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行六人, 這次依舊走了約莫一刻鐘,來到上次的那片樹林子。林中的板栗樹下, 當初野豬拱地沖撞的痕跡仍在, 還沒被完全掩蓋。
姜秾依舊沒有興趣一起去林邊的矮樹叢裏攆野雞, 沈甜自然也是要跟着她家大佬一起行動的, 因此兩個人都表示不跟夏五斤他們一起。
想到上次野豬的事情, 夏五斤對葛圭章說:
“圭章, 你多斯文一讀書人,讓你跟着我們在矮樹叢裏鑽來鑽去攆野雞,我不忍心啊!到時候,樹枝藤刺勾到衣服頭發, 都是再尋常不過的了, 那樣披衣散發的多不體面啊!
當然如果你願意的話, 也照樣可以和我們一起去攆野雞的,反正都是來玩, 誰也都不會嫌棄誰。
不過如果你都無所謂的話,可不可以請你跟着秾妹她們一起?她們兩個小女娃子, 還是要有個男娃子在旁邊看護一二才放心。”
葛圭章:“都無所謂,我就和姜……秾妹和甜妹一起吧。”
幾人也算相熟了, 再稱呼‘姜小姐’和‘沈小姐’,就太生疏了, 還是依照尋常稱呼來吧。
夏五斤放心些了,“秾妹,還像上次那樣, 萬一遇到野獸了就趕快爬上樹,然後大聲呼喊我們。圭章,你也幫忙注意下啊,有事就喊我們。”
張武壯:“甜甜,有事就大聲喊我,我馬上就趕過來!”
姜秾和沈甜點頭答應:“嗯,記住了。”“好的,一有事我就喊武壯哥你!”
三人一組簡單分好了,又如此這般地叮囑一番後,就分開各自行動去了。
夏五斤、張武壯和王五七三人去攆野雞了,姜秾、沈甜和葛圭章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不曉得接下來要去做什麽。
雖然葛圭章小哥哥清隽秀氣好養眼,但在她沈甜心裏,還是她秾姐更重要!
“秾姐,我們接下來去做什麽?”
“我想先在周圍轉一圈,看看有沒有合适做弓的樹木。”今天跟着一起進山來打獵,其中一個主要目的,就是尋找合适做長弓的木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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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甜也接話道:“我主要是想撿些松塔和板栗回去,炒得香噴噴的了,到時貓冬沒事做,就可以圍坐在火坑旁一邊烤火,一邊在嘴裏磕了吃着玩。我這事也不急,要不這樣,我先和秾姐你一起去轉一圈,回來了再一起撿松塔?”
姜秾詢問一旁的葛圭章:“你覺得怎樣?”
“可以。”葛圭章并無打算好了要做的事情,随她們怎樣安排都好。
“那好,我們先去轉一圈,然後回來撿松塔和板栗,到時夏五斤他們攆完野雞了,喊我們去熏兔子洞了,就一起去。”姜秾總結安排道。
安排好今日打獵的行程,三人就開始在林子裏轉悠起來。
不過為防走遠或走散了,他們一直注意着沒将圈子繞大,保持在大聲呼喊,就能讓夏五斤他們聽到的距離。
就像先前所說,姜秾她對(古代)弓的了解程度,大約就是是閑時随意翻看了一篇、有關弓的歷史演變這類的科普簡介文章,僅僅是這樣而已,不可能更深了。
姜秾大約知道,根據弓身長短,好像是有長弓和短弓之分,制弓材料和規範很複雜,什麽‘幹角筋膠絲漆’的‘六材’等,非常複雜。
弓主要又有中式複合弓,西式長弓,以及日式和弓的區別。
中式複合弓有史料《考共記·弓人》,來專門記述精細而繁複的制弓規範和要訣,三者相比起來,還是西式長弓最簡單易做。
其實中式和西式弓之中,都包含有長弓,兩者并無天差地別一般的本質差別。
不論中西,姜秾只打算制作出一把長弓來看看。
在做長弓的木材方面,除海外的紫衫能制作出上好長弓外,像榆木和橡木這耒材質堅硬的樹木,也可做替代。
據說,若是制弓師傅技藝高超,能在一個時辰之內,就做出一張弓。想來制作長弓,是真的沒有很複雜。
不過無論最後能不能行,首先把木材找好了再說。至于之後的制弓步驟,就看她體內的神農血脈之力,是否果真足夠玄異了……
榆木,榆科落葉喬木,樹高大,遍及黃河流域及北方各地,是随處可見的樹木,并不難尋。
三個人尚才轉完半圈呢,就看見合适的了。
這棵榆木的主幹,有兩人環抱粗細,是一根老榆木了。主幹沒長多高,就開始分杈出了粗壯的枝幹,如今樹葉落盡,樣子顯得張牙舞爪的。
姜秾看上了其中的一根枝幹,有家中大海碗的碗口一般粗,長得筆直,取用的長度之內都沒有分杈,大概也沒有多少木節,應該是能用的。
尤其是她一看到那根枝幹,心裏就有種莫名的感覺:這根枝幹能用來做弓。
這就是血脈的指引了?姜秾尚且不太确定。
“那一根枝幹很合适,我上去砍下來。”
姜秾指着看中的枝幹,說完就打算往樹上爬。
不過一旁的葛圭章攔住了她:“你們在下面等着,我幫你去砍下來。”
兩個女孩子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他就已經‘嗖嗖’三兩下就爬上樹去了。
沈甜:“沒看出來啊,不僅人斯文秀氣還好看,爬樹居然也這麽會!”
姜秾點頭,心裏深以為然,嘴上道謝着:“多謝了。”
人都已經爬上樹去了,看來是真的打算幫忙砍樹,不是說說客氣話就算了。既然如此,就不好再多說,只能道謝了。
葛圭章在樹上回答:“不必客氣。”
鐮刀磨得鋒利,葛圭章到底是個與夏五斤同齡的十一歲男娃,就算看着秀氣,也還是有些力氣的。
碗口粗的枝幹,右手左手來回換着‘咔嚓咔嚓’砍了一刻鐘不到,就‘砰’一聲斷落到地上了。
葛圭章從樹上下來後,姜秾再次道謝:“多謝了。”
“無事,舉手之勞。”
沈甜在一旁腹诽:砍樹的話,還真是‘舉手’之勞了。
這樣一根粗壯的枝幹,不将用不上的地方砍掉,想要拖着或扛着下山是很難的。
當然,便是修砍過後,也還有四五十來斤,姜秾自己肯定是弄不下山去的。
到這時候了,她才想起,既然榆木随處可見,她為何不在山腳樹林裏去砍,然後讓阿爹順便就抗回去了。而要在這山上砍了,再費力扛下去?
不過都已經砍好了,那就要想法把它弄下山去,不然就白廢了葛圭章幫她砍樹耗費的許多力氣。
沈甜見大佬打量着地上的樹幹,立即出主意:“秾姐,不用擔心,鄰居家的武壯哥力氣大,這根木頭恐怕他單手就能拿下山去!”
姜秾:“嗯,等到下山時,就要請他幫忙了。”
三個人一起動手,砍了一刻多鐘,才算是把無用的枝杈全都砍掉了 。
适合做弓的木頭算是找好了,于是三人就一邊做記號一邊往回走,等下山時也好順着記號找到這截木頭,然後扛下山去。
回到原地後,沈甜和姜秾就拿着小竹籃,蹲下開始撿拾掉落在枯枝落葉間的松塔和板栗。葛圭章站着沒事,于是也跟着蹲下來,默默地幫忙一起撿。
姜秾和沈甜帶的小竹籃,算
得上小巧,直接裝松塔和板栗球的話,三兩下就能裝滿一籃子,不過除去殼也就沒多少幹貨了。
所以這次照樣是把板栗球帶刺的外殼剝掉,只要內裏的板栗果實,松塔也是,選裂口的撿,松子能磕打多少出來就多少,不能磕打幹淨的也不去硬磕,扔了另外撿一個就是,這松樹林裏地上全是松塔,他們哪能磕打的完。
三個人蹲地上正撿着松塔呢,忽然沈甜痛呼一聲:“啊!我頭!”
打了沈甜頭的是一個松塔,原以為是松塔從樹上脫落,湊巧正砸到了沈甜的頭。結果擡頭一望,發現頭頂樹枝上有一只豎着蓬松長尾巴的毛茸茸小松鼠,正拿着一個松塔躍躍欲試……
沈甜摸了摸還疼得很的腦袋頂,覺得那些種田文裏被可愛松鼠扔松塔的女主,竟然能不疼得罵鼠,涵養是真好!
她不行,她得站起來訓那小東西一頓!“诶嘿,你這小松鼠,怎麽那麽調皮呢!你……”
沈甜正欲再罵,肩負着看護兩個女孩子的葛圭章,就扯了扯她的衣袖。差不多同時,另一邊的姜秾,也碰了碰沈甜的胳膊。
沈甜發現有些不對勁,于是轉回身來,然後就只見百米之外的松樹之間,有一只斑斓老虎……
“!!!”沈甜吓得失聲了好嗎!阿西吧,那是老虎啊!不是大橘啊!
盡管吓得腿軟,沈甜還是不會學那種無腦尖叫拖後腿的女主,直把嘴閉得緊緊的!
姜秾微微側頭,看了沈甜一眼。
沈甜覺得,大佬那眼神像會說話!
大佬:你這招惹動物的體質,很是靈驗呢。
她不想的啊!先前的那個大黑野豬,現在這只大老虎,可都是猛獸啊,不是小貓咪呀!她的體質是變異了吧!絕對是惡性變異了!阿西吧@#¥%&*……
沈甜心裏的吶喊,姜秾和葛圭章是聽不見的。
仔細觀察那頭老虎便能發現,它雖只是在遠處踱步逡巡着,沒有立即跑近并撲食他們。并不是沒有看見他們,而只是在打量着,該怎樣捕食更易成功而已。
與上次莽撞的野豬不一樣,老虎是有捕食技巧的肉食猛獸……
葛圭章輕聲道:“體型瘦削見骨,右前肢微跛,應是受傷後進食不足,我們三個正是它能捕食的好獵物。”
葛圭章說話的這點間隙,那只跛腿瘦虎,已經迂回地向他們靠近了一截距離。
姜秾想到上次野豬與她對峙時的情景,那野豬暴躁狂怒卻不敢上前,直到她卸了氣勢轉身往樹上爬時,它才敢撞上來……
心念電轉之間,就有了主意:那就來賭一賭,她身上是否有那神農炎帝後人的龍威罷。再來賭一賭,她上次震懾住了野豬,這次還能不能震住這頭病虎……
于是姜秾低聲說:“慢慢調整身體方向,找準一棵筆直好爬的松樹,我數到三,就一起轉身往樹上爬。”
“嗯。”“好。”沈甜和葛圭章也輕聲回答。
腳後跟移動,慢慢調轉身體方向,遠處那只老虎似乎發現了它的三只獵物不安分,也不迂回了,直接往前走了幾步,離三人更近了。
近到幾步助跑,再一個騰空虎躍,就能撲咬到三人。
姜秾将身體底盤微微下沉,雙眼盯緊那只老虎的雙眼,屏住呼吸低聲數道:“一,二,三!”
‘三’字一落下,沈甜和葛圭章立即轉身向選定的松樹跑去!
而姜秾,腳下絲毫沒動!
那只老虎見獵物中的兩只竟轉身跑了,後腿正準備一蹬、再就極速啓動去追擊。奔跑幾步再一個騰躍,就能在獵物上樹之前給撲咬下來
,到嘴的肉,跑是跑不掉的!
然而,就在老虎正欲啓動追擊時,那只沒動的獵物,忽然發出‘啊嗷’一聲!
姜秾下沉底盤,眼睛死死地盯住老虎的一對虎目!手中鐮刀狠狠向下一揮!“啊嗷!”
來吧,我有你死我亡的覺悟!
正欲啓動追擊的老虎,被這氣勢十足的‘啊嗷’一聲打斷,左右逡巡不敢前進。
那兩只跑了的獵物也已經在上樹了,等它追擊出去時,就已經能爬到它撲咬不到的高度了。那就只剩下這一只獵物了……
可這明明是小小一只的獵物,它一口就能咬斷她脖頸,瞬間将其咬死,然後吃上一頓,它的腿受傷了,得吃上一頓才行。
老虎或許沒有那麽多彎彎繞,它全憑捕食本能行事。而也正是全憑本能,它才不會像人類一樣,去分析出眼前這個九歲的人類女孩,并不能對它的生命構成威脅。
也正是全憑本能,它在覺得眼前獵物氣勢龐大,龐大到甚至能捕食它時,才會不敢往前、不敢冒犯。
正往樹上爬,然後就聽見身後聲音的沈甜,手一滑差點掉下樹去。立刻,眼淚洶湧而出,模糊了眼前的視線,但卻只能一邊大哭,一邊繼續摸索着往上爬,“嗚嗚,你說你運氣這麽好做什麽,大佬啊嗚嗚……”
剛才幫姜秾砍樹時,葛圭章就已經證明了他人不可貌相,秀氣的他爬樹卻是一把好手。當他聽到後面姜秾的聲音時,已經爬上樹約有一人高了。
但葛圭章比沈甜要聰明,聽音辯位,就知道姜秾并沒有按照說好的,和他們一起轉身跑,而是留在了下面,與老虎繼續對峙。
葛圭章當然知道,那即便是跛腳的一只病虎,從他們三人轉身開始跑,到他們爬到老虎撲咬不到的這短短一瞬之前,也早就已經足夠它趕到了。
三人分開跑,老虎便只能舍其二追其一,到時哪兩人活、哪一人死或傷,全看那老虎躍起那一瞬的抉擇。
然而,現在姜秾替它、也替他們做了選擇。
下面的姜秾,一刻不敢松懈,一絲不敢膽怯,集中精神讓自己保持旺盛的戰鬥欲!
但她也知道,對峙只是拖延時間的權宜之計。
于是,姜秾慢慢向後挪移,往她的退路慢慢挪去……
而那只老虎,也随着姜秾的挪移,左右迂回着跟随前進……
到此時,沈甜和葛圭章已經爬到了松樹的高處,是不會上樹的老虎撲咬不到的高處。
當兩人看着樹下的場景時,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
沈甜一手緊緊地捂着嘴,眼淚嘩嘩直流:原來大佬沒跟着一起跑,沒上樹來,不是被老虎咬到了,真是太好了,大佬要沒事啊……
葛圭章看着一邊對峙一邊後退的女孩,心也揪緊了。
終于,姜秾感覺到背部靠上實處了。
然而,在對峙後退的過程中,老虎或許看清了她的虛張聲勢,它得寸進尺,讓他們之間的距離更近了。
很好,就是最後一搏了。
姜秾張開雙臂,使自己看上去塊頭更大,然後将手上的鐮刀上下晃了晃。應該能讓老虎的視線裏,捕捉到她手上的動作……
陡然,姜秾手腕一動,順勢将鐮刀向外一扔!也不去管老虎的視線有沒有随着鐮刀移動,有沒有讓它有那麽一眨眼的晃神。
她腳跟迅速一轉,張開的雙臂一合,抱住樹就直往樹上爬!
一直注視着樹下情形的沈甜和葛圭章兩人,都注意到了那只老虎的目光,是随着姜秾扔出去的鐮刀轉移了的,于是這便有了一個遲鈍……
電光火石之間,兩人竟做出了同一舉動,瘋狂地搖動站着的樹,嘴裏“啊啊啊!!!”尖聲叫着,松塔‘噼裏啪啦’的往下落!
以圖擾亂已經啓動追擊的那只老虎,哪怕只是讓它再晃個神也好。
當那只老虎騰躍而起時,仿佛世界都無聲了,兩人的尖叫卡在了喉嚨裏……
“砰!”
姜秾感覺到她的腳被狠狠地扯了一下!
但是,她抱樹幹抱得很緊,那一下并沒将她扯離樹幹。
既然沒有把她扯下去,那就繼續往上爬!
“啊啊啊!!!大佬啊!!!”沈甜的尖叫又顫又抖,音調高低不一,她破音了。
“啊啊嗚嗚,啊嗚嗚,我……大佬啊……”沈甜哭得不知如何是好,話也說不完整了。
沈甜緊張、大哭和語無倫次,姜秾也同樣體會到了。虎口逃生的驚險,不親身體驗不足以道明一二。
姜秾一屁股坐在樹枝上,低頭看着樹下不甘心地往上跳的瘸腿老虎,腦海中竟然一片空白,過了一會兒,才感覺一只腳有點涼。
是她右腳上的鞋,被咬掉了,也只是被咬掉了一只鞋,沒有被咬掉一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