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月考最後一場在下午,考英語,汾喬最擅長的科目。

這一天的早點她強迫自己喝了半碗粥保持體力,考了一上午,回到公寓,桌上鐘點工已經擺好了飯菜。

汾喬怎麽都提不起食欲。動也沒動回到卧室睡午覺。

鬧鐘定到1:40,英語是2:30開考。

五十分鐘已經足夠她走到考場。

汾喬很疲憊,一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

開考十五分鐘,汾喬的座位還是空的,監考的女老師在卷子那一欄塗了缺考。

汾喬後排的賈任很着急,女神沒來考試!

本來汾喬坐在他前面,能近距離觀摩到就是意外之喜,只是想和她多說幾句話,沒料到高冷的女神居然願意把卷子借給他看!

每次考完回教室對答案,女神做的題都是對的!他這個月回家終于不用被竹筍炒肉了。沒料到在他最薄弱的英語考試時,女神缺席了!

他內心怎一個哭字了得,但他更關心的是,女神為什麽沒來?

以前幾科考試時候的認真程度來看,她應該是很在乎這次月考成績的,不然也不會給他看試卷。

女神高冷的背影明明白白寫着,“我很忙,別打攪。”

賈任考完試,匆匆就交了卷,跑到一班的門口。

一連問了好幾個人,都不知道汾喬今天下午為什麽沒來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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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和他一樣,上午考試後就沒見到過她了。

不會出什麽事吧?賈任猜測着,想起學校裏一直沸沸揚揚的傳言:女神的爸爸意外身亡之後,媽媽改嫁,女神一直是一個人生活的…可能出什麽事呢?

賈任走到校門口,正看到賀崤,他正要上家裏的車,賈任一喜,趕緊叫住了賀崤。

“嗨!賀崤!”

賀崤在年級裏的地位算是學神,汾喬的名字也通常伴随賀崤一起出現。賈任認識他也不奇怪。

賀崤回頭,眼前的人他并不認識。疑惑問道,“有事?”

學神和他說話了!

賈任忍住崇拜之情,女神的事情還是要問的,他強裝淡定,“這次考試我坐在汾喬後排,她今天下午缺考了,好像班裏的同學都不知道她沒來,學神、不,賀同學你和她關系比較好,我就問一問。”

說完,想到賀崤疑似汾喬男朋友,他趕緊補充了一句,“我只是問問!可沒別的什麽意思。”

賀崤聽到這,眉毛已經皺起來了。

放學後,他已經一連打了好幾個電話,汾喬的手機都沒人接,公寓座機也不通。

一開始還以為汾喬考試後手機沒開聲音,沒有聽到。賈任一說,他又打了一次電話,還是沒人接。

居然連試也沒來考。

心提了起來,他忍住擔心,彎腰朝車的後座說話,“小舅,我現在有急事,可能會耽誤很長時間…”

賀崤實在說不出讓顧衍這樣的大忙人等着他的話來,“對不起,小舅,你先走吧。”

顧衍正在低頭看文件,漫不經心回,“以前我見過的那個小姑娘?”

“是。”

“等你吧,今天沒什麽事。”顧衍在文件上簽名,合上了文件夾,側頭詢問,“去哪?”

賀崤詫異,看向顧衍,在他的印象中顧衍絕不是這樣浪費自己時間的人。他對時間的規劃精确到每分鐘,每分鐘應該在做什麽事;做每件事的意義,價值。

他絕不做無用的事。

幾年前顧衍答應了他的請求,第一次是給他面子,但這一次呢?

賀崤可不認為自己的面子有這麽大。

顧衍是幾年前才從帝都來到滇城這個南方城市,發展顧氏的新産業。

剛來時,誰也沒把年紀輕輕的他放在心上,但接下來的三年裏,顧衍的一舉一動讓所有人膽戰心驚。

他年紀尚輕行事卻極為老辣,也許下一次回帝都,他就将直接越過自己的父親,接手顧氏,成為那個龐大的家族最年輕的領袖。

賀崤是知道他手段的,顧衍并不是一個看中親情的人,自己對顧衍來說也沒有太多的親情可言。

為什麽會幫他?

賀崤來不及多想,上了顧衍的車,他更擔心汾喬出了什麽事。

報出汾喬公寓的地址,車上的司機還是上次見過的張航,長相極平淡,讓人過眼即忘。顧衍令下,張航才啓動了車子。

顧衍今天的行程确實不算太忙碌,他雖自律,卻也不至于自虐,沒有一點放松調整的時間。至于他為什麽會心血來潮想要去幫汾喬?

顧衍眼神複雜,沉思片刻,嚴格意義上來說,他不欠汾喬什麽。但汾喬從萬千寵愛的小公主到今天這地步,确實和他有些間接的關系。

不過他從來不是一個富有同情心的人,作為一個上位者,他的決斷直接或間接傷害的人沒有成百也有上千,又怎麽可能幫得過來?

他想起幾年前見過的那個小女孩,那樣倔強純淨的眼睛,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可以想象,她生存的必定是艱難的。

罷了,反正也只是舉手之勞。顧衍收斂心神。

……

汾喬公寓門是鎖的,敲了好久也沒人開門。

“不可能不在家的。”賀崤皺眉。

汾喬家裏的事賀崤知道的一清二楚,等閑汾喬不會離開公寓去其他地方。

好在物業那邊還有備用鑰匙,交涉了好一會,物業的員工才同意開門。

公寓一開,裏面空無一人,餐廳桌子還上擺着菜,一口未動,已經冷了許久。

“汾喬的媽媽雇了鐘點工,給她做飯。”賀崤向顧衍解釋。

顧衍松開挑着的眉毛。

桌上的飯菜明明白白告訴他們,汾喬連早飯都沒有吃。

時間也已經快接近六點了,鐘點工卻還沒有來做下午飯。賀崤皺着眉,強忍怒火。如果今天他

不知道這件事,是不是汾喬不見了也根本沒人會發現?

他緊緊握了握拳頭,又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此刻發火無濟于事,關鍵是——汾喬到底去哪了?

賀崤飛快地運轉着大腦,在客廳渡步,想着汾喬可能去的所有地方。

“再打一遍電話。”顧衍開口,簡潔而精煉。他雙手插兜,從門口一步一步走進來。

門口的鞋櫃只有換下來的皮鞋,并沒有拖鞋,人一定還在公寓裏。

賀崤依言撥通電話,卧室果然很快傳來汾喬的手機鈴聲。

……

汾喬當然不知道這些。

她明白或許自己的身體出現了一些問題,但她想把這些問題都藏起來,不想讓任何人發現她的異樣。

她強迫自己去吃東西,但沒有辦法,一聞到食物的味道她就開始反胃。吃的也越來越少,有時甚至一整天只喝水。

高菱雇的鐘點工是個三十來歲的女人,家裏還有個上小學的兒子,随時需要顧看,哪裏有時間管汾喬有沒有吃飯,。看見飯菜都沒怎麽動,只以為是汾喬在學校吃過,她心裏反而高興。

高菱給的家用多,買的都是好菜,她正好把冷菜都帶回家裏去。

次數多了,汾喬也沒說什麽,她幹脆漸漸不按汾喬的飯點做飯了。只緊着兒子放學的時間做,反正汾喬也不吃,拎回家還能讓兒子吃頓熱的。

汾喬不想吃飯,也不管鐘點工有沒有盡職盡責。

即使她知道,大概也會任由鐘點工這麽做。

她現在有一種奇怪的心理,反正從高菱到外公外婆,沒有誰是真正關心她,幹脆任由事情這樣發展下去,這鐘點工是她們找來的,等有一天自己死了,再讓他們悔恨愧疚一輩子。

汾喬知道這種念頭不對,但念頭一出來,就仿佛野草生了根,怎麽都揮不去。

汾喬的體重越來越輕,但因為天氣冷穿的厚,同學看着也并不顯眼。只有汾喬知道,她現在多走幾步都喘得不行,總是胸口悶,出冷汗。

一連幾天的月考都在緊繃狀态,身體早就處于負荷的極限。因為是最後一科考試,汾喬把自己稍微放松了一點,在床上休息一下。

一休息,呼吸就越來越緩慢,汾喬覺得喘不過氣的時候已經醒不過來了,她就這樣陷入了昏迷狀态。

……

醫生一出門,賀崤就立馬迎了上去。

“王醫生,她怎麽樣了?”話裏有着極力掩飾的緊張。

王逸陽忍不住取笑他,“放心吧,你小女朋友暫時沒事。”

現在的小朋友都戀愛那麽早,愛的那麽認真,王逸陽深深覺得自己老了。

賀崤聞言,松開一口氣。

王逸陽是顧衍的私人醫生,他的話賀崤當然信得過。

“那她怎麽還不醒?”

“她血壓和血糖都太低了,打了點滴,一會兒就會醒的。不過……”王逸陽遲疑了一下,才重新開口,“你的小女朋友是在減肥嗎?是不是平時都不吃東西?她這樣太瘦了,已經遠遠低于健康體重。”

“我…”賀崤沮喪,又有些懊惱,他垂下眼簾,“我不知道。”

汾喬很少和他一起吃飯。

半晌,賀崤又開口,“最近,我不知道。但汾喬以前也并不胖,她一直按時三餐,肯定不會刻意去減肥。但她最近确實不知道為什麽瘦的很快…”

“那她平時心情好嗎?我是說……會不會經常情緒低落?”

“王叔叔,你這什麽意思?”賀崤猛地擡起頭,定定看着王逸陽的眼睛。

賀崤眼中的緊張已經給了王逸陽答案。

“我還不太确定…”王逸陽想了想,“等她醒來,我得給她做個心理測試。”

或許連心理測試都根本不用做,王逸陽環顧房間的四周。

他才剛剛進到汾喬的卧室,就覺得這房間對一個小姑娘來說過于陰沉了。房間挂着厚厚的兩層遮光窗簾,直到他進門才被挂起來。

窗臺和窗簾挂鈎上一層薄灰告訴他,汾喬的窗簾已經許久沒被拉開過。梳妝鏡的鏡面也并不幹淨,臺上的護膚品根本沒有用過的痕跡。

青春期小女孩不照鏡子,這幾乎令人無法想象。

書桌上有一個相框,只不過是倒着放的,全家福照片被壓在了桌面上,還有一盞臺燈,其餘的桌面全擺滿了練習冊,攤開的一本,已經寫到最後幾頁。

喜歡黑暗的環境,對任何事情提不起興趣,失眠徹夜寫作業,不吃飯…再結合汾喬的身體狀況,其實王逸陽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他看看在汾喬床前專心守候的賀崤,悄悄從卧室退了出來。

客廳裏,顧衍在落地窗前接電話。

挂了電話,轉回過身,就見王逸陽站在身後。

“怎麽樣?”顧衍一只手把玩着手機。

王逸陽也不猶豫,直接道,“這事恐怕得通知她父母了,這小姑娘病的挺嚴重。”

“嗯?”顧衍的鼻音詢問,按下了手機的黑屏鍵。

“她可能患了抑郁症和厭食症,人沒有醒,我也無法判斷她症狀的輕重,但從我所了解的情況看,她的病情并不樂觀。今天的昏厥是嚴重低血壓導致的,這很危險,小姑娘一個人住,如果哪天突然休克沒人發現的話,可能就這麽…”

王逸陽頓了頓,說出了口,“這麽死了。”

王逸陽拿過心理學碩士學位,他能說出口的話,有着不低的分量。

“這通知她父母恐怕是沒用了,她的爸爸去世了,至于她媽媽——”說到這裏,顧衍的眼中帶了若有若無的嘲諷,纖薄的手機機身在他指節間轉了一圈,接着開口:“正自顧不暇。”

……

冰涼的液體沿着透明針管流入汾喬的血管,她的食指輕輕動了一下,只是片刻,便睜開了眼睛。

“你終于醒了,汾喬。”賀崤輕聲道。

汾喬的眼睛還有些茫然,半晌,才反應過來,“賀崤…”

環視四周,還在她的卧室。

“我怎麽了?”

點滴瓶裏的藥水去了大半,扶着汾喬坐起來,賀崤把針水關小,才緩緩開口,“你在家裏暈倒了,電話也不通,我着急,就過來看看…”

“又是你幫了我,”汾喬輕輕笑起來,“我都不知道怎麽感謝你了。”

賀崤面上卻沒有笑意,唇角緊抿,鄭重地看着汾喬的眼睛,“你這樣下去是不行的,汾喬。”

汾喬的手指悄悄纂緊了杯子,若無其事地嘟囔道,“我又沒幹嘛。”

“你要愛惜自己的身體!”賀崤的眼神嚴厲起來,“你每天真的在按時吃飯嗎?”

汾喬的眼神左右游離起來,逞強道,“當然有。”

賀崤也不争辯,轉身出了卧室。

居然這樣就生氣了?

汾喬有些委屈,幹脆轉身躺回被子裏。

不到兩分鐘,賀崤就重新回到了卧室。

“汾喬,起來吃飯。”

吃飯?

這兩個字在汾喬腦海中炸開,身體一瞬間僵硬了。

“我早上吃過了。”聲音硬邦邦的。

賀崤也不惱,輕聲提醒她,“現在是下午。”

“剛才不是還說你每天按時吃飯嗎?現在又耍小孩子脾氣…”

“才不是!”汾喬猛地從被子裏坐起來,針管都差點掙脫,賀崤連忙扶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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