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風流雲散
出了洞府, 沈流靜卻停下腳步。
霍晅背身而立,半身衣裳被山露沾濕, 鬓角絨發、明眸都沾上水汽, 濕漉漉的。
她手裏捏着一只毛絨絨白胖胖的喁喁獸。小團子不喜人親近,尤其霍晅這樣“心思不純”的。雖然被抱在懷中, 輕柔的撫弄,仍然戰戰栗栗,又不敢反抗,四只小短腿偶爾無助的劃拉兩下。
霍晅正經不過片刻,又道:“小東西, 你說你呀, 肉不好吃,長的這樣白白胖胖做什麽?真是可惜了。”
她捏起小獸短胖的小耳朵, 順手扔回芭蕉叢中,轉過身來。
“沈道友,這是要去何處?”
她這話問的十分無理。
在人家家門口呢,逮着人家, 一句寒暄也無,反倒肆意探聽人家的行蹤。
她這般模樣, 沈流靜是第一次見。
闊別半生, 暌違經久,終于是真正重逢。不同于她寄身夏緋時, 裝瘋賣傻, 也不同于她神魂被封, 唯有一絲靈智時的“傻”與“真”。
這才是真實的霍晅,理直氣壯的狡黠,以及山藏寒鋒、水隐激流的靈慧。
她生來禀賦天資、得天獨厚,便是刻意斂藏容華,都端的是驕縱、清傲二氣。
天生如此,何必收斂?
蒼山眉橫,碧水眸斂,雖然是張揚恣意,卻到底比幼時更多了些溫而藏銳的氣勢。
更叫人觀之不透。
沈流靜移開目光,語氣平淡,近乎陳潭舊水,沒有一絲波瀾:“袁門主前來求援,秋水山脈一帶疑有魔修作亂,我欲前往一探。”
霍晅見他目光躲閃,微微眯起眼睛,流露出一絲不可察覺的笑意。面上卻四平八穩、不茍言笑:“袁秋水不過元嬰修為,自然諸多掣肘。想來也不過一樁小事,玄心宗高徒衆多,不必事事都要沈峰主出手吧?”
沈流靜亦是公事公辦:“我是應了天意門餘音道友之請,去尋她失蹤的兄長。”論及要事,他神色漸漸趨于平和,顯露出一絲悲天憫人的溫柔,“希望謝道友能趨吉避兇,平安歸來。”
霍晅豈能不知他和謝蟬心那段“桃花公案”,收了方才那點促狹,眉眼越發的淩厲逼人,不可直視。
“沈道友倒是熱心腸。”
她目光一轉,見沈流靜溫良美玉一般的臉龐上,還有清晰可見的幾道紅痕。
——她昨夜下手太狠了,這巴掌印子還沒消。沈流靜自己也沒處置。
霍晅道:“沈琅華。”
沈流靜微微一愣,一個黑色小物迎面砸來,未來得及思索,就接在了手中。
霍晅眯眼,得意道:“沈道友,是我失手了。這瓶玉脂膏就請笑納吧。”
美人生的好,可要愛惜容貌。
她在心裏說完,略一拱手:“告辭。”
草草一聲告辭,轉身就走,毫不留戀。
沈流靜尾随其後,騰雲而去。兩道遁光一前一後出了空境墟,一道往北,一道往南,風流雲散、分道揚镳。
下山路上,霍晅越想,心裏越有些怪,不得安靜。
自己拿藥瓶砸人,是不是有點刻薄了?若是孟子靖,必定要暴跳如雷,鬼叫起來,問她是打發叫花子麽?
偏偏沈流靜此人,溫雅,老實,善良,寧和,連一句粗鄙的話都不會說……
她越發覺得,自己像個欺負了良家大閨男,第二天早上起來,還對着窩在被子裏嘤嘤哭泣的美人兒扔銀票的負心娘。
這念頭一起,她就急忙抛開——什麽亂七八糟?分明是那沈琅華乘人之危在前,她怎麽就負心了?
沈流靜到了秋水山下,方才按下雲頭。
山下小道,甚是幽靜,偶爾有樵夫藥農赤足匆匆而過。風過竹喧,寧和之地,不需要什麽古剎名寺,就有天然的禪意。
沈流靜正欲凝神追蹤,突然手臂被人一拉,他萬分驚詫之下,竟然真的被人掀翻在驢車上,和肆意動手的這人,幾乎來了個臉貼臉!
沈流靜面紅耳赤的爬起來,又陷進草堆裏,手也不經意按在了某個萬萬不該落下的地方。
那人揚眉一笑,反手握住他兩根手指,暧昧的揉捏一把:“喲,還真是會找地方。可一點也不吃虧啊。”
沈流靜沉靜的眼眸中,逼出一根一根的血絲,轉瞬間雙眼已經紅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