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月下同游
霍晅渾然不覺,看着那點魂氣越來越弱,急忙松開手,結了一個攝魂印,将魂氣穩住。
衣袖上空空的。沈流靜挪開目光,凝神搜魂,片刻後收了金光。
“之前在羅家村,你碰見過玄石。它能感應到玄石殘留的氣息,讓它覺得舒服,故而追着你不放。至于這幕後之人,它也不知道。”沈流靜頓了頓,“但看殘留的記憶中,那魔修形貌,和之前那鼠須修士見過的魔修,有八成相似。”
“能感應到玄石殘留的氣息?”霍晅心神一凜,可連沈流靜都沒察覺她有什麽不對……
到底什麽味兒?
她搖搖頭:“或許,不是這妖物。而是,玄石之間能相互感應。”
沈流靜收了玄石,并不多說。霍晅看他冷面冷心的德行,頗有些牙癢癢,想着總有一日把他這面皮撕下來,掼在地上吧唧一聲響。
沈流靜自然察覺到她的目光,閉了閉眼,總要用盡一切自制力,才能忍住了不和她計較。
最後一絲黑氣也散去了。
霍晅蹲在地上,看着殘留的一點磷粉,搖着小腦袋深沉道:“原來,腦子也不一定是個好東西。”
它若是不開靈智,就不會這麽執着了。
沈流靜淡淡道:“它若是不開靈智,什麽都不懂,渾渾噩噩度過短暫一生,就很好嗎?”
霍晅擡頭看他,眸光忽而眯了眯,轉而粲然一笑:“師尊說的是。”
她這一眯眼,明顯有些不懷好意。
霍晅蹲下身,将白玉劍的碎片收攏起來,眼中的惋惜,情真意切。
沈流靜看她這般作派,一時也看不透她心裏究竟想些什麽,心煩意亂,率先便走。出了林子,霍晅卻沒有跟上來。
霍晅伸出手,想扶秦碧游起身。秦碧游呆呆坐在地上,視若無睹。
霍晅不耐,一只手拎着她衣領,揪起來就往外走。
秦碧游被勒着脖子,不斷掙紮:“夏不生,你,你得意什麽?你不就是生了個雷靈根,才做了琅華峰主的徒弟,你放我下來!”
霍晅一松手,她就摔在了地上。
“…… ……”
“你真的松手?”秦碧游揉着臀部,大叫起來:“你敢這樣對我?夏不生,你別太過分!你是峰主的徒弟也沒什麽了不起,除非你一輩子不回不落天……”
霍晅耐心告罄,揪着衣領把人帶了出去。
岳游一臉欣喜的迎上來:“夏師妹,你沒事吧?秦師妹怎麽也在?”
霍晅“淡淡”道:“她被妖物封在禁制裏了,被我救出來了。”
秦碧游瞪大眼,嬌聲怒斥:“夏不生,你要點臉!誰要你救?呸,你救誰了?”
秦碧游的脾性,岳游略有耳聞,況且沈青晏交代的重要事項裏,第一就是不要讓她們碰上,因此很是了然。秦碧游刁蠻任性,大約又是“恩将仇報”,于是體貼道:
“幸而峰主及時趕到,師妹,你快些回去吧,秦師妹交給我。”
他這了然的眼神,明顯偏袒的舉動,秦碧游又不傻,氣的破口大罵:“夏不生,你,你有本事一輩子不回……”
霍晅揉揉耳朵,施施然甩袖而去。
剛一出林子,林笑和宋嘉玉也趕過來了,兩人拖着一張簡易的藤床,圓圓臉謝小風被綁在上面,偶爾發出一聲古怪的呻丨吟,間或有一種奇異的低笑聲。
霍晅了然,當時沒顧得上謝小風,他必定是沾上了磷粉。現在發作了,這種深入骨髓的癢,連元嬰修士都難以抵抗。
宋嘉玉看她盯着藤床,解釋道:“他癢起來受不了,怕他傷到自己。”
霍晅點點頭。
宋嘉玉又冒出一句:“他被洗紅蝶包圍了,身上全是磷粉,不得已才想出這法子。這次也是怪了,洗紅蝶好像發了狂,一大批一大批的襲擊過來,這次沾上的人,比以前多了一半還多。大師兄已經傳書,讓我們把沾上磷粉的弟子送去扶玑堂。”
霍晅疑惑道:“為何要送去扶玑堂?”
林笑剛要答話,就被宋嘉玉打斷了:“扶玑堂裏有一位師兄,以前是佛門弟子,經法絕倫……其實就是聚在一起,聽和尚念經,聽說,還是有點清心明性的用處。哎,那不是聊勝于無麽?”
霍晅看他說的詳細,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宋嘉玉臉色騰的一下紅了。
沈流靜在水潭邊等她,神識掃過,見少女身姿卓雅,與一少年言笑甚歡,不覺吐了一口郁氣。
他轉身便走了。
霍晅還挺喜歡空鏡墟這幾個小輩,就連秦家這個小丫頭,也是難得的鮮靈活潑,不過因為心中有事,也沒有多逗留。
這一路追趕,到琅嬛月環門下,才見到那一抹白影。
沈流靜開口便道:
“聽說,你以劍氣,就能破開洗紅蝶的巢囊?”
霍晅不假思索,苦大仇深道:“劍刃斬在巢囊上,那種黏糊糊油膩膩的觸感,實在是……一言難盡。對我來說,砍洗紅蝶和吃碧衣果,簡直是并排第一的兩大磨難!”
沈流靜似乎是嗤笑一聲,但極淡極輕:“至于嗎?”
果然,雖然能忍疼了,可其它方面,都還是嬌氣。
她本來就是個嬌氣的人。過了幾百年,再有什麽出衆的身份、尊崇的地位,也還是和以前一樣,嬌氣,且理直氣壯。
霍晅瞪圓了眼睛,嚴肅正色:“至于!師尊,您入聖已有五十年,金丹以前的事,快好幾百年了吧,您是不用去砍殺洗紅蝶,說不定都忘了,那種感覺……當真惡心!”
沈流靜心想,她入聖三十年,又比他早結丹,砍殺洗紅蝶不也是幾百年前的事了,怎麽還記得這樣清楚?
霍晅與他并肩而行,沈流靜淡淡瞥她一眼,她絲毫不曾察覺,都走到他前面去了。
霍晅随手摘了一支白色的木槿花,月色下比劃着玩。
平平常常的白木槿在月色下似乎籠着一層濛光,叫人流連忘返。
別人許不喜歡這不起眼的白色小花,可沈流靜只看了一眼,就又別開了眼。
霍晅這時候,有點摸得着這便宜“師尊”的脈門了,十足的悶騷。越是喜歡的,越要假裝不在意。
大約他們空鏡墟的,都講究一個克制。
她将花枝湊到沈流靜面前,差點戳中他的鼻子:“師尊,你喜歡嗎?”
沈流靜冷不丁被她得手,不可察覺的後退了半步。
霍晅本來就是誠心捉弄他,自然看出他這瞬間的“驚慌”。看他面無表情的,甚至還有點呆呆的,眼中的笑意又真誠了幾分。
沈流靜不語,霍晅将花枝拿回來,繞着手指玩。
“師尊不說話,這是不喜歡?”
沈流靜還望着那花枝。
霍晅又道:“您這麽看着,還是喜歡?”
沈流靜蹙眉,眼神中有些克制不住的惡感。
霍晅看逗的差不多了,“哎”了一聲:“師尊,不過是一朵花,您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不要看它。一朵花罷了,也值得想這麽久?”
霍晅手指注入一絲靈氣,想将花枝抛在一側的水汪之中,沈流靜卻突然伸出手指,将花枝拿走了。
“還是喜歡吧。只不過,不願意再輕易說出口了。”
也不願輕易,再明白自己的心。
霍晅才想起靈霄峰的一室紅,再看沈流靜悵然面容,玉顏在月色下如琢如磨,端的是青莒峰上無塵月。
大概因為月色下看沈琅華,比尋常看着更清淨溫潤了幾分,霍晅難得的,真有些同情和憐惜。
哎,好好的人,不過是幾百年前一場情傷,到現在連“沾花惹草”都不敢了。
真的是可憐。
大概是霍晅的眼神太詭異,沈流靜忍無可忍,頓住腳步,咬牙切齒的問:“你這樣看着我做什麽?”
霍晅眉目彎起,如新月鈎挂檐角:“師尊,您今日是怎麽知道我有危險的?”
沈流靜目光滑過她腰間的儲物袋,道:“你之前外出,遇到危險,因此為師在白玉劍上留了一縷神識。那妖物厲害,白玉劍都被絞斷了,為師自然得知。”
霍晅不斷點頭:“幸好,幸好師尊心裏還是有我的,不然,這次實在危險了。”
驅動昭天尺,那妖物自然伏誅。只不過昭天尺是有主之物,她雖然能用,這種情形下,又要損及神魂。
幸而是沈流靜來的及時。
不知不覺間,二人已到了十八洞外。沈流靜拂袖離去,走了幾步,突然頓住。
霍晅低眉順目的跟在他身後,看見他轉身,一臉春風化雨的盈盈淺笑。
她的眼神真的亮。連假笑的時候都是。
沈流靜看了好幾眼,才忍了她這“必有所圖”的假笑。她這模樣,真是難看。
“何事?”
霍晅道:“弟子恭送師尊回洞府。”
沈流靜很是冷淡:“不必。”
霍晅絲毫不将他的冷淡放在心上:“要的要的,師尊今日是為了弟子出關,弟子應當恭送。”
沈流靜輕輕的嗤笑一聲,不再管她,一路上也不言語,等進了洞府,徑直将禁制關上了。
還在醞釀如何開口的霍晅,直接被關在了外面。
霍晅有點不信邪——這女娃娃夏緋分明有古怪,之前能無視那些妖物邪修的禁制,怎麽就進不去了?
她猛的一撞,随後捂着額頭蹲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