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凝嬰果

霍晅想想當年之事,也是有點心虛。沈流靜醉心劍道,也是潛心求學,并且,劍宗對各正宗弟子,都是來者不拒,有天分者,還能進入劍冢求劍。

甚至,正道之中,唯有劍宗不拘一格,只求道心清明,不論身份血脈。連霍晅座下,便有兩名弟子并非人修。

而五大宗門之中,也只有劍宗能接納這些異類。

偏偏,只有沈流靜去的時候,霍晅連人都不放進去,還當做女子好生戲弄了一番。

霍晅咂舌:這事兒是她做的不夠厚道,可都已經過去那麽——多年了,沈流靜還一直記在心裏?

霍晅搖搖頭,不置可否:“沈……師尊也太小器了吧。”

沈青晏瞪圓了眼睛:“峰主小氣嗎?明明是羲淵劍尊過分,這豈止是羞辱峰主,連玄心宗都一并羞辱了。”

霍晅:…… ……

“……可玄心宗其他弟子,不也能上山學劍嗎?”

她就是看姓沈的雷靈根一家子不順眼,怎麽就羞辱玄心宗了?若要她說,當年出了那樁事,沈流靜就是再醉心劍道,又怎麽有臉,上她山門去求學?

但當年之事,與沈流靜并無幹系。

霍晅看這孩子氣鼓鼓,也不好意思嘴硬了:“咳咳……劍尊也是有一丁點過分了。”

沈青晏憤而出言:“是太過分了!”

真是個孩子,這口水四濺的激憤模樣……

霍晅摸了摸鼻子,看在那百來個金骨牙的份上,不和這小輩計較。

既然得知無極令已經撤了,霍晅三言兩語将沈青晏給踢了回去,自己回去繼續打坐。一連三日,除了偶爾睜開眼睛吃點果子,其餘時候,都在專心養魂。

這日霍晅正在運靈,突覺魂魄一陣動蕩,連忙內視識海,只見金網光芒黯淡,被困在金網當中的魂魄光芒大作。霍晅嘆了口氣,就差幾日,也就養好了,只好再委屈這小娃娃一陣了。

金網重新織合,夏緋的魂魄又沉沉睡去。

霍晅這事做的不大地道,自己也動用魂力,雖說魂魄凝實了許多,可這魂魄不全,又是一陣一陣的疼。偏偏她昨天半夜嘴饞,連金骨牙也偷吃光了。

她出了洞府,沒見到紫瑜,便随心所欲,往靈氣充裕的地方走。看到一大片南風紫竹,頓時大喜,貓着身子鑽進去,拱了幾步,果然找到一顆靈氣充裕的紫竹筍!

這可真是好東西!不枉她這麽多年了,還這麽喜歡竹子,果然是又好看,又好吃。

霍晅本想帶回洞府,可一來這石不轉并無活人,除了她和沈流靜。二來,現在披的也是別人的殼子,不怕丢人,更不用千辛萬苦維持她劍尊的高雅形象。于是席地而坐,幾下扒了竹衣,上去就啃。中間跑來一只噌食的喁喁獸,看她吃相兇狠,轉身就怕,大概怕她吃的興起,連它一塊兒啃了。

霍晅啃完竹筍,壓下那股蝕骨入魂的巨疼,慢吞吞的鑽出竹林,回洞府去,走了幾步,突然周身一涼,那股怪異的陰涼的氣息又出來了。

霍晅頓足,一縷淡淡的花香充盈鼻尖,可眼前只有一顆拳頭大的“水珠”趴在石頭上。

霍晅突然明白了,她又闖進了禁制裏。這小女修古怪,修為雖然不高,可卻能随心所欲的進入別人的禁制,也正是因為如此,那日她才能進入禁制,壞了那鼠須邪修的好事。

石頭上的“水珠”,叫做凝嬰果。

霍晅眼睛賊亮。

凝嬰果可是好東西,靈氣充沛,能滋養靈根,雖說以往的霍晅也不放在眼裏,可如今這顆果子吃下去,對她殘損的魂魄絕對有大益。

可這果子,是沈流靜的。

霍晅竟然小小的猶豫了片刻,正踯躅間,忽然眉心一陣猛烈刺痛,像有幾十把刀劍在識海裏攪動。她也不管了,捧起凝嬰果,就塞進了嘴裏。

百步之外的石不轉入口處,孟子靖恰好看見了,突然嘴角一抽:怎麽覺得有些眼熟……

這猥瑣的吃相!

“峰主的愛徒真是……不拘小節……”

沈流靜并未作聲。突然臉色大變,揮袖便走:“徇因山主還請自便……”

孟子靖也明白過來,抱着麟血劍告辭而去。

霍晅吞了凝嬰果,果真入口即化,回味無窮。再珍貴,再稀有,再舍不得,沈流靜也不能進她嘴裏來搶了。

剛偷吃了果子,沈流靜就過來了,神色莫名,有點複雜,總之不太好看。

霍晅雖然看不慣他這幅要死不活的樣子,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再者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何況她眼下頂着小奶娃的皮,也不算丢自己的人。

當下嫣然一笑,眼角眉梢都是和暖多情:“師尊!”

話沒說完,沈斷臉色又變了幾變,上前一步捉住她手腕。

霍晅騰空而起,暗暗腹诽:這是把她提起來了?一顆果子而已,值得動這麽大的氣?

片刻後,才後知後覺的迎來一陣劇痛。這股疼痛與之前魂魄損傷的絞痛不一樣,經脈四肢,席卷而來,渾身連一根頭發都沒有一處不疼的。

霍晅疼的蜷在他懷裏,手足都被他制住,掙紮不能。沈流靜站起身,又突然傾身,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再次起身時,才緩了口氣,抱着她瞬移進了丹房。

丹房內藥香袅袅,霍晅還是疼。她是活了許多年啊,修為也很長進,可就是怕疼啊。

何況,如今這樣的疼痛,哪有幾個人能活生生忍下來?

沈流靜面色沉沉,一手捏開她緊咬的唇,霍晅幾乎是神智破碎,下意識就咬住了他的手。沈流靜沉悶的哼了一聲,随她去了,另一只手與她合十,輸入靈力為她梳理。

霍晅緩過了一陣,嘴裏都是血腥味,剛要吐出來,卻被沈流靜給按住。

“吞了。對你好。”

霍晅咕咚一聲,身不由己的咽了。她連忙別開臉,勉力支撐,随着他靈力游走,四肢百骸都是骨碎劇痛。偏偏新生之機存于摧毀。

熬過了生不如死,才是死去活來。

霍晅一身汗水,額發貼在眉心。沈斷施了個訣清理衣裳床榻。

霍晅稍一能動,便翻過身趴在床上,拿衣袖把頭遮住。

半晌,她又想,反正丢的不是自己的人。破罐子破摔,對着沈流靜道:“你徒弟真傻。“

吃個果子,差點爆體而亡,傻不傻?

沈流靜一指定在她眉心:“我徒弟才不傻。“

他說這話,聲音低緩,含着極致用力後的沙啞。眼睛是極其專注的空茫,定在她臉上,似乎能看清她神魂。霍晅被他黑眸一震,差點沒沉下去。

乖乖,這沈流靜對着自家徒弟,也是要說情話的?

想想自己的徒弟,再想想沈斷對這小奶娃——霍晅自己也要認,做她徒弟命真苦。

霍晅啊霍晅,你是心口中了一劍,為什麽把腦子都給扔了?凝嬰果雖然對靈魂大有助益,可這是築基期的一個小奶娃能吃的嗎?

活該你疼的死去活來!

迷迷糊糊的,似乎聽沈流靜和她說了一句溫泉什麽的。她搖搖頭,随便用衣袖抹了一把汗,喃喃道:

“別吵,我困……”

沈流靜傾身下來,聽她說話,她只是不規律的喘息,眉心褶皺,仍舊不得安寧。

許久,霍晅嗚咽的、小貓兒一樣哼了一聲,又極快平息。

“……還疼……真的疼……”

霍晅沒有昏睡多久,醒來後便繼續打坐。

凝嬰果靈氣充沛,本就是好東西,雖然差點爆體而亡……不過也有沈流靜親自開拓經脈,現在修行,那是事半功倍。

霍晅大喜,正端坐修行,禁制一閃,沈流靜拎着一個大竹筐進來了。

他身形修長,手裏提着一個碩大的竹筐,也絲毫不顯累贅,随手往石桌上一放,便坐在了她對面。

霍晅看這半筐金骨牙,喜滋滋的道:“多謝師尊,師尊對徒兒可真好。”

她算是發覺了,沈流靜表面看着冷淡淡的,其實對這徒兒還算不錯。之前那般,許是他第一次養徒兒,沒有經驗?

她也樂得說幾句甜言蜜語,哄些靈果進肚子裏。

果然,她剛說完,沈流靜眸色又淡了幾分,伸出手,露出掌心一顆瑩白丹藥。

霍晅又是一喜:“十靈丹?”

這可是好東西,專注養魂。這丹藥需要金骨牙母樹上的木靈之氣作引,因此也是空鏡墟獨有的。晏極山雖然找了替代的藥草,煉出九靈丹,但效用就是不如十靈丹。

沈流靜看她拿在手裏,淡淡道:“吃了吧。”

霍晅微怔之後,笑道:“師尊,我才偷吃了您的靈果,等明日再吃這個吧。”

沈流靜擡了擡眼皮:“吃。”

霍晅塞進嘴裏,只覺一股極為舒适清淨的靈氣沖入識海之中,圍住了那團忽明忽暗的光團,她忙運行打坐,吸收藥效。

沈流靜突然道:“昨日,晏極山徇因山主過來了。”

霍晅被打斷,疑惑的“嗯”了一聲。

沈流靜這是何意?既然服用丹藥,自然要運氣化丹?怎麽還不走,還聊上了?

沈流靜繼續道:“他來借麟血劍。一月之後,是晏極山問劍大典。劍尊尚未回山,為妨生變,提前來借劍開劍冢。還有,他問,有沒有那人的消息?”

那人?

霍晅不知不覺随他問了一聲:“誰?”

沈流靜擡眼,深沉眸光定定看着她:“他能找誰?以前那人用過一段時日的麟血劍,他也是急亂,想問問我,麟血劍有沒有感應。他麽,找的自然是羲淵劍尊——霍晅。”

霍晅猛然聽了自己的真名,魂魄一蕩,幾乎要湧出體外。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