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日子一天天一成不變地過去,上班,下班,開學,放假……

離相親已經過去一個禮拜了,我做足了心理建設去到父母的住處探望,卻依舊抵不住二老狂轟濫炸般的言語攻勢,在親情和力量的兩重較量中敗下陣來,唯唯諾諾應承了一堆子虛烏有的事情垂頭喪氣出了門。

唔,更年期的老人家真可怕!

父母的唠叨總是一成不變,無外乎是什麽眼看着我一天天年紀大了,女人過了三十歲就再難找到一個好的歸宿……如果我繼續這麽無所謂一天天拖下去,将來找的要麽是帶着孩子的,要麽就是離過婚的!

歸宿!

我為什麽非要找什麽歸宿?

難道我現在無家可歸嗎?

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他們只會在一見面的時候“善意”催促,“周易,有男朋友了嗎?得抓緊了啊——”

每一次聽到這樣的開場白,之後的每一句話聽着都讓我感覺在上刑!

我常常想,如果自己是一個男人,也許情況會好很多!随着年紀的積累,一個人的優點和能力會越來越突出,周圍的人也會待價而沽認為我值得找更好的伴侶。他們會去積極地社交為我尋找年輕又優秀的女孩,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味地擔憂我會找一個問題重重的老男人!

可能所有的女孩都有過這般幻想,如果我是一個男孩,便可以擁有如何如何的好處……

在這件事上,我已屬遲鈍,易榕則屬當之無愧的先驅者!

她的想法總是天馬行空又充滿灑脫的詩意。2005年夏,我們還只是忐忑着等待升入高三的中學生,未經這個光怪陸離的社會半點雕琢,每天聚在一起也只是說着一堆不着邊際的傻話,填充課下悠閑又緊湊的時光。

猶記得那天窗外烏雲翻滾,仿佛即刻間便有颠覆乾坤之勢,我們待在教室裏,透過緊封的窗戶看到外面的樹木瘋狂地甩動着枝葉,狂風肆虐,在窗戶樓牆之間旋起陣陣長鳴。

易榕的目光從一堆卷子中抽出,忽的擡起頭,手背撐着下巴支在桌上,望着外面驚天動地的世界,轉而對我說:“你說,我要是一個男的多好,生在古代,遇見一個美麗的姑娘,在這樣的一個日子對她說: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

我再看外面暴風漸息,倒興起了暮霭沉沉中捶打青磚的驟雨,不由眉頭微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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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天人都急着回家,誰願意聽你慢悠悠說這酸話!

目光對上她期待的眼神,還是把掃興的話咽了下去,“為什麽非要到古代呢?”

易榕眼光驟然變得深邃,語氣中竟有淡淡的哀傷,“因為現在的人都知道這首歌了,根本聽不出我話中的情意,不好騙了!”

額……古人真可憐,被你這樣惦記!

當時聽她說這樣的話還會在心底小小的嫌棄,覺得言語太過造作,可偏偏長大後回響在腦海,藏在回憶深處的盡是這樣不着調的“傻話”。

也許是成長過後,再沒人會敞開心扉毫無顧忌地向另一個人說起自己純真而幼稚的夢想,即使那想望本身太過虛妄……

一杯咖啡下肚,聽足了周圍人嘈嘈切切的低語而不是怒氣沖沖的吼叫,終于重拾心緒回複到雲淡風輕的日子。

夏夢咖啡廳開了一年多,來的人都是附近的住戶,在這裏甚至可以結識到從來都聚不齊的左右鄰舍……

而我喜歡的是,所有人都帶着有幾分熟識卻不過分親近的客氣,這樣躲在歡騰的人堆裏一人靜靜呆着的氛圍,太奢侈了!

玄關有橡膠刮過地板的支唔聲傳出,悅耳的風鈴聲響起,服務員熱情地過去打招呼,店裏似是來了新客。皮鞋踏過地板留下一串清脆的響聲,仿佛樂師調奏的和弦,敲擊出這個光速變化的城市最惬意的節奏。

那人點了杯黑咖啡便徑直朝我這邊走來,抱着一個超薄的深藍色筆記本電腦在對面坐下……只見他利落地打開電腦,将夾在中間的幾張A4紙取出,又從西裝內側的口袋裏掏出一個墨色的筆袋,取了筆,盯着那幾張紙專心致志地研究起來。擡頭一看,不知何時,店裏的座位竟都坐滿了人!

放眼望去,每張桌上都是密密麻麻的一片,方才大約也只有我面前的小桌上空空如也,難怪他想都沒想就走了過來……

黃昏片刻便沒了蹤影,太陽展現了一天最後的輝煌,匆匆隐退了。室內和街邊的燈都明晃晃地開着,照得地面比日落時更澄明,月亮變成一個白色的小圓點躲在天上。夜幕降臨,衆人都想方設法使自己置身光裏,唯有天上仍舊是黑漆漆一片,沒有燈可以照亮廣袤無垠的天空!

八點了,離打烊還有兩個小時,我拿了打包好的牛奶面包回去作第二天的早餐,而那些把工作帶去店裏的人卻要了一杯又一杯的濃咖啡仍在奮戰……

活在從不停歇的時間的腳步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累。

那段時間,我偶爾去樓下喝一杯咖啡,總能碰到那個抱着電腦和圖紙的男人,坐在我對面或不遠的別處。他永遠一個人抱着這兩樣東西出現,大多數時候穿着黑西裝和白襯衣,有時是深色的運動衣。但無論哪種衣服在他身上,周身都流露出使女性心曠神怡的專注的帥氣!

某一天,他罕見地在我離開前合上電腦,似是完成了工作,長舒一口氣。目光見到捧着一本書的我,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喜歡文學嗎?總是拿着這樣的書在看!”

“……”

每每來到這裏,他的眼睛就沒離開過身前的電腦屏幕和圖紙,竟然注意到我一直抱着書在看?而且還一口咬定這書上的內容是文學!

細長白皙的手指熟練地轉着鉛筆,手背擱在一堆做了密密麻麻标注的圖紙上。那東西我光遠遠看着就頭疼,而他竟能專注工作的同時還能兼顧身邊的事情!

人和人的差距竟這麽氣煞人!

“嗯!”

後來我才知道,不論戰場或情場,誰都不可能打贏一場沒有準備的仗,天資固然重要,努力也不可少。

一日清閑已夠,我合上書正欲離開,他卻笑說要為之前的打擾道歉,我連忙揮手謝絕,卻躲不過他已從服務員端的盤中接過兩杯果汁,分放在桌子兩邊。

“我叫易正彥,你呢?”

易正彥穿着藏青的外套裏面搭着一件灰白的內襯,一頭短發額前鬓角處全部經過完美的修整,是長久不變的精致,款款一笑,風度翩翩。

腦海中過濾掉幾個不及格的假名字後,我猶豫着說出了真名:“周易!”

天哪!我簡直想立刻咬掉自己的舌頭,竟然蠢得像沒出校門的小姑娘這麽輕易就告訴了別人名字,還是對這麽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陌生人!而且對方說的也不一定是真名啊!

易正彥似乎沒留意到我的後悔,壓低嗓門驚呼一聲,“哇,太巧了,我的姓正好是你的名!”

“我的姓正好是你的名!”

易榕也說過這樣的話,“咱們還真的是有緣分!這要是在古代,沒準別人會以為你是我媳婦!”

沒文化真可怕……

“那也該是易周……”

易榕大方地擺擺手,“沒事,我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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