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八卦是非(入V了!) (1)

種下的小麥開始萌芽出苗時, 又采收了一次近二十斤的平菇,提去了縣城的袁屋雜貨賣得一千零八十文錢, 每家分得了五百四十文。

加上每家之前一共分得的九百七十五文, 每家總共就賺了有一千五百一十五文錢了!

這樣一來, 姜家半兩銀子的‘戶稅銀’, 姜雙五一兩銀子的‘代役銀’, 共計一兩半銀子(一貫半銅錢)的銀錢缺口, 在沒有變賣一斤糧食的情況下,竟然就全部湊齊了!還多出來了一十五文錢。

多出來的那一十五文錢,周翠娘拿去買了半斤肉。

這時養的肉豬,不是後世才引進的白豬, 而是由山豬馴化而來的黑豬, 瘦肉多且口感幹柴, 腥膻味也較明顯。

周翠娘買回來半斤豬肉,當天晚飯就做了出來——鮮菇水煮肉, 沒有香味濃厚的香辛料調味遮掩,僅僅是與新鮮平菇一起滾煮, 加了鹽調味,鮮是很鮮, 腥膻味也同樣明顯。

不算上煮加餐麥粉糊糊的經歷的話,姜秾下廚做飯的次數一雙手都能數盡, 她很少做飯也不善做飯,吃的卻從來不差,哪怕是外賣, 味道也是上佳的!所獲專利證書,幾乎能擺滿一排整牆落地書架的農學大佬,即使她不追求口腹之欲,吃的也不會多差。

可是常吃味道上佳飯菜的姜秾,卻被這一盆帶有腥膻味的鮮菇水煮肉,給征服了!

其實真不是姜秾的口味降級了,而是她已經半年沒沾過葷腥!

身體有它自己的主意,對脂肪肉類本能地喜愛,哪怕味道腥膻且寡淡,也吃得停不下嘴!況且,她這具身體上次吃肉還是在大年初一過年的時候,不止有半年時間沒吃過肉了,而是十個多月。

瘦多肥少的五花水煮肉片,真的好下飯!把饅頭掰開夾三片肉進去,再夾兩筷子吸飽肉汁的鮮菇,然後就像肉夾馍一樣拿着吃,幾口下去一個饅頭就沒了!

吸溜~真香!

不止姜秾一人這樣,姜家其餘三個也一樣饞肉,意思意思地謙讓過,然後就都埋頭狂吃了!

沒多久一盆鮮菇水煮肉被吃完,連盆底的湯都被姜雙五用饅頭擦得一滴不剩,一籃子饅頭也是一個不剩,這一頓飽足的晚飯吃罷,一家人坐在屋檐下歇食,這才有閑情來唠上兩句家常。

小豆丁吃得嘴邊一圈油汪汪的,他也不用手或帕子去擦,而是伸舌頭去舔,慢慢回味,“好吃!肉好吃,阿娘,明天也吃肉!”

“解饞了就行了啊,明早還吃肉,你想的倒美呢!”周翠娘沒理姜金,說起買肉吃的前因後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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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你們阿爹原先是這樣打算的,存夠一兩銀子的代役銀以後啊,再有多的銀錢,就扯幾尺布給你姐弟兩做一身新衣裳。又或者是把錢存起來,等缺糧時拿去買糧。今兒去縣城時的路上,我又想着不如把戶稅銀子也湊上,若有剩下的再作打算。

結果戶稅銀子也湊上後,竟然還多出來一十五文錢!恰巧這時一個賣肉的貨郎從我身邊走過,我心中一動:家裏都好久沒吃肉了,不如買一绺肉回去,和新鮮嫩滑的平菇一起滾煮了,肯定會很好吃!

于是,我就叫住了賣肉的貨郎……”

飯飽肚圓之後的傍晚,一家人搬了姜雙五閑時做小板凳,聽周翠娘細細碎碎地說買肉的前因後果……

西天之上的紅霞,印照在餍足的一家人的臉上,讓人白裏透紅,為氣色增添些健康……

……

溫寧村全村二十三戶人家,大致呈同心圓狀聚集而居,都聚在那一塊大平地上,各家各戶又能隔得有多遠呢?

倒是不至于家家戶戶緊挨着,更甚至兩家共用一堵牆,這時不是人

口劇烈膨脹的後世,遠不至于如此。大約就是後世住宅小區裏,一般的獨棟別墅間的距離。

溫寧村裏的一戶人家,大多有堆放麥稈、豆藤和柴禾等雜物,或者養雞鴨禽畜的後院。晾曬麥子和打麥子,作一個小麥場或讓家裏小孩跑爬玩耍的前院。有前院和後院之後,四周再留出來一條丈許寬的路,鄰居就能在此範圍之外建造房子了。

這樣建起來的溫寧村,鄰居之間不至于隔得太近而擁擠別扭,卻也是在擡頭不見低頭見的距離了。誰家進進出出有個什麽動靜,一次兩次沒什麽,可次數多了,被鄰居發現這是必然的。

姜夏兩家近來的連番動靜,自然也沒能完全瞞過前後左右的鄰裏人家。

尤其是,姜家南邊的鄰居與姜家的關系……很不好。鄰居察覺到姜家的動靜之後,在外面傳揚一番,然後全村人都聽說了兩家近來有不尋常的動靜,這也就不奇怪了。

在曾經的姜濃的記憶裏,有許多周翠娘與南邊鄰居家的婦女吵架對罵的場景。而且在姜秾來這之後大半年裏,因為有她帶來的一系列好事,周翠娘大半時候心情都很好,暴躁對罵的概率大幅下降,竟然也還和南邊鄰居吵了兩場架!

一次是因為小豆丁姜金跑出了自家院子,攀在南邊鄰居的後院栅欄上挂了會兒,恰巧被南邊鄰居家婦人到後院抱柴禾時看見了,栅欄也沒倒沒松動的,卻依舊是一場對罵展開!

另外一次,是在夏天收麥子的時候,南邊鄰居家婦人往家裏挑運麥捆時,後面的麥捆挂歪了姜家的籬笆,這可讓周翠娘逮着了罵回去的機會!于是一場對罵展開!

也不知道兩家當初究竟是怎麽結怨的,反正現在兩家冤家已經是結得牢牢的了!也算不清是誰家先撩的了,總之就是冤冤相報,總能因為一點小事,就跳腳指戳地對罵一場。

起初是周翠娘與南邊鄰居家婦人,後來擴大到兩家的男人女人、大人小孩兒間,全都互不理睬了,萬一避無可避迎面遇見了,都會目不斜視裝作沒看見,可一旦對方哪怕只有丁點冒犯到的地方,都是絕不容忍半點,必須罵回去!

在姜秾和夏五斤兩人第一次采摘回來平菇時,南邊鄰居家婦人就已經發現了,畢竟當時兩家人實在是太高興太激動了,一時哪還能想到遮掩啊。

在此之後,那個婦人時不時就會扒在她家開在後院的後門門縫裏偷看,姜秾就發現過兩次,對此她也是不知作何表情了。

秋分前後播種麥子時,麥田與姜家相鄰的人家,都被姜家綠紫色怪異的麥種,吸引去了注意力,看了稀奇後轉頭又會說給相熟人家聽,當時這事在村裏熱熱鬧鬧地傳了好一陣,因此相應地也遮掩了些其他事。

這其他事就是指南邊鄰居家婦人傳出來的:姜家和夏家神神秘秘的,豔陽大晴天的天氣,卻不知從哪兒采摘回來許多鮮嫩蘑菇,還不知道得賣多少銀錢呢!

姜家與嚴家兩家鄰居間,相看兩不順眼的事,溫寧村裏就沒人不知道的,嚴家媳婦兒說的這番話,真還是不真,真又有多真?起碼都得挑挑揀揀了減半聽。

于是嚴家媳婦兒傳出的話,村裏人大多過耳不入耳,聽過也就算了。便是有那信了的,也是不痛不癢的态度、沒有在意,賣蘑菇?他們當初又不是沒有做過,又能有多了不起呢。

南邊鄰居家婦人也就是嚴家媳婦兒,起初傳播的姜家與夏家賣鮮嫩蘑菇的事兒,根本就沒興起什麽浪來。

只等村裏人家都陸續播種完麥子,稍微清閑下來了,先前嚴家媳婦兒傳的姜夏兩家的事兒,才重新在村裏面傳開,并迅速傳遍了。

溫寧村人對玉皇山,或說是對山上的野獸很是畏懼。畢竟當初逃荒來到這裏時,有好些個人

都直接或間接死于獸口,如今村裏人平時沒事都不會往山腳下的樹林子裏鑽。

家裏的小孩兒,更是被連哄帶吓地千叮萬囑了,不要跑去樹林子裏玩,不然就會被山裏下來的野獸吃掉!

大人沒事不會去,小孩子沒事也不敢去,兩家合夥建在樹林子裏的菇房,若非格外湊巧,否則尋常是不會被人發現的。

村裏喂雞鴨的都少,更別說喂狗了,除了村長葛貢士家有一只拴在院裏看家的土狗,再沒有旁人家裏喂了狗的。

兩家半夜出門采摘蘑菇時,都沒狗會叫一聲的,采摘完了天色還沒大亮,就要趁着新鮮趕緊往縣城送去,又是刻意挑了人少的小路溜邊走,一直以來一次都沒有碰見過人。

而且夏家時常的尋摸山珍野貨拿去縣城賣,原就是衆所周知的,下午回家時撞見他們從縣城回來,也沒有人起疑。至于周翠娘也跟着夏五斤一起?大概是夏家嬸子不放心小孩,特意請了她陪同,有什麽奇怪的?

就是平日去灑水養護什麽的,遇着人了也随便找個借口,也就敷衍搪塞趕過去了,像是撿柴禾、找山貨賣。下午回來時,帶一小捆柴禾,或者順路采幾株草藥什麽的,更是讓人興不起懷疑的念頭。

方方面面都很好遮掩,村裏人又不太信嚴家媳婦兒起初傳揚的說詞,按理不容易被發現,這樣一來,姜夏兩家一直悶聲發財也沒人知道!

然而結果卻是,姜夏兩家賣蘑菇掙了大錢的事,傳遍了整個村子。

只因秋播完後村民們太閑了,又恰逢一個愛聽是非,也愛打探別家是非的婦人,從嚴家媳婦兒那裏聽了這事後半信半疑,于是就到姜金這個三歲小孩兒這裏來套話。

“金娃兒,你們家最近有吃什麽好吃的沒?說給嬸子聽聽?”從年幼不知事的小孩子嘴裏套話,再沒有比‘好吃的’,還更好着手的了。

即便周翠娘已經再三叮囑小豆丁了,不要把家裏栽培蘑菇賣錢的事說出去,小豆丁的腦筋也還是轉不過來這個彎。

不能說蘑菇賣錢的事,那嬸子問我最近吃什麽好吃的了,這也不是阿娘說過不能說出去的事情,那能說嗎?

事實上,小豆丁甚至都沒有思考能不能說這個步驟,直接就說了出來!“我前晚吃了肉!嬸子你呢?”

這位嬸子眼睛一亮!“嬸子前晚吃的黑饅頭和鹹菜,沒有吃肉呢,那金娃兒吃了肉外,還吃了什麽好吃的啊?”

小豆丁非常有禮貌,奶聲奶氣地有問必答:“還吃了蘑菇,喝了菇湯,這個也很好吃!還吃了一整個饅頭,不過阿姐吃了三個饅頭,阿爹吃了……”

不必再聽姜金繼續說他阿爹吃了幾個饅頭,阿娘又吃了幾個饅頭,這位嬸子就已經确定,嚴家媳婦兒說的應該是真的!

‘吃了蘑菇、喝了菇湯’,與嚴家媳婦兒說的,她隔三差五就會聞見姜家飄出蘑菇的香味,就很好地對上了嘛!

而且這又不是大年初一、過年過節的日子,要不是錢多,誰家會沒事買肉來吃?姜家又不是葛貢士家,不缺吃不缺穿的。既然姜家買肉吃了,想來确實是賺了不少銀錢呢!

這事可是太稀奇了,姜家不聲不響的,原來是躲在暗地裏賣蘑菇發大財呢!

姜金一個三歲小娃兒,這位嬸子自然很容易就把話套了去,然後轉身回去一路上就添油加醋,叭叭地說給村裏的許多人……

于是,姜夏兩家賣蘑菇掙了大錢的事,就傳遍了溫寧村。

……

周翠娘和夏嬸都開始覺得有些奇怪,最近走在村裏遇見人了,和他們打招呼說話時,總覺得對面的人臉上神情,以及說出來的話,都奇奇怪怪的!

像是有什麽話要和他們說,有什麽事兒要問她們,卻總是要說不說、要問又不問的,追問對面的人是有什麽事吧,別人又轉過話去不說了!

姜秾也覺得奇怪,最近村裏有更多的嬸子,拉着她或問漚綠肥的事,或問換黃豆種的事,甚至是問小麥拌種劑的事,這些問題問也就問了,她都仔細地與她們說了。讓村裏人家的糧食都增産這件事,姜秾樂意為之。

糧食增産後,會讓村裏人家少餓肚子,對姜家不會有影響。別說在短時間內,糧食增産不會導致村民家裏糧食太多而賣糧,便是緊巴着去賣糧了也無所謂。一地一隅天長日久的糧食增産,也只會影響當地,使得當地糧價下降而已,甚至都不會影響糧商利潤,因為他們能把多餘糧食運出去賣,或許還能賺得更多。

讓村民們糧食增産,與教村民們一起學習栽培蘑菇這事,就是姜秾對經濟不敏感,也知道這兩件事導致的後果,會很不一樣。

如今運輸不便,鮮蘑不能大批量運往外地,兩家因此已經在考慮把一部分鮮蘑曬成幹蘑了。如果村民們也來栽培蘑菇,沒有節制地增加鮮蘑産量,鮮蘑價格快速下降是肯定的。一旦産量實在太大,鮮蘑價格降成白菜價也不稀奇。

鮮蘑價格下降,自然而然就要轉賣幹蘑,可賣幹蘑遠遠沒有賣鮮蘑劃算,賺的錢自然減少。而且,到時候幹蘑價格也下降了呢?倒是也還有另一種相反的情況,因為幹蘑能夠長時間運輸,可以銷往外地,屆時價格不但不會降低,反而升高。

但這與他麽又有什麽關系呢?他們又沒有銷售渠道,還是只能賣給縣城裏收買山貨的雜貨鋪,他們是受制于人的,到時見他們手上的幹蘑太多了,雜貨鋪随意壓價也不稀奇,而他們為防幹蘑爛在手裏也只能低價售出了。

姜秾之所以從與一些村民聊漚綠肥、換黃豆種等事,聯想到栽培蘑菇的事情,正是因為那些村民,在有意無意地引導她,套她的話。

每次聊完前面的事情,對方必然都會把話題扯到蘑菇上面去,這些話題真是多種多樣,比如:蘑菇無論怎麽做都好吃,采蘑菇時的趣事,雨後蘑菇長勢……等等。

即便姜秾自己也知道并且承認,她不是像那些合作對象一樣奸猾的人,她在世情和情商方面确實有所欠缺。可是!她們都把她當成真正九歲的小女孩兒,在哄她在套她的話了,都已經那麽明顯,她如果還不能察覺,那她就不是情商欠缺,而是智商有問題了!

顯然,姜秾的智商是沒有問題的,不然也不能一路拿到博士學位證書。

就這樣奇奇怪怪的過去三四天後,村裏面與周翠娘交好而且時常湊在一起唠嗑的楊家嬸子,終于問到了周翠娘面前來。

她們這才知道先前奇奇怪怪的感覺,究竟從何而來。

……

周翠娘與楊嬸是那種能湊在一起,說別家八卦是非的無話不談的交好,她從楊嬸那裏把村裏傳的各種稀奇古怪傳言,都聽了個明明白白!

“你家南邊那家的女人說啊……”楊嬸與周翠娘同仇敵忾,所以與嚴家媳婦兒關系也就那樣,如今在周翠娘面前,她更是以‘南邊那家的女人’代替了‘嚴嬸’的稱呼。

楊嬸把屁股下的小板凳往周翠娘方向一挪,上半截身子湊上前去,與周翠娘幾乎頭挨着頭,聲音作低沉神秘狀:

“你家與你家北邊的夏家,在玉皇山裏不知哪處找到了一塊風水寶地,隔幾天就采摘回來許多靈妙鮮蘑,拿到縣城去賣,得了不知幾多銀錢!

總之是很多了,因為啊,她時不時就就能在飯點聞見你家傳出蘑菇味兒來,據說前幾天晚飯時還聞見你家傳出來肉味兒了……”

周翠娘氣得橫

眉怒目,幾欲拍腿而起沖到南邊那家去,“那個嘴碎爛舌根、心腔冒黑血的死婆娘!我非得好生罵她一頓不可,爛掉黑心肝的,也不思量給她地下的祖宗、地上的兒女積點德,壞成這樣她十八輩兒祖宗在地下怕是都不得安寧、投不了一個好胎,難怪她那膿包兒子一天不學好沒個出息,定然是她光忙着害人,都沒有去管教!……”

院子的一角,姜秾手裏拿一根小棍子,正攪拌着面前木盆裏的麥種,她打算試試種一塊晚播麥,看看它們的抗寒抗熱能力。現在耳邊,是兩人說八卦的聲音。

她以前幾乎沒見過這樣兩個或幾個人湊一起,頭抵頭‘悄聲’說東家長道西家短的場面,心裏竟還升起些許佩服。

真讓周翠娘一直罵下去,她或許能罵上一天一夜還不詞窮。

“想要好生罵南邊那家女人,以後還怕沒機會?姑且讓她先得意會兒,我們先不去管她!唉,要緊的是你先給我說說,你家和夏家究竟是怎麽回事?都能飄出菇味兒和肉味兒了,真賺着大錢了?”楊嬸眼裏晶晶亮,往周翠娘身邊湊得更近,又說道:

“村裏也有人猜說,你們兩家是用采摘蘑菇賣做幌子,實際上是撿到什麽寶貝,像是人參王、靈芝王這些,拿去賣錢發了橫財一夜暴富!究竟是怎麽回事?我倆是什麽交情,你瞞着別人也罷,還要連我也瞞着?”

楊嬸與周翠娘兩人都是大嗓門,說話聲音一慣很響亮,此時即使已經壓低嗓門兒,音量其實也不多小,在院子一角的姜秾都能聽清兩人說話的內容。

兩個婦女湊在一起說八卦的場景,看着聽着都還蠻有趣的,想來是她們經常說,竟然精進了講八卦的技藝,語氣語調和動作神情無不有利于吸引旁人注意力,然後讓人津津有味地聽下去。姜秾聽兩人講八卦,聽得很起勁。

小豆丁爬到他阿姐面前,看着盆裏的麥種,也想伸手進去撥兩下……

“這不是你能玩耍的,裏面摻了帶毒的藥粉,到時手都給你毒爛了。”

姜秾把小豆丁瘦得雞爪子一樣的手撥開,順便拍一拍他肩膀,“還有,都三歲的男娃子了,既然已經能很穩地走路,就別再在地上爬。”

小豆丁一個激靈,立即将手藏到了背後,遠離能毒爛他小手的麥子!往後一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立即一撅屁股站了起來,“阿姐,我站着!”

姜秾薅了一把小豆丁頭頂的細軟黃毛,對小豆丁聽得進去話的行為表示滿意,也不吝誇獎:“嗯做得很好,繼續保持。”

“嗯!好die~”

“……哪裏就發了大財呢?!你是知道的,我從來不瞞你!

我冷眼看着南邊那家膿包似的兒子,就一直不敢放松了對我家濃娃兒和金娃兒姐弟兩的管教,這不我家濃娃兒乖乖巧巧地開始長大,雖然有時候說話有些氣人,但也算是懂事能幹多了。

我家濃娃兒随了她阿爹,竟像是天生的一把種莊稼的好手,之前不僅撺掇她阿爹與我漚制綠肥,種了兩分地的黃豆也有很好的收成。而這次,我家與夏家賺了點錢,也與我家濃娃兒有關……”

周翠娘話說半截,賣了個關子。

姜秾聽見周翠娘的話了,發現有兩道目光落在身上,大概一道是自豪,一道是好奇。然後,她自不慌地攪拌着加了粉劑小麥拌種劑的麥種,作毫無異狀的樣子。

楊嬸和周翠娘兩人的目光收了回來,楊嬸疑惑不已道:“哦?!你家秾娃兒聰明懂事種田禀賦尤高,這在村裏是無人不知的,這肯定是你們管教得好,不像南邊那家的兒子,七八歲的男娃子了還動不動就滿地打滾,鼻涕總也擦不幹淨、糊得一臉都是,還結了一層鼻屎殼,輕易都扣不下來!”

一邊的姜秾,聽着楊嬸的描述,再結合見到的嚴家那小孩的樣子……是真埋汰!

“愛點幹淨,講究一些,別把整個人弄得髒兮兮的,如果能做到,阿姐賺錢了就給你買糖吃。”

小豆丁歪着頭不明所以,不過他是個小機靈鬼兒,不管聽沒聽懂,總之都奶裏奶氣地脆聲“哦!”就是了。

姜秾見小豆丁答應了,對此就很滿意,“嗯,很好,君子一諾值千金,望你說到做到。”

“???”小豆丁:“哦!”

“……就是這樣了,我家濃娃兒和北邊夏家的五斤,倆小異想天開像種莊稼那樣,種起蘑菇來,結果竟然還真有點收成!

哪裏就能賺大錢了?你在哪裏聽說過,在土裏刨食賺到了大錢的?”

周翠娘覺得她沒有說謊,培養料也是土,不過是被捆裝成筒,然後放到了臺子或架子上而已!

她家濃娃兒之前就說過,到時廢棄了的菌包裏的培養料,是漚制肥料的上好肥源,就跟漚制綠肥是差不多的。肥料撒到地裏去了,不就變成土了?而且培養料也黑乎乎的,就和土很像!

楊嬸滿臉贊同,連連點頭一番附和:“對,是這個理,賺大錢的都是些豪商權貴,沒聽過土裏刨食能賺大錢的。”

“你也知道夏家嬸子那副身子弱成什麽樣了,倆半大小孩兒玩鬧似的種出來蘑菇後,她因想着自個兒是不能下田做農活兒的,否則更多喝藥的銀錢都要花出去了,又看着種蘑菇多少能賺到錢,索性就鑽到這門活計裏去了,專心養護蘑菇。

後來我與我家那口子不太忙的時候,也會去幫忙,就是這樣精心地養護着,費了好些精力和時間,收成才稍微起來了一點。”

周翠娘訴說着在種蘑菇這門活計中,諸多不易,兩家人又有許多付出。

“夏嬸也是不易,她終于能夠想開、念着惜命,這是好事,好好養着也能多活些年月。翠娘你與你家那口子,真是勤勞又吃得下苦,十畝地都好好地耕種着,這都不夠你們累的,還想着做些其他賺錢活計。”楊嬸道。

姜家夫妻兩在村裏,是出了名的種莊稼格外精心,能吃苦受累,家裏裏裏外外也都收拾得很妥帖,是非常會過日子的。

“唉,不勤快點,拿什麽去喂大兩個小崽子哦!都還不是一樣,都在咬牙吃苦受累。”周翠娘感嘆過,又說回正題,“村裏一直沒人發現我們兩家究竟在做什麽,又在哪裏做吧?不是我們刻意瞞着、避着甚至防備着村中鄰裏!不至于那樣!”

姜秾聽着,又一次為現在的阿娘所嘆服,這一張嘴啊,真是能颠倒乾。

周翠娘:“這阖村的人,都是一起經歷過那場生死的交情,真不至于那樣!

之所以一直沒發現,那是因為我們太忙,時常披星戴月地忙!賣鮮蘑講究一個新鮮,采摘蘑菇時都是半夜采摘,天不亮就要趕緊送去縣城!

滿村人都睡了,我們還在熬夜工,滿村人都還沒起,我們卻早已出門去了,這樣能碰得上人?真碰得上的,不是人,而是夜裏出來的孤魂野鬼!”

姜秾:“……”

楊嬸心有戚戚焉,“是的是的,我能理解,我們好久都沒坐一起說話了,想來你是真忙得腳不沾地。”

“哪裏就只忙得腳不沾地了?是忙得夜不沾床!”周翠娘愁大苦深的,立即就又一臉心痛,“只我也還罷了,我家濃娃兒啊,一個上半年四月初四才滿九歲的小女娃,過生那天都沒沾上一點油星……

一到采菇的時候,都是徹夜不睡,跟着她夏嬸通宵地采摘,你看她是不是都沒睡好?眼底都是青黑一片的,真是心疼死我和她阿爹了!

想着賣了幾個錢,就買了半斤瘦肉回來,過生那天沒沾到油星,這時哪怕只是瘦肉也要買來,做了給她吃上一口補一補的……”

說着說着,周翠娘的眼圈都紅了……

楊嬸感同身受,安慰道:“翠娘,我曉得的,我也是,看着我家那瘦得小竹竿似的小崽子,我就……心裏總不是味兒、總不好受!”

到這時,兩人竟大有抱頭痛哭一場的架勢!

姜秾:“……”

莫非,她真是那地裏黃的小白菜,她真的很可憐?手上也沒個照人清晰的鏡子,也不知道眼下的黑眼圈究竟是有多明顯?

姜秾自己知曉自己的狀況,她都差點以為,她真是好慘一小女娃了。更何況楊嬸,更何況村裏其他人?

周翠娘紅着眼圈,聲音哽咽,卻咬牙切齒道:“都是賺的辛苦錢,又能賺多少?不過就賣了四五百文錢,再拿以前存的半貫錢,剛好夠我家那口子的一兩代役銀的!

可嚴家那死婆娘像見不得人的老鼠一樣扒在門縫兒裏,只看了點影兒去,就叭叭地添油加醋到處說!把我周翠娘說得嘴臉險惡!

怎麽?只許她疼兒子疼成個膿包似的,我疼我女兒和兒子給他們吃一口肉補一補,竟然都不行了?!”

“就是,就是!嚴家那婆娘,真是太過分!”楊嬸也是義憤填膺,只差沒跟着罵一頓嚴家媳婦兒了。

兩人原本就不算很小的聲音,後來說到氣憤時,就更是沒有收斂了!

早先說過,溫寧村是聚集而居 ,每家每戶之間隔得并不遠。

以周翠娘與楊嬸說話的音量,姜家前後左右的人家,只需要在他們家前院或後院、以及屋子裏最近姜家的一角,專心豎耳地聽,就能聽得見。

姜秾似乎聽到自家後院方向有小動靜,不過她并沒有起身去查看。

大概是沒事做的閑人,‘湊巧’站在自家後院籬笆邊,聽了一場是非,聽得興起時沒注意踢到了石子什麽的。

在原先姜濃的記憶力,她看見過不少次有婦人偷聽,想來說人是非時引來旁人偷聽,是很正常的。

又說了兩三刻鐘,楊嬸才起身離去。

這時,姜秾走聽到後院方向有動靜,應該是偷聽的閑人,怕楊嬸出去撞見,也趕緊起身走了。

“……我這就走了,也不知道面團發好了沒,回去把饅頭蒸好後,再拿一個蛋出來。打一碗蛋湯,也給我家小崽子補一補!”

周翠娘起身送到院門外:“那楊嬸你慢走啊,有空再來坐坐和我擺擺龍門陣啊!”

轉身回屋裏時,邊走邊嘀咕:“當誰不知道有人扒在門縫兒後面,蹲在籬笆根下,偷聽了去呢!我就是說給你們聽的!好像有三四個偷聽的,應該能很快把話傳出去了罷……”

姜秾:“……”

三四個?剛才竟然有這麽多人在偷聽的嗎?

短短半個時辰內,姜秾就第二次為周翠娘嘆服了。

果然,無論古今,都一樣有着他們的生活智慧,哪怕有些甚至一字不識,更沒看過三十六計之類教人計謀的書,卻照樣精明狡猾,用計用得很娴熟。

……

傍晚時候,姜夏兩家的人全都歸家,各自吃過了晚飯,周翠娘就把兩家人聚到一起。

周翠娘在門邊探出半截身子,左看右看一番後,才‘砰’地關嚴大門!

屋內于是立即昏暗下來,兩家人坐在姜家昏暗的堂屋中,又一時沒人說話,神秘緊張的氣氛立即就出來了……

再有緊張氣氛的背景音樂烘托一番,當下立即就是商謀絕密大事的現

場了!

“還是把大門敞開着吧。”姜秾趕緊打破沉默,起身抽開門栓打開大門,放了傍晚泛紅的光線進來。“越大方敞亮,才越不引人窺視。”

夏五斤非常贊同姜秾的話,幫忙解釋道:

“天色還沒完全黑下來,就已經關門閉戶,這不就相當于告訴過路的人,又或一直注意着我們的人,我們關上門在說什麽密事?

引來一兩個閑人,扒大門外、窗戶下,又或是蹲到牆根下,大門又關上了,不容易發現有人在偷聽。那就索性敞開大門,有閑人近前來時,也能看得見。”

姜秾也是知道的,村裏的有些人,就愛蹲別家窗下牆角,偷聽人家的私事,然後轉天就拉了其他人到一旁去,‘叭叭’地說給旁人聽。不是這樣,村裏哪有那麽多八卦是非,還傳得像模像樣的?

雖然性質不同,但她在防備旁人竊聽方面,卻有許多經驗之談,尤其是在被人搶先申請、而她丢失過一個專利之後。

她在記錄靈感和日常數據配方記錄時,就格外注意簡寫和保密了,平時與人交談時,都不會有固定的地點,不得不在外交談時,也會在不易藏人的空曠地方。

周翠娘一想也是,要是南邊那家婆娘見她家大門這時候就關上了,說不得就不是扒她自家後門門縫兒了,而是會扒她家大門的門縫!

“那就把大門打開吧。”

之後,周翠娘就把白天與楊嬸湊一起說話的事情和內容,簡要複述了一遍。

周翠娘:“……事情就是這樣了。難怪最近兩天,覺得去山腳下晃蕩的人多了些!怕是要不多久,就能晃蕩到樹林子裏去找到我們的菇房了。

栽培蘑菇這事,瞞是瞞不久了的,之所以這會兒聚到一起,就是想商量一下,這事兒該怎麽辦。”

雖說兩家人有一個算一個,六個人都到齊了,不過一邊正把小豆丁抱在腿上坐着的姜雙五,那一大一小兩個,是都不用指望了,他們就是湊數走個過場的。

主要讨論出主意的,是另外四人。

姜秾腦子裏暫時沒有想法,但有一個辦法可以先排除了,“村裏人家都住得近,想把菇房搬進村建在家附近,以便就近養護、防備旁人窺視,這行不通。

而且最合适建菇房的地方,還是樹林裏。建出來的話,光是比照樹林裏的樣子,就要費很大功夫。”

夏五斤思忖片刻,接着說:“建在樹林子裏的菇房,被發現了會不妙,這只是一點。去山腳晃蕩的人一多,要是把我們用段木栽種香菇的那處,也發現了,就更加不妙了……”

夏嬸聽了兒子的話,稍一想還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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