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渾身都酸軟,汾喬沒有力氣動彈,在宿舍床上直接躺到了傍晚,大腦昏昏沉沉間,手機震動起來。
來電話了。
汾喬第一反應就睜開眼睛,摸到枕邊的手機。沒等到第二聲震動開始,汾喬已經接通了電話。
電話那端傳來顧衍的聲音,低沉好聽的聲線隔着話筒傳到汾喬的耳朵裏,汾喬的心跳漸漸慢下來,焦躁也緩緩平複了。
宿舍窗外的天色已黑,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
熱水瓶還有一點餘溫,汾喬抱着它從床上爬起來,一字一句認真回答顧衍詢問的瑣碎的日常。
大概最近開始降溫,白天又在泳池游了太久,又剛剛醒過來,汾喬的鼻子有點塞,說起話來就帶了點兒鼻音。
“感冒了?”顧衍敏銳察覺。
“沒有。”汾喬趕緊轉移話題,又說道:“顧衍,今天中午教練還問我願不願意參加大學生游泳錦标賽呢。”
炫耀的語氣像個小孩子,可愛極了。
顧衍失笑,放下待回複的函件,松了松領帶,往後靠了靠。
剛出公司,天還下着小雨,帝都二環的車流堵得水洩不通,車窗外是一大片通明的車燈排成長龍。煩躁地喇叭聲此起彼伏。
風景在被雨打濕的車窗上模糊成一片朦胧的虛影。
這車流裏的別人無比煩躁,顧衍卻享受這片刻的安寧。
“你可以參加比賽,但現在先去吃藥。”
汾喬努了努嘴巴,有點兒不樂意,但還是從床上下來,在櫃子裏翻找起要吃的藥。
Advertisement
“知道吃什麽藥嗎?“
“張嫂告訴過我的,”汾喬打開藥箱,正準備拿些預防感冒的沖劑,卻突然看到藥箱最底層的一排裝藥的膠囊盒子,拿藥的手也停下來。
盒子上沒有貼任何标簽,只有汾喬知道那是些抗抑郁的藥物。
自從汾喬知道自己患的是抑郁症之後,就沒再碰過這些藥物。王醫生每次給她配好藥,她來到學校之後就再也不吃了,周末再把扔空了的膠囊盒帶回去。
“找到了嗎?”顧衍的聲音猛然打斷了她的思路。
汾喬回過神來,随手拿了一袋沖劑。
……
過了電話,羅心心已經睡着了。潘迪外宿,喬莽剛從圖書館回來在衛生間洗澡。
汾喬倒了杯水,重新走回櫃子前,打開醫藥箱,拿出底上那幾個小盒子。
白色的好像是兩顆,膠囊一粒,紅色的藥丸是吃幾顆?
汾喬努力回想王逸陽的醫囑,想不起來,幹脆一次性吞了幾顆,老老實實拿着杯子喝水往下咽。
藥片太多,卡着汾喬的嗓子,直犯惡心。又喝了一大杯熱水,使勁往下咽。又換了熱水瓶,等肚子回暖,汾喬才坐在書桌前。
打開電腦,插上網線,打開浏覽器。
汾喬的手指在鍵盤上幾經猶豫才落下來,鍵盤被輕輕敲擊幾下,空白的搜索欄裏出現了一行字:社交恐懼症。
回車,打開頁面的進度條卡了很久才顯示出內容來。
汾喬移動着鼠标逐行往下逐行細讀。
社交恐懼症也是神經症的一種亞型,神經症主要表現為焦慮、抑郁、恐懼、強迫,或神經衰弱症狀的精神障礙。
這些症狀可單獨存在,但大多是混合存在。
焦慮、抑郁、恐懼、強迫。
汾喬完全符合這些症狀,衆人的目光注視下她會發抖、臉紅,甚至失聲。
社交恐懼症。
汾喬用手撐住發昏的腦袋,覺得小肚子好像疼地更厲害了。
強打起精神移動鼠标往下看。
多數神經性障礙患者能在疾病發作期間保持自知力,能識別他們的精神狀态是否正常,也能判斷自身體驗中哪些屬于病态。因此,患者常能深刻地體驗到這一點而加重其痛苦。
疾病的加重和病程的慢性化也有可能使少數患者喪失自知力。
百科上寫的越嚴重,汾喬的一顆心提得越高。
不治療會越來越嚴重嗎?吃藥又能治好嗎?
可不管治不治得好,總不會比她原本的狀況更糟糕,所以她為什麽要把那些藥扔了呢?
汾喬心中沉重,宿舍陽臺上的洗手間卻忽然傳來動靜。
是喬莽洗完澡了。
汾喬意識到這一點,慌忙關閉網頁,合上了電腦。
然而洗完澡的喬莽卻沒有立即進來,而是在陽臺上接了個電話。
外面還下着小雨,有些嘈雜,喬莽的聲音很小,隔着一道門,卻還是清晰地傳進汾喬的耳朵裏。
“我還在讀書,為什麽要相親?”
電話那端不知是說了什麽,喬莽的聲音猛然大起來。
“我不求你們給我交學費,我自己掙,可讓我安安靜靜上完大學就那麽難嗎?”那聲音帶着哭腔,繼續質問:“如果是大哥上了崇文,你們也會這樣嗎?”
“女兒就這麽不值錢?女兒的人生就不是人生嗎!”
一句接着一句,很難想象平日裏安靜地喬莽會有那樣歇斯底裏的一面。
汾喬覺得自己不應該聽下去,幹脆打開手機,帶上了耳機,把音樂開大。
每個人生活的人前人後都是不同的,自己又有什麽資格去同情她呢。
不知過了多久,喬莽才拎着毛巾進來,她的情緒已經平複了許多,至少已經看不出來哭過了。
她沉默着徑直走到自己的床位,正要往上爬,卻見汾喬還坐在書桌前,頓了頓,覺得應該說點什麽。
“你還不睡嗎?”
扯下耳機,汾喬沒料到她會和自己說話,愣了片刻才回道:“恩。”
喬莽聽她回答,也不再多言,自己爬上了床,拉上簾子。
……
又到星期五,臨下課,汾喬的手機嗡嗡震了一下,顯示有新消息。
羅心心都開始收拾課本了,汾喬拿起手機,按亮。
消息是班長發的,讓放學後去參加班級聚餐。
班級聚餐?會有很多人?
汾喬的心跳就快了幾分,偏頭小聲問羅心心:“心心,我們班有聚餐嗎?”
“你不知道?”羅心心詫異,随即又想起來,“對哦,我們的班級群你是不是沒有加?這幾天他們都在群裏讨論得火熱呢。我還以為你早知道了。”
“手機給我,我是管理員,我幫你添加。”羅心心伸出手。
汾喬乖乖交出了手機。
羅心心在手機桌面上找了半天才意識到什麽,偏頭問汾喬:“你手機上該不會只有一個微博吧?”
有問題嗎?汾喬瞪大眼睛,無辜地看着她。
“偶買噶,”羅心心扶額,“喬喬,告訴我你是怎麽在這個年代存活的。”羅心心一邊幫汾喬下載起app,一邊道:“我就說你怎麽只喜歡直接打電話發短信呢,整天打電話發短信多貴呀。”
沒幾分鐘,羅心心就把手機還到汾喬手裏:“app下載好了,班級群我也幫你添加了。以後記得常打開玩兒,不然又錯過班裏的通知了。”
“對了,”羅心心又想起來什麽,“放學你家裏人是不是會來接你?不然你和他們說一聲,晚點兒再來?”
“一定要參加嗎?”
這種人多的場合汾喬真的害怕,打心底就不敢去。
“喬喬!”羅心心語重心長,“你看開學多久了,你是不是就只認識我們宿舍?班裏的人你都不知道有幾個吧?”
“這次聚餐班裏的人都會到,你不是不愛說話嗎?正好和大家多說說話,改改你這毛病。”
和大家說話?
汾喬打了個冷噤,連連搖頭,“不,我還是不去了…我……”
“喬喬,”羅心心抱緊了汾喬的胳膊,“我不管,反正如果你不去的話我也不去了。”
下課鈴聲就在這時候響起來,汾喬為難地攥緊了衣擺。
去不去?
她在心底問自己,這個星期以來她沒再扔過抗抑郁的藥,全部都規規矩矩地按時吃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汾喬覺得那些藥物還是稍微有一點效果的,至少她覺得這兩天自己無端焦躁、壓抑的時間大大減少了。
社交恐懼也屬于精神障礙的一種,那些藥物會管用嗎?
經期不可以下水,也沒辦法用訓練做借口……
汾喬亂七八糟想了一些,還沒來得及做好心理建設,講臺上頭發花白的老教授已經宣布下課了。
教授一出門,羅心心也不再壓低聲音,直接抱着汾喬的胳膊撒嬌:“去吧……去吧……”
出了教師門也還一直在汾喬耳邊叨叨,簡直是魔音貫耳。
整整說了十來分鐘,在走到學校東門的時候,汾喬終于沒承受住壓力,答應了。
“喔!”羅心心歡呼一聲,捏住拳頭,擺了個成功的姿勢。
大庭廣衆的,汾喬覺得有點丢人,自己悄悄站遠了一點。
汾喬還沒來得及打電話告訴顧衍,一出東門外,家裏的車已經在停着等候了。
羅心心站在原地等她,汾喬小跑了幾步上前。
司機還是上次的王朝,見汾喬上前,他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就要開後座的車門。
“等一下,”汾喬打斷了他的動作,“我今天可能晚一點才會回去。”
她知道這些人都只聽顧衍的命令,便直接拿出手機,走到一邊開始撥電話。
電話只響了兩聲就被接通了。
汾喬還沒來得及喚顧衍,聽筒那邊就傳來顧衍低沉悅耳的聲線,癢癢地拂過汾喬的耳朵:“下課了?”
“恩,”汾喬應一聲,想起來又道:“今天班級聚餐,顧衍,我能晚些回去嗎?”
顧衍沒料到有一天汾喬會自己提出去參加聚餐,他知道汾喬一向對這些聚會很厭煩的。
略一思索,只是片刻,他便回道,“當然可以,”頓了頓,又接着往下道:“以後這些你可以自己做決定的,但要注意安全。”
“恩。”汾喬應着,唇角不受控地彎了彎。
“玩得開心點兒,汾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