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服役歸來的男丁們受了大罪, 終究人是回來了的,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等養上一段時間回轉過來, 就又能下地種田侍弄莊稼了, 屆時總能有點收成以勉強糊口, 只要人不餓死, 就還有希望在。
與麥苗搶肥的雜草已經拔過一茬了, 搶在還埋在土裏的草籽發芽并長成又一茬雜草之前, 麥苗開始快速抽長!
等土裏草籽發芽并長成雜草苗,開始搶肥時,就搶不過已經長大的麥子了。
去年麥田受旱,今年的雨水卻是不缺。
自正月開年起, 每隔十來天就會下一場透雨, 把土壤灌得濕透。雨後一挖鋤揮下去, 就像挖在豆腐上一樣,輕松得很。一腳踩進田裏, 立即就會陷進去好深一個坑。
雨水太過豐沛,卻也不全是一件好事。
一是正值麥苗抽長的時候, 雨水太多、光照較少的話,就會讓麥苗植株瘋長。可根系紮得不深不廣, 植株又支楞得太高,就極易造成倒伏。
二是雨水太多, 土壤下和空氣中過于潮濕,又遇氣溫回暖上升,容易滋生病蟲害。
事實也确是如此, 施了底肥的麥苗長得壯實還罷,那些沒有施底肥本就細腳伶仃的麥苗,一遇豐沛雨水就瘋長,但那都只是虛長,看着抽長得茂盛,其實內裏是虛的,風一吹就能倒伏一片。
不過目前倒伏這個問題還不是緊要的,畢竟如果以後雨水少了、晴天多一些,又不遇大風天氣的話,麥苗還有望長得壯實,倒伏問題還有望消解。
目前最緊要的,是麥田的病害和蟲害。
去年播種之前,姜秾調配了小麥拌種劑浸泡麥種,如今就起作用了。姜家的八畝麥田裏,麥苗都是健健康康的,沒有一點病蟲害的蹤跡。
可其他人家的麥田裏,就不一樣了。
把麥田裏的雜草拔過一遍後,麥苗正在好好的抽長呢,卻有不少人家都發現自家田裏的麥子生了病!
層層疊疊梯田的田埂上,多出來許多鎖眉嘆氣的,巡視查看田間麥苗的農人。
Advertisement
一個農人撥弄查看過了田裏麥苗,直起身來,對着下方田埂上的一個農人問道:“你家這塊田裏的情況如何了?”
下方田埂上的農人愁苦着臉,唉聲嘆氣道:“唉,我這塊麥田裏的麥葉子上,也長出來了卵圓黃綠小斑,怕是要不了多久,就會很快擴大開去,長成黃白至黃褐的大斑了。就和我另一塊麥田裏一樣。”
“唉,我家最早發病的那塊麥田裏的麥苗,下部葉子已經在枯死了。接着怕是就要逐漸向上發病,最壞的就是所有葉子全部變黃枯死,自然最後就是整株整株的麥苗變黃枯死了!唉……這是要絕收了啊。”
上方農人越說越氣懑,可是這氣懑也無法歸咎,要怪也只能怪到老天爺上面,可老天爺的心情他們這些凡人又哪裏能管得了?終究是只能滿面愁苦地無奈‘唉’嘆一聲。
“這去年吧,我們想要老天爺下雨,卻是一滴不肯給!今年吧不想要這麽多雨水了,又十天半月就要瓢潑似的下一場雨!我先前就在擔心了,雨下太多、麥苗恐要遭病害,唉,如今果然應驗了。”
“誰說不是呢!這求個風調雨順,它怎麽就這麽難呢!不是都給錢讓朝廷聖人祈求風調雨順了嗎,怎麽就是調順不了呢?”
“以往雨水多的年月裏,麥自雖然也有犯病,但只是發黃枯死根部的葉子,沒等向上擴散就慢慢地自個兒好了。現在也就只能祈求不要再一直下雨了,還沒整株整株的麥苗枯死,雨水少了就還有救……”
“也只能這樣盼望着了,反正也沒有其他辦法。”
……
姜家麥田裏的麥苗,全都長得健健康康的在那裏,在田間轉悠巡看的村裏人看見了,自然也就少不了議論的。
“姜家人會種田,平常收成總比我們這些人多上兩三成也就罷了,可這次我們田裏的麥苗都發病了,他家的卻依舊是一點事兒都沒有呢?難不成是淋的雨水還有不一樣了?這才依舊長得又壯又綠的?”
說這話的農人,語氣中有羨慕、有疑惑卻也有嫉妒,暗裏還帶點挑事的意味。
不過姜家在村裏的人緣也算不錯,尤其是去年姜夏兩家招了村裏的婦人在菇房裏幫工後。
且後來衆所周知的,姜家進了那筆打虎得來的十多兩銀子,雖也都親眼所見周翠娘買了六匹布回來,可總還有剩下一些的嘛,之後村裏人去借錢也都是借到了的。
總想着不能得罪了,以後真要有急用錢的時候,還能去借點錢回來周轉。
姜家厚道,村裏不少人家都承了姜家的人情。
所以當有人說些暗中挑事的酸話時,也有不少人幫姜家說話:
“姜家人會種田不假,可也沒有讓老天爺單獨給他家麥田、降下不一樣雨水的能耐,姜家麥苗自然是淋的一樣的雨水!”
“雨水是一樣的雨水,可施沒施底肥可就不同了。其他幾家施了底肥的,雖然也有麥葉子枯黃的,可是麥苗長得壯實,不也就挺住了,沒有繼續向上枯死,也就爛了根部幾片無關緊要的麥葉子而已。”
“可不止是施沒施底肥的差別呢,你們難不成忘了去年打趣姜家那綠紫綠紫的麥種的事了?當時不是說那叫拌種劑的,能預防病蟲害?拌種劑的方子是拿給葛貢士他老人家看過的,也說了或許真有殺害蟲卵、防治病害的效用。如今一看,可不就是真有奇效?”
“是呢是呢,當初我還說若果真有效,今年秋天播種前也去把麥種泡一泡呢。”
“唉……可惜了,去年因為看那綠紫綠紫的色兒覺着別扭,也就沒跟着一起泡種子。若是早知果真有效,我一定跟着學了來,悔不當初啊!”
“是啊,悔不當初。唉,沒點魄力,便也只能跟在別人身後,等別人做得好了再去學。可終究是慢人一步,就因為慢這一步,今年麥子的收成都還不知什麽樣呢!甚至有沒有收成,也還要看老天爺繼續不繼續下雨。”
……
許多人都嘆悔不當初,只說把這一茬挺過去後,今年秋播時一定要跟着姜家學配拌種劑。
當然也免不了還有那心胸狹隘的,不敢明目張膽說什麽,卻會酸言酸語幾句:
“姜家那小女娃,不過九、十歲的年紀,怎麽就能想出來那什麽拌種劑了?可真是太能幹了!你們說她是不是、和我們這些人不一樣啊……”話中的未盡之言,極易引人深想。
這句話剛好被路過的葛圭章聽見,一向矜持守禮不與無知人士争論的少年,當即聲音清冷道:
“燕雀不知鴻鹄之志,愚人不知俊傑之智!古往今來,天生聰穎者不知凡幾,少年時便富盛名者,也不在少數。此皆一般愚人不能企及,亦是愚人之智不可想象之列。
愚人往往以愚人之智、衡估俊傑之智,一旦遠不可估量時,便将俊傑視為神仙、亦或鬼怪。只因愚人蠢笨,不知俊傑之智。”
“圭章!教你的不做無謂之争,都忘了?”葛貢士嚴厲制止道,“你既知兩者之智有天壤之別,又何苦多做争論?”
葛圭章到底年輕,還沒能修到像葛貢士這樣:隐居田畝,卻可不為田畝間農人的偶爾無知言行而激憤。
“是,爺爺,孫兒知錯。”然後又向面前的人鞠躬致歉,“圭章言語無狀有所
冒犯,萬請見諒。”
剛才酸言酸語的那人,現在是一臉懵然。
葛圭章的話他聽得是半懂不懂的,可眼下面對村長孫子的鞠躬致歉,他趕緊‘騰’地站起來,無措地擺着手:“哈哈哈,不冒犯,沒事沒事……”
等葛貢士祖孫兩走開後,那人才問周圍人:“村長孫兒剛才那話什麽意思呢?怎麽就道歉了?”
周圍不乏聽懂了的人,有的只哈哈大笑不語,也有人和那人解釋起來,那一段‘燕雀與鴻鹄’、‘愚人與俊傑’的話……
在周圍人的解釋下終于聽明白之後,那人真是瞬間面紅耳赤、讷讷不知言。
葛貢士可是比舉人老爺功名更高的讀書人,又是村裏的村長。
那人便是被羞得恨不能鑽進地裏去,事後也是不敢找葛圭章麻煩的。
……
周翠娘在村裏不缺與她唠嗑的人,村裏面傳的這些話,還不到半天就全傳進了她耳朵裏。
在為別家麥苗遭了病害表示同情過後,就暗暗的為村裏人誇她女兒而感到自豪高興。
姜秾很快也知道了,村裏大多數人家的麥田都遭了病害的事情。
雖然自家麥子沒有事,可她照樣為此憂心。
對于大佬這樣的高尚情操,沈甜是敬佩的,接着便是調侃:“炎帝神農的血脈後人,有心懷天下兼愛民如子的帝王性格,這設定很合理嘛。”
姜秾:“沒有心懷天下,我只想好好種田,讓糧食高産豐收。從身邊之人開始,若是能進而讓天下之人都吃飽飯,就算是我的最高目标和期望了。”
沈甜聽後,心裏感動的稀裏嘩啦!這樣的神仙大佬是真實存在的啊!!
“嗯嗯!秾姐,我信你!”
在沈甜和姜秾成為手帕交之前,姜沈兩家就只是同村鄰裏的一般交情,沈家也沒有跟着一起漚制綠肥,拌種劑更不用說了。
所以,沈家的麥田這次也受了病害,和村裏其他麥田受病害的人家一樣,形勢不太樂觀。
沈甜也是擔心的,“雖說家裏還有二十幾兩銀子,可糧食也同樣重要啊!萬一周邊府縣大面積絕收,到時就算有銀子也買不着糧食啊,那就真是揣着銀子餓肚子了。”
關于這次的麥田病害,姜秾心裏已有打算。
“這次病害是小麥葉枯病,低溫及高濕時易發的一種病害。初發病時,葉片長卵圓形淡黃至淡綠色小斑,進一步迅速擴大後,形成不規則黃白至黃褐色大斑塊。
一般從下部葉片發病枯死,若得不到及時防治,且繼續高濕環境,就會向上蔓延,嚴重時全株葉片變黃枯死,直至最後麥苗成片枯死。”
“真要絕收嗎?那該怎麽辦?”沈甜甚至已經在思考,是不是趁早往家裏買糧食存着了。
姜秾:“采取措施防治。一是消除高濕環境,降雨減少或及時排水。二是種子預防,在播種前就用相應拌種劑進行拌種。顯然,這兩種防治措施,現在是來不及了。
那就只剩第三種了……我以前有一個廣譜殺菌劑的配方專利,可以防治常見糧食及瓜果作物的常見病蟲害。”
“在現有條件下,我可以調配出簡易版來。”姜秾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