倒在火海裏，卻因為手腳筋都被人割斷了，所以逃不出去。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被濃煙吞噬，窒息而死後被燒成了黑炭。

馬聞蘇燒成焦炭的眼眶裏，流出兩行血淚。是那個自己青梅竹馬的丈夫，是那個說要跟自己白頭到老的人，親手殺了自己。

她恨！她化成了厲鬼找到自己的丈夫，只想問他為什麽這麽狠心地對自己，卻不想被一個早就埋伏好的道士險些打的魂飛魄散。她虛弱的鬼魂飄飄蕩蕩，來到了這裏。

男子站起身，一揮手，招出一本書。書懸停在半空中，自動翻開，停留的那一頁，記錄着馬聞蘇今生的每一件事。

男子抿唇一笑，琥珀色的眼眸透着幾分邪氣，又有幾分書卷氣。他向前走，玻璃大門自動為他敞開。“進來吧。”男子招呼馬聞蘇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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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聞蘇抽泣一下，跟了上去。

一進到門裏，馬聞蘇身上的疼痛就都沒有了。她開始打量起這裏。

這是一間現代化的辦公樓，裝修很普通，桌椅板凳也很普通。只是這裏的人們身上的穿着，從唐宋元明清到21世紀，各個時代，各種款式都有。

正在辦公的人們，看見男子來了，都停下手頭的工作，紛紛站起來，恭恭敬敬地說一句：“恭候寒鴉君。”

男子淡淡地說了聲：“不用這麽客氣，我來了你們該幹嘛幹嘛。”

衆人齊聲應了一句，又各自回去忙自己手頭的工作。

寒鴉君把馬聞蘇叫到跟前兒，說：“都想起來了吧？”

她點點頭，又是憤恨又是悲傷。

寒鴉君手裏把玩着一塊鐵令，對馬聞蘇說：“我給你一塊寒鴉令，拿着這令牌，它能給你力量，讓你能做你想做的事。不過，有一點你記着，每用一次寒鴉令，就會消耗你本身一部分功德，如果用的太多，你就只能下地獄了。”

馬聞蘇想要伸手接過寒鴉令，可是她的前手臂被大火燒成了灰，沒有手來接。

“妲己，拿一顆複元丹給她。”

“好的。”有個清澈嬌媚的女聲傳來。

随着一陣腳步聲，有個身穿紅色旗袍，手裏拿着白色瓷瓶的女子走過來。她款動金蓮，扭着楊柳腰走到馬聞蘇眼前。真是款款金蓮動，一步一生姿。

馬聞蘇看着她，只覺得她一對眉毛似軟劍勾魂，一雙眼眸似春水含情，不由得看呆了，心跳也快了幾分。

“妲己，別逗她了。”寒鴉君拍了馬聞蘇一巴掌。

馬聞蘇一下子清醒過來，頓時覺得十分羞愧。剛才，她居然對一個女人有了绮念。

妲己打開那個瓷瓶，一粒朱紅色的丹藥倒了出來。她捏起那個藥丸，說：“妹妹乖，把嘴張開。”

馬聞蘇張開那張被燒成焦炭、有些掉渣的嘴。

那藥丸落入她的口中。不等她吞咽，一股暖流就從嘴裏擴散出來，蔓延至全身。馬聞蘇感覺自己泡澡溫泉裏，身上所有的疲乏都被泉水洗掉了。她忍不住舒服地呻/吟一聲。身上舒服的感覺慢慢褪去，馬聞蘇睜開眼睛，看見了自己重新長出來的白嫩手臂。

寒鴉君拉過馬聞蘇的手，把寒鴉令放到馬聞蘇手裏，又替她合上手掌，說：“去吧，做你想做的事情。”

馬聞蘇耷拉着眼角，長發蓋住她的臉，看不出什麽表情。她對着寒鴉君行了一禮，帶着寒鴉令，滿腹心事地走了。

寒鴉君長出一口氣，給妲己一張紙，紙上面記錄着馬聞蘇生前的事情，說：“你去跟着她，別讓她用太多次寒鴉令。”

妲己對着寒鴉君欠身行了一禮，悄悄跟上了馬聞蘇。

馬聞蘇從門裏走出來，眼前的景色并不是來時的那一片荒野，而是現代化的城市街區。東方露出魚肚白，冬日早晨的陽光并不能讓人感覺到溫暖，反而是刺骨的涼。然而，這樣的陽光卻讓馬聞蘇感覺到難以接受的灼燙。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是啊，她現在是鬼，鬼是不能出現在白天的，只能生活在陰暗的角落裏。她握着寒鴉令，對它說：“我現在被太陽曬的難受，你要是有靈的話，就請為我驅散這陽光的灼熱。”

寒鴉令的确有靈。它閃了一下，冒出一團鬼火一樣的綠光，鑽進馬聞蘇的身體裏。馬聞蘇頓時覺得舒服許多。

馬聞蘇對着寒鴉令自言自語地說：“一會兒，還要請你幫我報仇呢。”

像是回應她一樣，寒鴉令閃了一下，融進她的手掌中，只在她的手掌中留下一個若隐若現的“寒”字。

馬聞蘇立刻感覺到，自己身體中多了一份強大的力量，給了她複仇的勇氣和信心。

她路過街邊的落地玻璃窗，玻璃上沒有她的影像。她歪了歪腦袋，用寒鴉令把自己變成了一只雪白的薩摩耶。有些事情，動物做起來比人做起來更方便，更不會讓人懷疑。

街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汽車的轟鳴聲開始嘈雜。

廣場巨大的LED屏上，端莊的女主播操着字正腔圓的标準播音腔開始播報最近的熱門新聞。

昨日晚九點，丘文市著名企業家，馬氏集團董事長馬聞蘇因為壓力太大，于城郊卧龍別墅的家中***。屍體于今日淩晨被發現。馬聞蘇父母均已過世，而她自己也并沒有子女，這意味着她名下100億人民幣的巨額資産，将全部由她的丈夫顧南城繼承。

屏幕畫面裏是自己被白布蓋住的屍體，屍體邊上還有假惺惺痛哭流涕的顧南城，以及一衆安慰顧南城的人。

這條新聞實在太重磅，以至于行人都停下來觀看、評論。

“這回顧南城可以名正言順的換老婆喽！”

“怎麽看都覺得這像是兇殺案，不像是自殺案啊！”

“看看，看看！掙那麽多錢有什麽用，最後還不是壓力太大想不開自殺了？所以這人啊，不能掙太多錢。”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喂，大哥，看見新聞了嗎？馬聞蘇那個小娘們兒死了，這回咱們收購蘇城飯店就沒那麽麻煩了。”

“這是造了多大的孽啊，死的這麽慘。”

馬聞蘇懶洋洋地趴在垃圾桶旁邊，吐着舌頭。她原本以為自己聽到這些閑言碎語時，會更加生氣，可沒想到，她心情居然平靜了下來。她此時，感覺自己像個頓悟的佛陀。

馬聞蘇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太陽曬的她暖洋洋的，讓她忍不住打了個滾。以前從來不覺得，有個溫暖的身體是一件那麽開心的事情。

忽然有人摸了下自己的腦袋。馬聞蘇擡頭一看，是妲己。

妲己嘴角微揚，眼睛一眨，說不出的萬種風情。可惜啊，她眼前的是一只薩摩耶。她小聲地對馬聞蘇說：“看這樣子，你是不打算報仇了。”

馬聞蘇歪了歪腦袋，說：“沒有的事。我只是累了，想歇一歇。”

“哎呀，你也真是心大，還有心思在這裏曬太陽。”妲己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說，“走吧，我帶你去看看你那個好老公現在過的是什麽樣的生活。”

妲己一身紅衣讓這都市裏一切的繁華都失了顏色。若不是她身邊跟着一個白色的薩摩耶給她添了幾分人間煙火氣，旁人一定會覺得這就是一位誤入凡塵的仙子。

芙蓉國是一個私人會所，會員制。但是變成傻狗的馬聞蘇還是跟着沒有會員卡的妲己，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會所裏沒有想象中的燈紅酒綠，相反，裏頭都是中式古典裝修。古筝悠揚的聲音不絕于耳，下圍棋的人靜默不語，再往裏走一點，一個道士模樣的人在揮毫潑墨。不明就裏的人看到，會以為他們都是些前來修身養性的公子千金。可實際上，他們都是這裏面的服務人員，真正的貴客都在裏頭。

馬聞蘇早就聽見顧南城與人嬉笑的聲音。也許是近鄉情怯，也許是逃避，她實在不想見到他，于是站在門口，怎麽都不肯往裏走。

妲己摸摸她的頭，聲音七分寵溺三分魅惑：“你呀，又耍賴皮。”別看她身材嬌小，可她的力氣卻很大，直接抱起馬聞蘇就往裏走。

妲己掀開一道珠簾，走進一個包廂，自來熟地坐下了。包廂裏坐的不是別人，正是顧南城。他身邊，還坐了一個美女和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就是那個打傷馬聞蘇的道士。馬聞蘇乖乖地坐好，心裏一邊感嘆寒鴉令的強大，讓這道士打了眼，一邊好奇，這道士是打算作什麽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