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汾喬醒來時候發現身上蓋了一條毯子,客廳留了一盞暖黃的小燈,公寓外的天還是黑的。牆上的挂鐘顯示還不到四點。

從昨晚九點鐘到淩晨四點,這是從汾喬失眠以來睡得最長的一天。沙發上睡得她渾身酸疼,身理上卻因得到休息而滿足。

醒過來卻是再也睡不着了,洗了個澡,汾喬從書桌抽屜裏找出上一次高菱留給她做生日禮物的盒子。

盒子扁長狀,包裝的十分漂亮,汾喬拿到手就随便扔進抽屜最底層,再拿出來,才發現重量沉甸甸的。

打開盒子的翻蓋,盒子裏只有一本書,是汾喬熟悉的封面,那是一本英文原版的《傲慢與偏見》。

這本書根本不是什麽生日禮物!因為它就是屬于汾喬的,那是汾喬上中學的第一年寒假,爸爸帶她去書店買的!

果然,翻開書之後,頁面上零星标注字跡,有的字跡是汾喬爸爸的,有的是高菱的。

那個寒假,老師布置了讀完一本英文讀物的任務,汾喬爸爸怕她覺得太難不願意看,就叫了高菱一起陪她看。汾喬不愛查詞典,兩人便提前輪流在汾喬要讀的地方把生詞标注好。

汾喬紅着眼眶從盒子裏拿出書,一頁一頁地翻開,就在這時,夾在書裏的東西一股腦掉了出來。

是兩個信封。

蹲身一一撿起,一個裏裝着卡,另一個裏是——身份證、護照和機票?

汾喬的眼睛越瞪越大,信封裏的身份證和護照上根本不是汾喬的名字,照片卻是汾喬無疑。證件是假的!

機票的日期是汾喬的生日後兩天,飛往的地方是菲律賓。

所以高菱給了她兩個選擇,留下?或者一起走嗎?

汾喬思緒混亂極了,她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如果她當時打開了盒子的話,她會選擇什麽?

拿着卡裏的錢在滇城一個人生活,或者——跟着高菱逃跑,躲在這個世界的角落裏,永遠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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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當時看見了這些,她會選擇什麽?

汾喬伸手捂住酸澀的眼眶,緊緊咬住牙床。

她一點不想承認,她會跟着高菱一起走。

即使高菱在爸爸死後三個多月就改嫁,即使她為了再婚抛棄了她。可是,汾喬知道自己有多懷念

以前,她渴望得到關注和愛,哪怕只有一點點。只要媽媽還愛她,她願意從此過着颠沛流離的日子。

……

因為是周六的早晨,汾喬不用上學。張儀特地起了一大早,拉開公寓落地窗的窗簾。光線一瞬間照進來,客廳裏瞬間明亮了。沙發上的毯子已經折好,看起來汾喬是自己回房間去睡了。張儀滿意地開始做早點。

早點一熟,公寓也打掃的幹幹淨淨,汾喬的房間卻遲遲沒有動靜。

挂鐘上的時間已經快九點。

早點也不吃了嗎?張儀輕聲自語。

想想昨天汾喬回來的時候情緒确實很差,張儀猶豫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湯勺上樓敲門。

好幾聲之後,卧室裏還是靜悄悄的,也沒人答應。

試着擰開門,卧室沒有鎖。

屋內的窗簾依舊緊閉着,光線很暗,看不太清楚。張儀打開燈,發現床上十分整齊,還是她昨天整理時候的樣子,并沒有睡過的痕跡。

這一大早,會去哪了呢?

……

八點半,汾喬已經從城郊的墓地回來了。

清晨花店剛開張的時候,她買了一束黃玫瑰,嬌嫩,還帶着露水,放在了爸爸的墓前。

公交車提示到站,汾喬下車。

她現在已經認全了滇城的交通路線,不用再像以前一樣需要打車。

下車的地方是山腳,汾喬的家以前就在這座山的半山上。賀崤告訴她,因為償還不上銀行的貸款,家裏的房子就要被銀行拍賣了,汾喬想來想去,還是沒忍住來看一眼。

出門時汾喬查過高菱留給她的卡,卡裏有一百萬。事實上,汾喬對于一百萬有多少,并沒有多麽明确的概念。但這個概念再模糊,她也知道,一百萬或許夠她用很多年,但對于買下那幢房子來說,根本就微不足道。

汾喬沿着盤山公路往上走,一步步。她從未覺得這條上山的路如此漫長,一直以來,這條盤山

公路在汾喬的記憶中只是車窗外掠過的風景。

其實汾喬身體很虛,上山的路更是耗費體力,全憑毅力走到家門口,這時候汾喬已經渾身是冷汗了。

她扶着門休息,輕輕喘氣。除了大門上的封條,房子看起來和以前沒什麽區別。草坪因為沒人修剪,反倒長得旺盛。只有花圃裏的花因為久久沒人打理,無精打采地垂着頭。

汾喬頓了片刻,沿着別墅外的護欄緩緩轉了一圈,又在大門口停頓下來。

門上除了封條,其實還貼着拍賣公司的告示。告示上有着拍賣的時間和地點。

鬼使神差地,汾喬踮起腳一把扯下了那告示,胡亂揉了幾下塞進了外套的口袋裏。心如擂鼓怦怦的跳着,汾喬邁開腿往山下跑。

她心裏知道也許這沒什麽用,就算扯了告示,別人也會從其他地方知道拍賣的信息。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她想,哪怕房子少了一個買主也是好的,也許房子就沒賣出去呢?

……

滇城真算得上一個神奇的城市,它可以在一周之內經歷其他城市的一年四季。周一溫暖如春,周二酷暑難當,周三秋高氣爽,周四寒意逼人。

這一點在顧衍來到滇城不長時間就充分領教了。顧衍很少生病,不過生病少的人一旦病起來便是來勢洶洶。

夏天的第一場雨下過之後,顧衍開始發燒了。他個人實在讨厭這種生病帶來的負面buff,即使表面上看起來他絲毫不受影響,但發燒帶來的頭腦混亂卻不會因此不存在。

合上待批複的文件,顧衍給自己倒了杯水。

他的理智便是他今天坐在這個位子上最大的原因,與其在此時做出混亂的決定,不如等待着頭腦清醒。

特助的內線電話就在這時候打進來,顧衍重新回到工作狀态,接通電話。

“顧總,今天早上八點鐘馮氏已經正式宣布破産,現在需要開始着手收購了嗎?”

顧衍的指尖在桌上輕輕扣了兩下,開口:“沒有必要,馮氏已經沒什麽價值了,把之前抛售馮氏股票回籠的資金投入下一個項目吧。”聲音理智而平靜,仿佛在他決定下破産的不是一個企業,而是一件根本無關痛癢的小事。

梁特助又把新的投資項目具體事宜一一彙報完畢,挂電話之前才想一件事來。

“對了顧總,您之前讓我留意的房産有消息了,剛好有拍賣公司在下周周五進行大宗土地和房産的拍賣,您看需要安排進行程表裏嗎?”

“不了,周五我要回帝都一趟,這件事交給你決定,只是一個臨時的住址,我們不需要在滇城待上多久了。”

顧衍輕描淡寫的一番話,梁特助的心中卻掀起一番驚濤駭浪!這意思——他們快要回帝都了?

顧衍回到帝都意味着什麽,梁特助再清楚不過。

龐大的顧氏家族也許會在不久的将來完成權利的更替,顧家将迎來百年來最年輕的掌權者!

便是他如此清楚這含義,心中才如此澎湃,他親眼見證了電話那端的青年從少年時開始,籌謀布局,一步步站到巅峰,開始新的征程。而他作為這個年輕人身後的一員,與有榮焉!梁特助用盡所有力氣才克制住拿着話筒因激動而顫抖的左手,按下結束通話的紅鍵。

……

深夜,汾喬在臺燈下做練習冊的習題。短短幾個月,汾喬做完的練習冊已經壘成了厚厚的兩大摞。

夜晚對汾喬來說實在太過漫長了,她習慣性在深夜醒來,然後再也無法入睡,開始胡思亂想,然後心情越來越壓抑,這幾乎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

于是,汾喬幹脆把書店所有的中考習題買一遍,一本一本寫。把所有的精神投入到習題裏,去獲得解題的快感。或者說,這已經成了她緩解壓力的渠道。

然而這天晚上,汾喬卻魂不守舍,她硬着頭皮寫了幾題,還是忍不住把外套裏的紙團掏了出來。

不用打開看,汾喬已經把拍賣會的時間和地點深深的刻在了腦子裏。

她比任何人都想要買下那幢房子,可她沒有錢。

汾喬清楚,現在的她就算傾盡所有也沒有肖想那幢房子的資格,可是她怎麽能甘心呢?那幢房子承載着她最好的記憶,也是爸爸在這世上留下最深痕跡的地方,她怎麽甘心自己的家去到別人手中呢?

……

周一清晨,滇大附中例行升旗儀式。只是這一天,升旗後校長宣布了保送重本大學的名單。

保送的大學是燕京,全國知名的學府。

賀崤赫然在列,這當然是衆人預料之中的事情,高中三年來,賀崤每次月測從未掉下過年級前三,這在高手雲集的附中幾乎算是學神般的存在了,更遑論他為附中拿下的大大小小十幾座獎項。

汾喬和大家一起鼓了掌。

接下來又是漫長的每周總結,校長的發言實在冗長繁瑣,上課的預備鈴都響起來他才堪堪打住。

校會散後,學生們都忙着回到教室上課,短短兩分鐘,操場上已經不剩幾個人了,汾喬正要回教室,身後卻傳來喊聲。

“汾喬!”

汾喬回頭,奇怪賀崤為什麽會在這時候叫住她,卻還是停下腳步,等着賀崤追上來。

“手給我。”

汾喬以為他又要給酸梅,眼底泛起了笑意,唇角也微勾起來。也不知道賀崤從哪找來了那麽多不同包裝不同口味的酸梅。

賀崤卻為這個久違的笑容愣住了,他很久沒看過汾喬這麽輕松地笑開來了。

女孩的眼底仿佛堕入了萬千星光,漂亮的讓人幾乎沉迷其中,瑩白的面龐在溫和的陽光下看得到細小的茸毛,抿着櫻紅的唇瓣。清風從她的耳畔劃過,吹起她及腰的黑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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