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一陣日子忙過去了, 家裏大人們也就稍微輕閑點了,不再一定要小孩子跟着跑前跑後忙活, 或者留守看家了。

于是, 腳底長毛總想出去瘋跑的毛孩兒們, 終于能跑出家門、随風一起自由奔跑了!

姜秾:……

她從未承認過, 她是腳底長毛的‘毛孩兒’。

夏五斤:“秾妹子, 明兒一起去山裏打獵玩耍吧!”

姜秾:“好, 一起去。”

嗯,現在就是……大山的氣息,真香啊。

姜秾曾經做起實驗來時,十天半月不踏出實驗室一步, 都沒甚稀奇的。她當然不是在家呆不住的, 腳底長毛的毛孩兒。

她喜歡泥土和植物的自然氣息, 現在家裏也沒什麽事離不開她,那到山裏去走一趟也就未嘗不可了。何況, 她還惦記着要做一張弓的事情呢。

農人多按照二十四節氣來過日子,如今正值小雪已過、大雪将至之間, 雖溫寧村還沒降下今冬的第一場雪,但天氣已經是明顯冷下來了。

田野之間, 除麥田裏泛着綠意,以及遠處山中還有斑駁幾塊的松柏綠意之外, 田間地頭和路邊溝渠裏的雜草,都已在不知不覺中枯黃死去,樹葉也早已紛紛落光, 只剩光禿枝丫支棱着。

不知不覺,就是冬天了。

大約這一次進山打獵玩耍一趟過後,就要開始貓冬了。

姜秾已經穿上了冬衣冬褲,說是冬季衣褲,也不過是絮了薄薄一層木棉絮的一件夾襖并一條棉褲。夾襖和棉褲是穿在外面的,至于裏面的冬衣冬褲?并沒有。

現在天氣已經有些冷,卻又不太冷,于是姜秾在夾襖和棉褲裏面,就只穿了一套夏衣。等天氣愈加寒冷的時候,還會再在裏面穿上春衣和秋衣,屆時對應一年四季的四套衣服,就全都穿在身上了……

不過,姜秾打算到時最多同時穿三套在身上,剩下一套來輪流換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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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秾收拾整齊又剛吃完早飯,夏五斤就在外面喊了:“秾妹子!我們走了,趕緊的!”

提上姜雙五特意為她新編的定制小竹籃,拿上鐮刀,就出門了:“走吧。”

兩人碰面後還沒往外走幾步,周翠娘和夏嬸就在後面不放心的叮囑:

“濃娃兒啊,你們別上深山裏去,最近村裏大多人家都在山腳外圍砍柴,山腳人多,應該是沒野獸敢下來的,你們就在山腳玩一會兒了就回來哈!”

“對,五斤啊,你別帶着你秾妹走得太遠了,那些山裏野獸也要貓冬呢!可它們吃飽了才能貓冬啊,如今正是那些猛獸到處尋食的時候,你可得注意着點!”

姜秾停步回身,點頭答應:“嗯,曉得了。”

夏五斤可從來都不是乖巧的娃子,還腹诽着他阿娘吃得好身體好了,唠叨起他來都不大喘氣了。

“如今正是獵物的秋膘貼得最肥的時候,若是有不長眼的湊上來,正好弄回來做過年臘肉!而且除了熊瞎子和長蛇,大多野物都是不冬眠的,它們哪就會指望着吃一頓飽的後,就回去貓起來睡一大覺呢!”

姜秾用不贊同的神色,看了一眼擡杠的夏五斤。這熊孩子,怎麽就不能乖乖聽話呢?

“……”夏五斤接收到秾妹看過來的目光,眼神游移避開了……“好了!阿娘,我知道了,一定不往深山走,好好帶着秾妹別讓她傷到了。”

兩個做人家阿娘的,這才稍微放心些,“曉得了就好!”“曉得了還要記得,別忘記了!”

兩人終于走出大人的視線,之後走着走着,夏五斤覺得有些不對勁:“這條路有點不對勁啊?”

姜秾:“沒有不對勁,我們順路去叫甜甜一起。”

沈甜那小丫頭片子!以前秾妹是和他最好的,結果那小丫頭片子卻硬插一腳,真是讨厭!夏五斤心裏再不得勁,也不能像小孩子一樣哭鬧不依,還能怎樣?

又不能轉頭就走,還不是只能默默地跟着走,一起去叫那小丫頭一路走!

“秾姐!”沈甜正好收拾妥當了,打算去提籃子出門呢,就看見大佬來找她了!啊,這種小夥伴一起出去玩,小夥伴到家裏來喊人一路走的場景……好戳人啊!小夥伴就要整整齊齊手拉手一起走嘛!

至于旁邊那個站在大佬背後,對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夏五斤?呵,她沒看見。

沈甜很快就提着一個小竹籃出來了,出門前當然也少不了大人的臨行叮囑。

齊四娘手裏拿着一個用飯甑布包着的粗瓷碟,追上後放到沈甜提着的小竹籃裏:“那幾個豆包哪夠?你多帶上幾個,中午肚子餓了就拿出來,給你秾姐和其他人都分一個吃,不要摳門知道嗎?”

這個用黃豆做的豆包,是沈甜親手做的,之前她的小竹籃裏只帶了兩個。她想着到時候偷摸着給大佬一個,她自己也偷偷吃一個。

結果阿娘還蠻舍得的,又多給她帶了四個,到時能夠一人分一個。“嗯好的,阿娘。”

雖然到時要分給夏五斤一個,有些不甘心,但既然阿娘舍得,那分給每個小夥伴一個,用來打好關系也不錯。

齊四娘拜托着夏五斤她們:“我們家甜甜人小腿短跑不快,要麻煩你們喊着她一些,嬸子先在這裏多謝你們了。”

夏五斤不待見沈甜,可面子還是很會做的:“沈嬸放心,我們會注意照顧她一些的,不會讓她走丢。”

姜秾也點點頭:“不用謝,我們一起出去玩,自然要互相照顧。”

聽聽!大佬說話多中聽,夏五斤說的那是什麽話:走丢?她一個後旋踢,踢碎他那張裝模作樣的臉!

然而,嘴上還是乖乖巧巧的:“阿娘,你放心吧,秾姐剛說了,我們會互相照顧的。”

齊四娘勉強放心道:“你緊跟着人一起走,別自個兒亂跑知道嗎?腳下走快點,別跟丢了知道嗎?”

“……”真是親娘诶!她還不至于蠢到走丢吧?“阿娘,你放心吧,我知道了。”

“甜甜!好了啊,我們走吧!”出聲的是住沈家隔壁的張武壯。

他手上正拿着一把類似西瓜刀的大刀,專門切割整治獵物的,上次那頭野豬就是用這把刀刨開并分割成肉條的。刀刃明晃晃的,好似能吹刀斷發。而他笑容非常憨厚老實……

“……”

無人搭話,一時間靜默無言。

最後還是沈甜問道:“武壯哥,你拿這樣一把刀進山?”

聞言,張武壯擡手把刀往前一遞,在場三人動作整齊地退後一步……

張武壯:“上次不是遇見野豬了嘛,當時手上也沒個趁手的家夥,我就想着把這把刀拿上,到時再碰上什麽野物,沖上去一刀就能結果了它!幹淨利落得很!”

沈甜磕磕巴巴地笑了:“哈……哈哈,啊哈哈,很有安全感呢!武壯哥,我和秾姐的安危,就靠你了!”說完避開遞出來的刀口,上前拍了拍張武壯的另一只胳膊。

然而,張武壯順勢就用拿着刀的手,摸了摸沈甜的腦袋,“甜甜,你們放心,再有野豬來,我一刀就能結果了!”

沈甜:“……”能不能換只手摸她頭啊!這只手還拿着刀啊,刀背都磕到她頭皮了好嗎!

姜秾:“……”

不過夏五斤

可是在心裏笑開了!讓你個小丫頭片子平日裏嘚瑟,吓不壞你!

但面上還是一本正經:“我們邊走邊說吧!”

四人離開沈家。

一路說說笑笑準備出村去,在路上恰好碰上剛出門的王五七,于是隊伍增加到了五人。

“只差圭章了,我們不如直接去他家看看吧,離我們約定的時候還有一會兒,或許他還沒出門呢?那樣的話我們就剛好能喊他一路走。”夏五斤提議道。

沒有人反對,于是五個人就浩浩蕩蕩的往村子最中心位置的葛貢士家走去,王五七加入後,說說笑笑的一路就更熱鬧了。

王五七:“五斤哥,我們待會兒進山後,要怎麽玩?”

“上次沒有攆成野雞,這次我們先去攆野雞玩。秋天草籽多,野雞應該吃得肥圓了,現在天氣冷下來後,它們飛不起來、也不愛飛了,應該是能攆到一兩只的。”夏五斤對于攆野雞情有獨鐘,想着這次一定要去攆野雞。

“那還熏兔子洞嗎?”

夏五斤:“攆野雞過後再去熏兔子洞,過了這些天,小兔子應該也長大些了,能熏出來一兩只最好。”

……

姜秾是來過葛貢士家的,就是之前她調配出拌種劑後,周翠娘不放心用上,就拿着配方來找能幫人看病抓藥的葛貢士研判。結果得出拌種劑是有點小毒性,但或許剛好能起到殺滅幼蟲的作用。

葛貢士的二兒子的妻子,即是葛貢士的二兒媳,是和趙寡婦一起每日在菇房上工的固定雇工,和葛貢士已過世的大兒子之子——即是他長孫葛圭章,又有一起打獵玩耍過的交情。所以說起來,也算是有些交情了。

姜秾他們五個人到達葛家院外時,湊巧葛貢士正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在敲敲打打修理着一把挖鋤,他腳邊還随意放着薅鋤、小栽鋤和簍子。

一個在會試時名列前茅,取得‘貢士’功名,只差一場殿試就能金榜登科、成為進士的讀書人,因為見不慣朝堂黑暗,心灰意冷之下,甩袖離京而去,歸隐田園、躬耕農畝。可謂是不羁狂士了!

然而之後的發展卻是,歸隐田園都不得,只能被迫逃荒,途中還失去了驚才絕豔的長子和長媳,只留下葛圭章一個孫子……也不知他有沒有後悔。

若是當初考了殿試,得中進士從而為官,就算汲汲營營忍受着,可總歸是個官兒,也不至于被迫和尋常難民一起逃荒,那樣的話,他的長子想來應該不會在逃荒中早逝的。

難得的,姜秾發散了一下思維,去徒勞地想了下那些無可逆轉的事情。

不過,真正的狂士,想來是不會為自己曾經的決定後悔的。何況即便茍且營謀,可是人生無常,也不知又會發生其他什麽事。

葛貢士聞聲擡頭,就看見院外來了幾個年輕蓬勃的孩子,于是笑哈哈地打招呼:“你們來找我家圭章嗎?快進來吧,他就快收拾好了。”

“葛爺爺好!對,我們來找圭章的,要一起出門去玩。”

夏五斤在縣城裏混了這些年,深知讀書認字并非無用,他從來沒打算考科舉,可能認字和寫字還是很重要的。

因此,在厚着臉皮邀請只是同村點頭之交的葛圭章一起去打獵,并且順勢與他成為好友之後,他就不時會到葛家來找葛圭章說話聊天,到如今也算是在葛家混熟了。他已經打算等村民們開始貓冬時,就厚着臉皮來找葛貢士教他認字。

姜秾:“村長爺爺安好。”

沈甜跟在大佬後面打着招呼:“村長爺爺安好!”

張武壯向來是沈甜說什麽就是什麽,“村長爺爺安好。”

倒是王五七,臉皮

随了夏五斤的厚度,跟着道:“葛爺爺好啊!”

雖此刻在衆人面前的葛貢士,是一身粗布麻衣俨然一個普通老農。可在葛家院中那擡眼就能看見的,單起一間房做的書房,在提醒着他的‘葛貢士’之名,不僅僅是一個随意的綽號。

“诶,好、好,娃子們都好啊。”葛貢士慈眉善目的,就是一個和藹老農的樣子。

可那溫和睿智的一雙眼,似是能包容世間萬物,也能看透世間陰晦,那并不是尋常老農能有的。

這一群小娃子,各有各的靈秀啊……

剛打完招呼呢,葛圭章就從屋裏出來了:“久等了,我們走吧。”

夏五斤擺擺手:“沒事,我們剛到呢,走吧!”

于是一群六人,互相問好打過招呼後,就一路說說笑笑着往村外走去……

葛貢士看着高矮不齊的六個背影,笑容和藹:圭章能多幾個一起玩的好友,是一件好事。

不羁狂士如葛蕤,敢想亦敢做如他,此刻也絕沒料到日後這六人,竟會成就那樣一番偉絕霸業。

後來再想起來時,他竟還能清晰記起今早的這一幕,還能記起那六個高矮不齊的,年輕蓬勃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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