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洞房

沈青晏突然湊過來一張大臉,滿臉的興味。

“琅華峰主以前,有過道侶!”

霍晅心尖還在顫動,沒回過神來,看他賤兮兮的湊過來,當下就在他額頭拍了一下。

沈青晏被拍到一邊,也不着惱,單手掀開紫珠簾幕,獻寶一樣:

“你自己看。”

紫珠簾一推開,亮眼的紅色侵襲入眼,像刮了一股紅色的龍卷風。

洞門口的兩顆夜明珠是紅色的,暖暖的紅光照映。霍晅渾身打了個哆嗦,在這喜氣洋洋的紅光籠罩下,進了洞府,感覺渾身上下都沾滿了世俗的喜慶。

她心想:這洞府是什麽人布置的?品味真的是歡天喜地。

雖然不習慣這樣熱烈的正紅,可只看一眼,就知道,布置這洞府的人,當初是多麽的歡欣鼓舞、春風得意。

嫣紅的夜明珠,沉朱的石桌,赤紅的床榻,連牆面和地板上都用了淺褚的水影石薄薄的鋪綴了一層,當真是哪裏都沒放過。

霍晅覺得,呆在這個紅房子裏久了,腦仁都要一跳一跳的,怎麽還能睡得着覺、打得了坐、修得了行?

霍晅忍着眼睛的不适,暗暗想:這裏總不會是沈流靜的洞房吧?

剛如此想,沈青晏就神秘兮兮的湊過頭來:“聽說,這是琅華峰主親手布置的。你看這紅綢緞,好看嗎?”

霍晅遠遠一看,鮮紅的刺眼,覺得眼角又是一痛,實在是種折磨。

“好看……吧。可是沒有半點靈氣。”

沈青晏兩手對拍:“沒有靈氣就對了!據說這是峰主特意從俗世找來的,就是貪圖這顏色。琅華峰主那時不過築基修為,一來一回整整趕了三日路,就為了這一匹紅綢。”

霍晅再次為沈流靜的品味所折服。如今看他,實在正常的很,怎麽小時候,眼光這樣的——火辣多情?

霍晅在心裏斟酌了半晌,才想到這兩個詞來形容。

沈青晏總結道:“總之,這裏一桌一椅,連門口的紫淚珠都是琅華峰主親手栽種的。可惜,并沒有什麽用武之地。”

霍晅看他如今冷情冷心的模樣,多半也是有過一段虐戀情深。

她随口問:“那後來怎麽又沒成?”

沈青晏遺憾不已:“這我就真不知道了。還是我師尊有一回喝茫了,唏噓的說起幾句,确信的是,琅華峰主是被那女修給騙了!不止騙色,還騙了財。可惜師尊說了幾句就醉翻了,醒來以後,我也不敢問。”

沈青晏看霍晅沒什麽稀奇表情,甚至有些淡淡的,複又抖擻的道:

“正是因為這女修始亂終棄,琅華峰主一氣之下,給自己改了名字叫沈斷。意為斷情絕愛。這種腦殼好像被驢子踢了一樣的舉動,我師尊拼了老命攔都沒攔住,估計是故意做給那女修看的。這之後一連三十年都修為不得寸進,還是後來我師尊實在看不下去了,給他喂了一把丹藥,踢進去閉關結丹了。”

三十年不得寸進?

霍晅想了想,自己這一路順風順水,修為從沒有過停滞,卻還比沈流靜晚了二十年才入聖……

霍晅就有點臉黑了。

沈青晏還在感嘆:“你說,那女修到底是何人?現在還在世嗎?有沒有後悔?她要是在世,一定後悔吧,畢竟琅華峰主可真是長情,到現在還一直想着他。”

霍晅忍不住想:說不定那女子只是不能忍受這滿面紅光的品味,這才憤而離去。

可這空置的一室紅,竟然有些惆悵。再想想當初布置這一室紅的沈流靜,說不定也是如沈青晏一樣的溫情少年,如今被一個女子給始亂終棄,就成了淡薄冷清的沈斷。

還真是唏噓。

霍晅嘴角翹起,實在忍不住不讓自己幸災樂禍。

二人出了瀑布,霍晅眼角帶着一絲無以言說的笑意。她身魂雙損,狼狽至極的落到了沈流靜手裏,雖說對方并不知情,到底還是覺得丢人,顏面上大大折扣。可現在無意間得知了沈流靜這狼狽往事……似乎有點古怪的微妙平衡,大概這就是聖人常說的,臉皮就是用來丢的?

這聖人是誰,不言而喻。

況且,臉皮這東西,經常丢了再撿起來的(譬如霍晅),肯定沒有從來沒丢過臉皮的(譬如沈流靜)珍貴!

沈流靜那嬌滴滴的小臉皮,掼在地上肯定噼啪作響。

她笑意微妙,沈青晏也是如此,二人剛剛分享了一個絕密,一瞬之間就好像親密了許多。

正走了幾步,扶玑堂裏并排走出兩女一男,三人說說笑笑并肩而行,将廊檐堵住。

霍晅也不在意,手掌一撐,跳過廊檐,預備直接走了。

“夏不生!”紫衣女子目露厲光,袖中吐出三寸寒芒,直襲而來。

霍晅認出這法器,威力不凡,一個築基女修萬萬不能抵抗,于是瞬間開了防護陣,身形如靈蛇游走,堪堪避開來勢洶洶的寒芒。寒芒如影随形,再次撲殺而至,沈青晏面色一冷,将霍晅拉在身後,祭出一道青光将此物攔了下來。寒芒與青光在空中一撞,幾次對擊之後,寒芒被壓制住,被青光押着繞了三圈,就是不得脫身。

沈青晏将此物請下來,原來是一把骨尺,細潤如玉,嚴光森冷。

這東西,霍晅再熟不過,不由嘴角微挑,暗暗嗤笑。

不落天秦家的人,怎麽就這麽出息?

沈青晏手持骨尺,還給紫衣女修,冷淡道:“秦師妹既入玄心宗修行,可知同門之間嚴禁私鬥?”

秦碧游略感懊惱,方才确實沖動,奪過骨尺,一跺腳嬌嗔道:“什麽私鬥?大師兄一開口就護着她,看不出來我是和她鬧着玩呢?真要私鬥,也要挑個月黑風高荒僻所在,哪有當着大師兄的面私鬥的?我不怕大師兄把我送回去呀?真要那樣,姑姥姥非打死我不可。”

她眼珠一轉,落在霍晅身上,幾步小跑過來,就要拉她的衣袖,被沈青晏沉着面容格開了。

秦碧游輕咬下唇,熒光閃爍的雙眼中已浮出一層淺淺水霧:“都是師妹,大師兄老是偏心師妹!難道不知道,我與師妹是同族姐妹?說說話你也不許?”

霍晅心中微動,細細的瞧了秦碧游一眼,卻見她眉心一點黑氣,乃是死相纏身之兆。

夏緋和不落天還有關系?霍晅皺了皺眉頭,十分不喜,落在沈青晏眼中,只以為夏師妹不願意和她糾纏,遂道:“既是同族,也不妨親近。不過峰主有令,命你快些回山。”

又看向霍晅,見她還“呆呆”站着,便使了個眼神:“還不走?”

霍晅轉身就走,絲毫都不拖泥帶水。秦碧游微微怔了一下,想追上來,又被沈青晏攔住,站在原地直跺腳,大呼小叫:

“夏不生,你站住!夏不生你給我站住!你,你不聽我的話,我叫姑姥姥把你關進沉光潭裏……”

霍晅徑直垂袖而去。

石不轉的入口處,有一處琅嬛月石,形成圓月拱門。風籠着山雲吹過,遠遠望去,像一團輕柔的白色棉絮挂在斑斓月環上,将它旖旎糾纏。

寥寥情境,枉生牽絆。

霍晅回來的時候,一輪圓月已經挂在天際。

來去幾回,沒留意過山口這塊玄黑扁石,今夜借着月華一瞥之下,驀然發現,“石不轉”這三個刻字後面,光華流動,似乎用靈力描了什麽字。

她勉強之下,也只能看清有靈紋浮動,究竟寫的什麽,卻一個字也看不清,隐約有一個“不”字。霍晅和這石頭犟上了,不信自己連這幾個字都能看不出來,瞪大了眼睛去看,突然眼前多了一雙冷白靴子。

山上沒有別人,霍晅覺得掃興,又突然有點激動。任誰聽了八卦以後,再見到八卦中的本尊,都會有點——哦,原來這個人還有這樣一段過往的奇妙思緒。

尤其,霍晅本人對于八卦相當熱衷。

她現在就在想,沈流靜容貌生的清冷淡薄,作派也是高冷疏離,可誰知道小時候也是個至情至性,為了個姑娘就找不到北的癡情人呢?

沈流靜立在月色之下,月白衣裳隐在月華當中,他已然知道,沈青晏偷偷帶她去看了那處荒置的洞府。

借着月色,他細細看了一下她的神情。

霍晅看見他來,起初是低着頭。沈流靜知道,她慣會做小伏低,根本不把自己的臉當臉,看不清她臉色,他有點不耐煩的道:

“擡頭。”

霍晅聞言,還沒想什麽,先就擡起了頭,眼神裏滿是敬慕,以及天生的三分笑意,還有——沒來得及完全收回的幸災樂禍和戲谑。

沈流靜一瞬不落的看着她的眼睛,看她鎮定自若的收回了戲谑和嘲弄,只剩下純粹的敬仰。當真是把自己好徒兒的身份演繹的滴水不漏。

沈流靜心中有一股火,沉沉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明日十五,莫忘了去靈霄峰,随幾位師兄去斬殺洗紅蝶。”

霍晅愣了一下,又回悟過來。十五清理洗紅蝶,各山各門都是慣例。

這東西對修士來說,幾乎沒有殺傷力,也沒有威脅,但是太能生了!一旦偷懶,不過幾天,空中飄的都是蝶翼和磷粉,撲進眼睛裏,飛進嘴裏,連門都不能好好出,就是不出門……連門窗都不能開!曬個衣服也是遭透心了!

霍晅嘴角抽了抽,實在是往事不堪回首。

這東西,能穿破任何禁制。就算是晏極山的護山大陣……霍晅生硬的掐斷了自己的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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