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看姻緣天降旅愁詩
十方林經過人為的修剪,樹木的分支點很高,走在裏面并沒有障礙。樹林裏有長凳,環境優雅靜谧,平日裏也有很多游魂喜歡在這裏逗留。
所謂的姻緣樹,其實是一棵很粗的合歡樹,粗到讓樹下的人以為是一堵牆擋在那裏。月老真是大手筆,把這麽大的一棵樹挪來了。
“牆”下站着兩個穿紅衣服、梳着長生辮的雙生童子。他二人見馬聞蘇和牛頭妹子過來,上前一步,異口同聲地問:“二位可要姻緣?”
馬聞蘇說:“正是。”
兩個童子一人拿出一根紅燭,說:“問緣燭一枚鬼丹一根。”
牛頭妹子細聲細語地說:“這問緣燭從來都是免費的啊,怎麽現在要收費了呢?”
兩個童子互看一看,舉起紅燭說:“物價上漲,本店即日起開始收費!”
看這架勢兩個童子是不打算讓步了。可是如今的馬聞蘇一是看不慣小童私自收費,二是手裏沒多少錢。這問緣燭的鬼丹,她是不打算給了。她拎起其中一個小童子,抱在肩上,使勁打着他的屁股,打一下問一句:“還要不要錢,要不要錢,要不要錢……”
被抱着的童子哭,下邊的童子也跟着哭。哭聲響徹雲霄,一會兒就圍了不少人過來。
牛頭妹子攔着她,說:“你快別打了,給他一枚鬼丹又能怎樣?別難為孩子。”
“你別攔着。”馬聞蘇說,“本來就是不收費的,他倆多大年紀就敢私自收錢,長大還了得?”馬聞蘇說着下手更重了。
“我們沒有私自收費,是月老……”被抱着的童子說到一半,人群中出來個須發皆白的矮個子老頭,身穿月白色寬袖衣袍,手裏拄着一個雕着鴛鴦的拐杖。他從馬聞蘇手裏搶下童子,護在身後說:“姑娘恕罪,我這小童不懂事,我替他給您賠個不是。”
看來眼前這人就是月老了。
馬聞蘇見他這點頭哈腰的樣子,也是見好就收,說:“月老以後可得好好管教自己的童子,免得以後給自己惹麻煩。”
“是是是,小老兒日後一定嚴加管教,嚴加管教。”月老賠完罪,又跟馬聞蘇解釋道:“這問緣燭分許多種,有的能問今生姻緣,有的能問來生姻緣,有的能問三生姻緣。這人若是活着的時候,問的自然是今生的姻緣,需要用的問緣燭最好制作,所以是不收費的;可這鬼界都是亡魂,需要問的都是來生或者三生的姻緣,需要的問緣燭制作起來費時費力,所以自然是收費的。”
馬聞蘇不禁感慨,姜還是老的辣,繞了半天,這問緣燭還是要收費。她指了一下牛頭妹子,說:“我是亡魂不假,可這牛頭妹子是個地仙,怎麽也跟她要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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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老說:“神仙的姻緣最難預料,自然是要收費的。”
馬聞蘇覺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有心想找茬,就說:“要是問的姻緣不準怎麽辦呢?”
月老笑了,說:“老夫主管六界姻緣,怎麽會算不準呢?就算姑娘孤鸾寡宿,這問緣燭也能看出來幾段露水姻緣。”
那個“孤鸾寡宿”、“露水姻緣”說的馬聞蘇很不舒服。她活着的時候确實是只有幾段露水姻緣,沒有一個真心愛她、陪她到老的伴侶。她心裏別扭:憑什麽我就不能找個如意郎君,白頭到老呢?難道我真是個孤鸾寡宿的命?她一甩袖子,說:“算了,我不看了。”
她想走,可是吃瓜群衆不幹了。一個獨腿的大爺攔住她,說:“你這小姑娘忒不地道。月老看姻緣是最準的,你平白無故找茬,還打了人,現在想走可沒那麽容易。”
周圍的鬼民群衆都起哄,亂七八糟的嚷着,反正大概意思是讓她留下,給月老個說法。
月老捋着胡子,和藹的笑容裏透着奸詐說:“我這月老廟好歹也是幾萬年的老牌子了,不能在今天砸了。大家給我做個見證,姑娘你先拿着問緣燭去看姻緣,鬼丹我就先不收了。要是不準呢,我月老退位讓賢,賠你一百顆鬼丹;要是準呢,你再把鬼丹給我,然後給我賠禮道歉。如何啊?”
馬聞蘇突然就後悔了。現在可真是騎虎難下,走是走不了了,鬼丹也得給了,問題是人家的問緣燭要是真的看出自己的正緣,最後自己還得賠禮道歉。這買賣實在是虧的慌啊!
她低頭哀嘆一聲 “沖動是魔鬼啊!”,然後低眉臊眼的領了一根小兒手臂粗的問緣燭,十分沒有底氣地叫嚣了一句:“等我看了姻緣咱再說。”
兩個小童子故意不告訴馬聞蘇問緣燭地使用方法,只告訴了牛頭妹子。沒辦法,馬聞蘇只能去問牛頭妹子。
牛頭妹子拿着一把小刀,是很耐心地告訴她:“先在問緣燭上刻上生辰八字,然後寫上自己的名字。”牛頭妹子那雙比男人還要粗壯的手,拿着娟秀的小刀,在問緣燭上刻下了“牛可心”三個字。
馬聞蘇的雞皮疙瘩又起了一層。
牛可心把小刀遞給她,又囑咐一句:“如果有兩個名字,那兩個名字就都要寫上。然後點着,放在大樹下面,背對着紅燭向前走一百步。這一百步中看到的都是露水姻緣,只有剛好走到第一百步時看到的那個人,才是正緣。”
馬聞蘇接過小刀,在問緣燭上刻好自己的生辰八字和名字,把蠟燭點燃放在樹下,轉過身,開始往前走。
四周忽然變的很寧靜,整個世界似乎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她感覺自己踏在湖面上,她的腳下蕩起一圈圈的水紋,每走一步都能聽到水滴的聲音。
一、二、三、四、五……
馬聞蘇有些緊張,生怕自己數着數着就忘了自己數到哪裏。在第三十步的時候,她遇見了笑的很陽光的馮源,在第三十二步的時候,她遇見了一臉貪婪的顧南城,在第七十步的時候,她看見了一個模糊的身影,分辨不出到底是誰。她沒有停留,繼續往前走。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她在第一百步站定,心髒砰砰直跳,有些期待自己未來的老公到底是什麽樣子。等了一會兒,她的面前卻是一片漆黑寧靜,什麽也沒有。
馬聞蘇一陣失落難過,難道我真的嫁不出去了?
這時天上落下來一個白點,等白點再往下落一些的時候,馬聞蘇才看出來那是一張紙。她接過來一看,上面有一首詩:
月落烏啼霜滿天,
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
夜半鐘聲到客船。
這是唐朝詩人張繼的《楓橋夜泊》。這首詩作于安史之亂時,寫的是旅愁,并不是首情詩。
馬聞蘇心想:“這到底是個什麽意思呢?難道說我要嫁給張繼的轉世嗎?”她自己瞎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頭緒。幹脆回去問問月老。
轉身往回走,四周的寧靜感倏然消失,變的熱鬧起來。她施施然走到姻緣樹下,月老帶着兩個童子并一堆連同牛可心在內的吃瓜群衆都在這裏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