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羅盤

蘅仙老祖閉關時,曾讓霍晅暫做山主。

羲淵山主接任的第一個月,霍晅就忘了這樁大事,十五過後,不出五天,晏極山就被洗紅蝶包圍了。後來,晏極山上下,從山主到剛入門的煉氣小修,通通扛着心愛的寶劍走出山門……大肆屠殺洗紅蝶。

回山後的好長一段時間,霍晅一提劍就想起砍進洗紅蝶巢穴那種油膩膩黏糊糊的觸感,實在是難忘至極。

彼時,道沖真君與霍晅論劍,也被困在晏極山。她拿着一方拂塵,殺出一條“血路”,逃回了無方陵,回去之後日日傳信譴責霍晅“大造殺孽”。

霍晅按住眼角,生生抽回思緒。

各宗門都有慣例,每到十五,都會派遣金丹以下的弟子,趁着洗紅蝶月夜繁衍之際,搗毀一部分洗紅蝶巢穴。

蝶翼上的磷粉,一旦沾上,奇癢無比。沒人願意碰到這東西,也就會使出渾身解數避開,殺這東西,也利于鍛煉身法。還有金丹弟子帶隊,這等歷練可以說毫無危險,還能增長實戰經驗。

既然是慣例,霍晅自然無法推辭。

霍晅恭恭敬敬的應了,笑盈盈的湊上前去:“師尊,天色已晚,您怎會在此處?是特意來等弟子嗎?”

沈流靜一言不發,徑直瞬行離去,眨眼間就沒了身影。

早上到靈霄峰時,沈青晏挑了挑眉,長生寶扇潇灑抻開:

“你傷勢才好,我特意給你除了名,怎麽你自己反倒要去?”

等他聽說是沈流靜親自交代的,又露出一臉癡迷的敬佩:

“怪不得,琅華峰主正是要磨砺你。夏師妹,你果真要好好修行,不要辜負峰主一片苦心。”

霍晅擺擺手,這點洗紅蝶還不放在眼裏。沈青晏卻不放心,親自帶到隊裏。

“雖說有金丹修士帶隊,但百餘名築基修士,才兩名金丹師兄帶着。你凡事要多加小心。秦碧游也出去了,她手中那把昭天尺你也知道,盡量避開。”

霍晅微微點頭。

昭天尺的威力和來歷,她自然清楚。至于躲着麽,呵……

隊裏的幾人都是築基後期,為首者是一青衫男子,高大健碩,左手臂上纏着圈圈白布。見沈青晏鄭重其事的将人領過來,當即就拱手道:

“大師兄放心,岳游既然做個領隊,自然要照看好師弟師妹。”

沈青晏熟絡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辦事,我自然放心。”

斬殺洗紅蝶這種任務,主要是磨練,一行人都沒有借助法器,用神行訣趕路。

霍晅不急不慢,跟在最後,很快就有一個圓圓臉的修士落後半步,将她換到了中間。

很快,就在一處山澗裏找到一大片黑黝黝的卵巢,岳游先布陣将泉水罩住,圓圓臉和其餘兩人一頓亂砍,将卵巢劈開,洗紅蝶的幼蟲摔落在空中,一旦見光,便化作青煙消散了。

最後還留了一個,圓圓臉謝小風“貼心”道:“師妹,你來試試。”

霍晅拔出白玉劍,一道劍光閃過,巢囊破裂。她站的最遠,只憑劍氣就斬破了。

謝小風“哎喲”一聲,頗為意外:“小師妹,厲害啊!”

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巢囊外面有一層古怪的黏液,靈氣、符光或劍氣并不容易打破,至少岳游、謝小風幾人都是直接用兵器直接搗碎。

岳游目露贊許,清理掉殘留的磷粉和蝶翼,才收了陣法,沉穩道:“小風不要大驚小怪。夏師妹是琅華峰主首徒,自然有過人之處。”

他領路在前,語氣平平穩穩:“不過,大師兄交代,師妹前幾日受了傷,還是應當謹慎,不必逞能。”

這小娃娃一片好意,霍晅自然是“乖巧”點頭。

一路搗毀了十幾處,十分順利,他們小隊的巡游範圍也要結束了。到最後一片湖潭時,岳游突然站住,摸出一個青綠色羅盤來。

羅盤上指針飛快旋轉,一直不停。岳游濃眉擰起,遞給謝小風:

“小風,這羅盤壞了?”

謝小風嘴裏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接過來瞅了一眼:“是吧?我就說嘛,哪有什麽羅盤,能專門測出洗紅蝶的妖氣?阿寧非說可行,也就你信他的話。還白白弄傷了腿。”

岳游瞥他一眼:“之前不是很準?不然,我們這次怎麽會這麽快?不到天黑,就要結束了。”

霍晅見到羅盤,覺得有些眼熟,伸手就取。謝小風手腕一轉,來了興致,兩只手手如八臂靈猿,速度快得只留下殘影,看不清羅盤到底在哪。

霍晅與他過了幾招,突然兩指一夾,探囊取物般輕輕松松将羅盤拿了出來。

謝小風眼睛閃亮,看霍晅這小丫頭的眼神像見了什麽寶物:“小丫頭,你可以呀!我這招千手扣山,就連岳師兄都要花些功夫,你怎麽這麽容易就找到了羅盤?”

霍晅對着夕陽的餘晖細細看着羅盤,食指摩挲過羅盤背後的符印,漫不經心道:“千手扣山看似玄妙,其實只是最簡單的幻術。你能幻化出八只手、十六只手、三十二只,一千只又怎樣?只有兩只真的。破了這幻術即可。這羅盤,是誰做的?”

謝小風一噎:“你說的輕巧。那你再說說,你怎麽這麽容易就破了我的幻術?”

岳游聲音沉厚:“是小風的弟弟,謝寧做的。他為了做這個,傷了腿,這次沒和我們一起出門。夏師妹,你可會修?”

謝小風撇了撇嘴:“岳師兄真是死心眼,他小孩子家家,鬧着玩的。要真有這麽好的法子,能做出這樣的羅盤,那流陽峰的煉器師兄們早就做出來了好麽?”

岳游不作聲,但眼神堅定,始終相信謝寧。

霍晅看着後面的符文,越發覺得眼熟。

“謝師兄,你知道洗紅蝶為何殺之不盡,也不必除盡嗎?”

謝小風“啊”了一聲,不留神狗尾巴草掉了,他口中答話,低頭找了半天,也認不出剛才叼着的是哪一根,只好算了。

“洗紅蝶雖然是妖物,但卻吸食靈氣生長。它們吸食靈氣,但是以靈氣中的濁息為食,靈氣會被重新放出來,簡單來說,可以淨化靈氣。除了太能生,真的沒啥大毛病。”

別看他們一路走過來殺了不少,只要一個月不動手,那密密麻麻的洗紅蝶,能将空鏡墟都能圍了。

霍晅淡淡一笑:“所以,洗紅蝶體內,既有微弱的妖氣,也有微弱的靈氣,在這小小的蝴蝶體內形成平衡。這位阿寧做的羅盤裏,也有一絲靈氣、一絲妖氣,論理來說,的确可以感應到洗紅蝶。”

她看了看表面平靜的潭水:“而且,羅盤也沒有壞。”

謝小風還是不信:“這怎麽可能?你說的容易,一絲靈氣、一絲妖氣,怎麽能在羅盤□□存?煉器,可是要天分的!”

“嘩啦”一聲,岳游已經沉入水底,不見人影。過去許久,謝小風疲倦的收回神識,揉着眉心:“哎喲,都下去那麽久,岳師兄還不死心。”

他話音剛落,霍晅也收回神識,道:“回來了!”

謝小風不可置信的望着她,又望望身邊那兩個早就收回神識的築基修士:“不可能吧?你怎麽知道,難不成你一個築基初期的,比我們三個神識都強?”

話還沒說完,水面分開,岳游涉水上岸,将用靈氣包裹着的一個巨大石球放在了岸上。

謝小風望着裏面擠擠挨挨的巢囊,嘟囔道:“還真的有……怎麽搞的?”

霍晅道:“水底有暗流,這石球從山上掉下來的,因為內裏中空,沒有完全沉下,随着暗流不斷……”她頓了頓,覺得這也太巧合了。可洗紅蝶本就是低等妖物,根本不可能開啓靈智。

她接着說:“因為這石球在流動,所以羅盤指針也就不斷轉動。”

她攤開手心,青色羅盤安安靜靜,正好指着地上的石球。

岳游整理好衣裳,從她手中拿回羅盤:“阿寧一直很聰明。”

謝小風撓了撓頭,又咕咕哝哝起來:“可是連流陽峰的峰主都沒做出來,他怎麽就能……算了算了,先砍了吧。這會的事也完了。”

幾人除了洗紅蝶,原路返回,路上又砍了兩回,其中有一個比之前砍過的全部都要大。這可不是之前漏下的,而是這麽一小會功夫,又有洗紅蝶在此築巢。

岳游辦事嚴謹,看天色還早,又有羅盤在手,一隊人又走了一個來回,果然又滅了三四個。

謝小風竄到林子裏,摸了一把紫色的酸漿果,有一個沒一個的咬着,吃完了,又說肚子疼。

岳游幾個明知他是要偷懶,也沒說什麽,随他去了。

即将回山,岳游轉頭,看向霍晅:“夏師妹,這次運氣好,都是幼蟲的巢囊,沒有碰到成蝶。倘若碰到成蝶,要記住,任何陣法禁制對洗紅蝶都是無效的,要靠自己避開蝶翼上的磷粉。磷粉也是一樣,沾上之後其癢無比,三日後可自行好轉。但是同樣的,任何靈丹妙藥對它,也是無用。”

霍晅“乖巧”聽着。

岳游眸中流露笑意,忍住摸摸她頭頂的想法:“雖然是弱小的東西,只能任人宰割,但它也天生就有奇異之能。這就是造物的奇妙。”

霍晅小時候,連蘅仙老祖都舍不得管教她。活着活着,還有被一個老成的小娃娃說教的一天。

霍晅摸了摸鼻子,神情還是依舊乖巧。

突然岳游臉色大變,上前一步,三名築基修士成三角狀将霍晅護在了中間。

“老子娘呀,救命啦!見鬼了!”

謝小風鬼哭狼嚎從林子裏沖出來,細長的眯眯眼抖成了波紋狀,可愛的圓圓臉也變成了一張烙糊的大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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