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分豬肉
姜秾一手扶樹幹、雙腳踩樹枝, 身姿站得筆挺,面色平靜地俯視下方, 頗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勢……
但是, 樹下的夏五斤笑出了一口白牙, 仰頭看着姜秾, 問道:“秾妹子, 你能上樹, 卻不能下樹?”
剛才還怼了夏五斤,為自家大佬仗義執言的沈甜先是疑惑,再又因大佬一直沒動的行為,而有些不可置信……“秾姐?”
難道大佬真的不會下樹?剛才‘嗖嗖’利落上樹的大佬, 居然不會下樹?啊!!!這是什麽犯規的反差萌啊?也太可愛了叭!
樹上和樹下兩人都起了疑心, 姜秾覺得不能再拖延。可神情、聲音和動作之中, 卻一點都沒有被趕鴨子上架的慌張,反而自信滿滿。
“我當然會下樹。”事實上, 姜秾心裏就是這樣以為的。
接下來,姜秾就像是下樓梯一樣, 背部靠樹,擡腳往下走……
但是, 她的腳,踩不到下面一根橫生出來的樹枝。夠了幾下還是踩不着, 于是又蹲下來,坐到樹枝上之後,再伸腳去夠, 還是沒踩到……
沈甜:噗!這就尴尬了……
樹下的夏五斤一直仰着頭,笑得更燦爛了!
“秾妹子,你轉過身蹲下并抱住樹幹,抱緊了就把腳和身體移到樹枝外面,控制着慢慢往下滑。一邊下滑一邊用腳去試探下面的樹枝,等滑到可以夠到下面一根樹枝了,就把腳踩實。然後再照樣重複,直到滑到樹下為止。”
姜秾于人情世故方面不太擅長,相應也就沒那些挫敗之後的羞恥或惱怒,得到夏五斤指點的下樹方法之後,她很快就領悟了,并快速運用到實際操作中去。
姜秾按照夏五斤指點的方法,下樹的速度雖不快,但卻很穩,一步一步都嚴謹地遵照了指點來。
姜秾下了樹,腳踩到實處時,樹下的那只大黑野豬已經沒有動靜了。
沈甜跟在後面,也下了樹,然後走到姜秾身旁,似感嘆、又似安慰和挽尊,說着:“我們村子裏也沒有像松樹這樣的筆直大樹,沒有機會學會上樹和下樹,我就不會呢!”
但實際上是說,後世是現代化社會,如果不是長在農村鄉下或林場,大多都沒機會學習爬樹,不會上樹和下樹再正常不過了。沈甜這樣隐晦的說,是想安慰姜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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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姜秾轉頭看了一眼比她矮一頭的沈甜,不太明白對方說這話的原因和目的,于是鼓勵道:“不會沒關系,多看多問多學,總能學會的。”
“啊哈……啊,是的。”沈甜一時無語。明明是我在安慰你,你卻鼓勵我?
一旁的夏五斤見了,心裏頗有些自得,還是我更懂秾妹,和她說話就不能含蓄!
同樣舉着鐮刀随後跑來的葛圭章,站在一旁看完了全程。
“如今時候尚早,不過午時而已,但這一頭野豬要收拾出來,也得耗費不少時間。那麽,我們接下來還要繼續去熏兔子洞,或者去攆野雞嗎?”
“圭章說得有道理。”夏五斤作為今天這場狩獵的發起人,極其自然地就充當了做決定的人,“這頭野豬大概得有兩百多斤,武壯你能扛得起嗎?如果扛着吃力的話,我們就用鐮刀把這頭豬砍割成兩扇,幾個人一起運下山去。”
張武壯走上前去,彎下腰并展開雙臂,然後雙臂合攏、箍住已經死透的大黑野豬的腰身,馬步一紮、腰身一沉,就把大黑野豬給抱了起來。
“我扛得起,不吃力!”輕松地抱着一頭大黑野豬,轉了一圈,又走了兩步後,張武壯才對夏五斤嘿嘿一笑。接着甚至上下抛接兩下,颠了一下重量,“這野豬的斤兩,在兩百二十斤到兩百三十斤之間,不
算很大、可也不小了。”
縣城裏的家養豬肉賣三十文錢一斤,這野豬肥肉少且瘦肉柴,價錢會低些,二十文錢一斤也是有人買的。就算這頭野豬最後只剔出來一百七八十斤肉,也能賣半貫錢了。
不過,夏五斤這次可沒打算把賣野豬肉的事情攬在身上,因為他是壓根不打算賣的。
夏五斤上前去,把卡在野豬眼窩裏的鐮刀取了回來。然後安排道:
“這野豬死時流了不少血出來,等血腥氣散開之後,可能會把山中的野獸引下來。這裏已經不太安全,既然武壯能輕松把野豬扛起來,那暫時也就不必再費力去分割了,我們直接扛着野豬下山去罷!”
其他人沒有異議,各自把帶來的竹籃和鐮刀之類的收攏好了,就順着來時的山間小路往山下走去。
姜秾帶來的竹籃在捉兔子時,将把手給壓斷了,于是她就把裝着板栗的竹籃抱在面前,跟着往山下走。
“來,把板栗倒在我的竹籃子裏,我給你提着走。不然你抱在面前,就擋到眼睛看路了,一不小心就會跌一跟頭,然後‘咕嚕咕嚕’就滾到山腳了!不過那樣是不是也還不錯?又快,又不用走路。”
夏五斤拿過姜秾的竹籃子,把板栗倒在自己的竹籃裏。他明明是在幫忙,卻總忍不住嘴賤。
姜秾:“既然又快又不用走路,好像很輕省的樣子,那要不你先團成一團後,試試能不能咕嚕咕嚕滾到山腳去?”
夏五斤覺得很稀奇,“秾妹子,你竟然也會說笑逗趣了?別是吓傻了吧?”
姜秾:“……”
走在前面的沈甜,回頭見了兩人的互動,可就不樂意了!“夏五斤你才傻了呢!要不圭章哥問你話,你怎麽不知道回答?”
唉嘿!沈甜這小丫頭片子!虧他早上見時還覺得她可愛!他和秾妹在這說話呢,小丫頭片子插什麽嘴!
否管心裏怎麽想,夏五斤面上還是沒理沈甜,只是提起裝着板栗的竹籃子,繼續往前走并追上前面的人。“圭章,剛才沒注意聽,你說什麽?”
“這頭野豬如何分,如何處理?”葛圭章并無不耐煩,問道。
此時一行六人走得較近,所以前後說話都能聽得見。
夏五斤說出了他的打算,“今天我們六個是一起結伴上山的,無論出力和功勞多少,這頭野豬四自然是見者有份。”
不過,夏五斤接着又說:
“正好武壯的阿爹張叔,擅長打獵和整治獵物,他們家裏也有一套家夥什,那就請張叔或者武壯,幫我們把這頭野豬燙毛并砍割出來。到時這頭野豬除了內髒和豬頭之外,其餘的就均分成六份,我們一人一份。到時我們各家不管是自家吃,還是拿去縣城賣,都随各人願意。至于內髒和豬頭,就留在張叔家,酬謝他們出了力。
然而,雖說是不論出力和功勞大小,都見者有份。可顯然的是,武壯、我、秾妹子和沈甜四人,出力稍多、功勞較大,而且是秾妹子和沈甜兩受了一場驚吓,才有的這頭野豬。野豬我們六個人每人一份了,可那四只兔子,就我們四個每人分一只。
圭章你和五七你們兩個,兔子就沒有你們的份兒了。這麽分,你們覺得怎樣?”
葛圭章:“很好,我沒意見。”
從之前種種就能看出來,夏五斤是何其奸猾的一個人?可居然并不貪婪,論功分割獵物的同時,又還能兼濟功勞較小者,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了。
這幾個人裏,實際上先前只要王五七一個人,才是夏五斤在村裏玩得來的朋友。而且他還很崇拜夏五斤,很想夏五斤帶他到縣城裏去混。王五七唯夏五斤馬首是瞻,自然沒有意見
。
更何況他今天運氣并不好,沒捉到獵物,只是給六人小隊湊數并壯勢來了。能分到幾十斤野豬肉,就已經是得了關照了!
“我沒意見,多謝五斤哥關照小弟!”
沈甜覺得她雖才六歲,沒出什麽力,但她也受之無愧。武壯哥幫她捉住的兩只兔子,還有那頭野豬,可都是沖着她來的。雖然吧,那頭野豬,險些讓她和大佬兩人陷入危險……
“我也一樣沒異議。”沈甜表态道。然後一邊走路,還一邊扭頭對姜秾說:“秾姐,謝謝你今天保護我,回頭我做了紅燒炖豬肉,給送你家去!如果秾姐那只兔子也要做來吃的話,我可以給你做成冷吃兔!”
“我和甜甜一樣,也沒異議。”走在最前面,幾乎被扛着的大黑野豬遮住身形的張武壯,趕緊跟着表态。“甜甜,我給你一條肉,你幫忙也給我做一碗紅燒炖豬肉吧!甜甜做的肉好吃!我分得的那只兔子,也給甜甜做冷吃兔。”
“好了好了,給你做冷吃兔!到時你給一條肉,我就給你做一條肉分量的紅燒炖豬肉,才不會貪你的呢!”
“我只要一碗就夠了,多餘的給甜甜你吃。”
“好吧好吧。”沈甜懶得和那傻大個争論了。到時候她就用大海碗盛給他,也是一碗沒錯了。
到這時,姜秾才插進話,“多謝甜甜,一只兔子、一條肉,請你幫忙做成冷吃兔和紅燒炖豬肉。”
沈甜在小路上蹦蹦跳跳的走着,“不謝不謝!我願意為秾姐洗手作羹湯!”
姜秾:洗手做羹湯,是這麽用的嗎?
……
五個半大孩子再加一個小孩子,竟然扛回來一頭大黑野豬,估計得有兩百多斤,一眼望見的都是肉啊!
姜秾她們進村之後,往張武壯張家去的這一路上,都是被圍觀簇擁着的!也是秋播農忙已經結束,婦女們有更多時間待在家做活兒了,才有這麽多人來圍觀。
張家只有張武壯和張武壯的阿爹張強壯,張武壯的娘早在還沒逃荒時就病逝了,現在只有父子兩人一起生活。
到達張家之後,張強壯卻沒在家,不過這沒什麽問題,還有張武壯呢。
張武壯将肩上的豬一扔,先把火生起來,交給王五七繼續架柴去燒滾燙的開水!回來時順便把屋檐下放着的,專門整治獵物的大案板搬到院子裏,又把地上的野豬搬到案板上來。
在等水燒開的期間,張家院子裏已經圍了許多村民,七嘴八舌地嚷嚷着:
“噢喲!可不得了,這麽大一頭野豬呢!得有好多肉呢!可是見者有份?”
“這野豬,怎麽逮到的哦?是落單了吧?”
“豬肉賣嗎?我們都是鄉裏鄉親的,可的算便宜點啊!”
“還要什麽錢啊!見者有份兒,一人割兩指寬肉呗?”
……
張武壯的阿爹沒在家,姜秾其他六人的父母還沒趕來,所以在場的都是半大孩子和小孩子,看着很好欺負。村民們眼看這一大堆肉,誰不想插科打诨騙點肉去呢?
沈甜所在的沈家,是逃難到這裏之後才組成的。沈甜的阿娘是她親娘,她阿爹卻不是她親爹,沈甜的阿娘是帶着沈甜改嫁到沈家的,原先沈家就只剩沈雙二一個男人了。所以現在的沈家,就只有一家三口,也沒甚麽極品親戚。
沈雙二對沈甜視如己出,并沒苛待她,所以沈甜一直沒見過傳說中的極品親戚。可如今,卻見到了這一群極品鄰居!什麽鬼?看他們小孩子好欺負,居然想白拿?!
沈甜快氣炸了!正想挺身上前,去和那些嬸子們硬怼時,姜秾就看到了沈甜紅臉瞪眼的樣子,
疑惑道:“怎麽了?着涼了,還是熱到了?”
看着不氣不急、淡定自若的大佬,沈甜卻疑惑得很:“秾姐,她們要白拿我們的肉!”
姜秾:“雖然她們不是說着玩笑的,如果真能白拿,怕是會巴不得全都搬走。但這不是還沒拿嗎,急什麽?”
沈甜一愣,不太理解大佬的意思,“可是真等她們上手白拿去了,我們又搶不贏,到時就遲了啊?”
“燙毛、拔毛以及切割,豬肉還沒整治好呢,她們怎麽拿?等到弄成一條一條的豬肉後,她們也不敢拿了。”
“啊??”怎麽就不敢了?
正在這時,周翠娘的聲音響起:“唉喲!聽說我家濃娃兒能分到三四十斤野豬肉呢!我來看看是怎麽回事?喔唷,這麽大一頭野豬啊,弄出來得費不少勁啊!我來幫忙!……”
“你看,我阿娘趕來了,所以沒人敢白拿的。”姜秾對一臉疑惑的沈甜說到。然後,就往人牆裏擠進去,“不止野豬肉,我還分了一只兔子。”
“哎唷!還有一只兔子呢,你們真是能幹!兔子就留給你自己吃吧,如果你願意就分點給你弟弟。豬肉也留二十斤我們自家吃,剩下的如果村裏有人買,我們就賣了,也好讓村裏鄰居們也吃上一頓肉。若村裏沒人買,就明早挑縣城裏去賣!”
“不管別家買不買,我家是要買一斤的。”
“好啊,給你賣一斤,算你十八文錢!要知道這個價,在縣城可是只能賣半斤肉啊,雖然這是野豬肉,但也都是豬肉,我們都是自家吃不用講究那麽多,實惠最重要!”
……
沈甜聽着人牆裏的聲音,心中驚嘆:大佬的阿娘,好厲害的樣子!
周翠娘來之後不久,夏嬸也趕到了,打算留十五斤肉自家吃,剩下的也全部賣出去。
再之後,另外四個的家裏大人,聞訊也陸續趕到。除了葛家二叔帶了葛貢士的話,說是分得的肉全部留着自家吃之外,沈家、張家和王家,都是留下幾斤到十幾斤不等自家吃,其餘都賣掉。
到傍晚時候,這頭豬就全部分完并收場了。內髒和豬頭留給張家,酬謝張武壯下午忙活了這一場。各家分的肉,留下自家要吃的,其餘的也都當場就賣完了。
因為後來小豆丁姜金也颠颠地跑到了張家來,姜雙五下地回家後也過來接人了,所以最後姜家是一家四口往家走得。還有隔壁夏家母子兩,一路上高高矮矮的這一串人,也是蠻熱鬧的。
到了家進院門之前,周翠娘瞥了一眼南邊嚴家的後門,聲音不大不小地說:“我家濃娃兒,就是比好多人家的男娃子都能幹!又會種田又能弄來山珍野物,是不會餓着自個兒了。”
姜雙五木讷不善言,也不知道怎麽幫忙搭茬,就沉默地推開院門。
小豆丁更是不明白大人話裏的彎彎繞,但是卻跟着誇贊:“阿姐最厲害!有阿姐,有肉吃!”
周翠娘炫耀完,看着不言不語的父女兩,也是無可奈何。“嗯,金娃兒真聰明、懂得真多。”
進了院子,姜秾明顯聽到從南邊嚴家的方向,傳來木材相撞的聲音,像是放上門栓時發出的聲音。
姜秾覺得,她可能永遠都不會明白,為什麽有人就是愛偷聽牆角。
在張家的時候,張武壯順便幫幾人把兔子扒皮并且處理好了,姜秾就按照事先說好的,把一只野兔和一條兩三斤的肋條肉,給了沈甜請她幫忙做成冷吃兔和紅燒炖豬肉。周翠娘也沒多說,随了她高興。
不過,托沈甜做的冷吃兔和紅燒炖豬肉,吃到嘴裏時最早也是明天的事了,今天晚飯還是要先吃的。
“野豬肉比家
豬肉要臊,做水煮肉片怕是不好吃,那就多舍點佐料,做上一鍋炖肉吧!”
周翠娘說是多舍點佐料,也就是舍了一杯渾酒和幾片生姜片去腥,以及兩勺醬油調味提色,當然鹽是沒少的。再放了一把在曬幹後香味更濃郁的幹平菇,與切成拇指大小的野豬肉丁一起炖煮。
最後出來的這道菜——幹平菇炖野豬肉,味道還真不錯!
姜秾覺得,這次加了酒和生姜片去腥的野豬肉,也就和上次的水煮肉片差不多一樣腥。
但因為有香味更加濃郁的幹平菇遮掩,又有醬油提色,在‘香’和‘色’這兩項上面,就有了加分。不說色香味俱全,但‘色’和‘香’是有了一點的。
一點都不意外的,一家人再次吃得滿嘴流油!
并且,饞哭了隔壁家的小孩兒。
南邊鄰居嚴家的方向,傳來孩子哭鬧的聲音:
“我要吃肉!要吃肉!就要吃肉!啊啊啊!你們給我做肉吃!”
周翠娘神色得意,搖搖頭道,“唉喲,嚴家那孩子,真是被寵壞了!自家吃不上肉,就又哭又鬧的,像個什麽樣子喲!
唉,不過也怪不得那孩子,主要是北邊夏家也煮了肉吃,再加上我們家也煮了肉,又有從北邊來的風一吹,肉香味兒怕是就全随風灌進嚴家了吧?難怪那孩子忍不住。”
姜雙五和姜秾父女兩,吃飽喝足半靠在椅背上,也不知道該怎麽搭茬,索性就不出聲了。不過,所幸家裏還有個雖然話聽得半懂不懂,但總很捧場的姜金小豆丁。
小豆丁一副很懂事的樣子,聲音奶聲奶氣的,“忍住,沒肉時,要忍住。忍不住,也不能哭。”
周翠娘笑呵呵地摸了摸兒子的腦袋,趁機教導:“對,金娃兒說的對!有肉吃就吃,沒肉吃也不能哭鬧,那樣撒潑的樣子太醜了!可不能學!不然就沒人喜歡,那再就更沒肉吃了。"
“嗯,不哭,不鬧,不能學。不然沒肉吃。”小豆丁重複一遍,表示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