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三年多過去, 曾經的清隽秀氣少年,随着面貌與身量的長開, 清隽愈顯深刻, 秀氣被刀刀雕刻成雅致, 如今已然是一個清隽雅致的男子了。
與嫩生嬌俏的清冷少女相對而遇, 葛圭章的面容顯見柔和下來, “秾妹, 此去沈家歸來?”
想到這些年來,她的種種聰慧與純善之舉,只覺心中情感幾欲滿溢出來……
這樣的她,庸碌之輩如何能與之般配?
因此這幾年裏, 葛圭章愈加刻苦勤勉起來, 将家裏那一間屋子裏的書冊盡數讀完了!這世道雖不适合考取科舉功名, 可他本就嗜好讀書,且多讀些書總歸是有用的。
為有一門養家糊口之能, 他在字畫一道上又格外廢了許多功夫。如今他逢年過節寫些對聯去賣,平日裏或寫一幅字, 或作一張畫拿去賣,也都能換來銀錢了。最少的十幾文一副對聯, 多的一二兩銀子一張字或畫。
雖沒夏五斤賺得多,但養家糊口也勉強無憂了。
姜秾:“嗯。你此去縣城回來?”
“對, 把前些天寫的冬至對聯,以及兩張字畫,一并拿去縣城的書齋裏寄賣了。”
葛圭章含笑颔首, 一邊從袖子裏往外掏着什麽,一邊說道:
“我此去縣城時,路過首飾鋪,看見有兩支簪子格外合眼緣,古樸自然卻亦不失雅致,想着秾妹你、還有甜妹,你們兩戴着應該會很适合,就給你們一人買了一支回來。你看看,可喜歡?”
給兩人買的兩支簪子,自然是不一樣的。他給甜妹也買一支簪子,更多是為作掩飾,為防村裏閑人口中的流言蜚語,這點她本人大概也是知曉的。
姜秾接過棕紅雕花的細長木盒并打開,裏面躺着一支老銀翡翠玉簪子,果真古樸自然卻又雅致大方。“謝謝,很好看,我很喜歡。”
他們幾個朋友之間,時常互贈禮物,這實屬平常。
沈甜時常親手做些精致美味的點心零嘴,分給其他五個一起玩的朋友——主要是給姜秾、其餘人都是順帶。
姜秾送了沈甜自己親手縫制的’閨蜜裝‘不必說,其餘四個一起玩的男娃朋友,她都給每人定做了一張弓。
夏五斤、王五七和葛圭章他們,也都與幾人互有送禮。
鄉野之間,那些男女授受不親的規矩,并不像大戶人家那般嚴格。何況阖村皆知他們六個人玩得好,是年幼好友,互贈禮物也無不妥。
事實上,姜秾并沒有想那麽多,禮尚往來、有送有回而已。
“秾妹喜歡就好。”葛圭章一眼就知,面前少女收到這支簪子後,并無羞澀神情,或顯露出情愫來,一如以往一樣。不過她喜歡就好,且他又能期待她的回禮了。
“明日可要一起上山去打獵玩耍?”
“回來時遇見五斤了罷,他已經和你說了?”姜秾給了肯定回答,“剛才甜甜已經答應,她明天也會跟着山上去打獵,因此我也去。明日我們六人,應能久違的聚齊了。”
随着他們幾人逐漸長大,村裏大人們之間的打算或者議論,逐漸多了起來,于是很容易就露出些風聲來。
葛圭章也已知曉,王家、夏家和張家等其他人家裏大人們的打算。但真論起來……
也只有夏家,是一家大小,都有心于面前的少女的。
雖然如此,卻也沒影響到他們幾人之間的情誼。
葛圭章真心高興道:“那真是太好了。”
相比以前,因為相處得熟稔了,姜秾的寡言少語有所好轉,但話依舊不多。
而葛圭章也屬于矜持少言的,不像夏五斤
那樣,能沒話找話地暢聊。
這樣的兩個人單獨相遇了,一個真沒話說,一個害羞得找不着話說,總之就是沒有多少話聊的。于是,很快兩人也就道了別。
第二日,秋播完後閑來無事的村民,在約好的日子裏一大早,就往集合地去了,等人到齊後就進山打獵去。
姜秾和夏五斤住得近,于是就一起出發了。
到的時候,集合的空地上已經來了約有大半男女村民。每年一次的打獵除了老幼外,所以不分男女有一個算一個,都能進山去。
村裏人家過的日子,之所以能在這短短幾年內,就能有天翻地覆的轉變,從朝不保夕,到家有存銀餘糧,這與姜夏兩家、夏五斤尤其是姜秾關系甚大!
當已經到了正等候着的村民們,看見姜秾和夏五斤兩個來了時,立即熱情得打起招呼來:
“秾娃兒和五斤,你們今天也上山去嗎?”
姜秾:“是的,嬸子。”
相比姜秾的簡潔回答,夏五斤就要善言多了:“是呢,我們今天也一起上山去!我還帶了秾妹給做的長弓,争取獵物撞到面前時不會把它們放跑了……”
夏五斤手上那張平平無奇的長弓,那可是在黑夜裏,都準确地射穿了匪盜頭領的喉嚨的,射個把野雞、野兔和麂子之類的獵物,想來也不在話下。
“五斤你可要好好護着秾娃兒啊,你們就躲在我們後面,別到處跑,萬一有個不慎,可就讓人心疼了!”
“是啊是啊,五斤可別光顧着追雞攆兔,得看護着些秾娃兒。我們秾娃兒可是‘在世神農’,再多獵物都不及她珍貴!”
不說漚制綠肥、栽種蘑菇、調配拌種劑和治病殺蟲液等其他的,只說麥子越來越高産,連旱地畝收二三百斤的旱稻都給種出來了!
麥子和稻子也都能去姜家換種子來種,更還有黃豆、豌豆和粟米等,總之莊稼糧食都比以往收上來的要多了一倍!
這樣的豐功偉績,可不是比再多獵物都珍貴?!
“……”姜秾不再回話,反正村民們都早已知曉她的性格了,總之是做不來能言善道、左右逢源的。
沒錯,這三年間,姜秾在村裏得了幾個稱號,‘在世神農’就是其中之一。
還有像是‘小神農’,‘神農後人’,‘農皇傳人’等,各有說法,尚未達成統一意見。
夏五斤拍拍胸膛,頗有些義薄雲天的感覺,神情很是可靠:
“護着秾妹是第一要緊!我當然不會只顧自個兒追雞攆兔到處瘋跑,我待會兒一定寸步不離護着秾妹,萬一有獵物撞到面前來了,我才會拉弓射箭獵殺它們。”
“五斤到底是個大人了,很可靠了!”
“都十五歲的成丁了,是該褪去以往的嬉皮笑臉吊兒郎當了。”
“五斤很可靠了嘛!”
……
就是在夏五斤賺着村裏人的誇獎時,沈甜、張武壯、王五七和葛圭章他們到了。
沈甜毫不掩飾的,一碰面就對夏五斤翻了個白眼:嘁,心機男!
他們幾個人今天會一起行動,結果他卻早早就在村裏人面前,将保護秾姐的功勞攬在了他自個兒一個人身上。
狠狠地刷了一波村民的好感度呢!
沈甜他們到了之後,其他村民也差不多到齊了,又等來兩個人之後,全村一行人腰間別着鐮刀,手拿自制長矛,或者背着一張長弓和箭筒,浩浩蕩蕩的就出發了!
姜秾不止給四個男性小夥伴各做了一張長弓,村裏會射箭或想學射箭的找到姜家來時,她也都無償幫忙定做了長弓。
而與長弓相配的箭,尤其是鐵制箭頭,是由夏五斤不知從哪個門路弄回來的。
姜秾他們六個綴在村裏大人們的身後,走在路上,夏五斤看了眼一身短褐長褲,手镯、簪子和耳飾等一件也無,全身素淨得很的姜秾。
笑容明朗似是無意道:“秾妹,今天也是一身素淨未戴簪珥,看來你确實是不喜耳飾、項圈、手镯以及簪子這些首飾呢?”
沈甜:哦呵!心機男!昨天葛圭章才買了一根簪子送給秾姐——給她的只是順帶,今兒就說這話了……啧啧。
葛圭章:平時多奸猾一人,如今竟然這般幼稚。
王五七:五斤哥厲害!!!
張武壯:???
“……”姜秾不解地回頭看了夏五斤一眼,“今天上山來,一路丈可有樹枝荊棘勾纏,不穿戴利落,怎麽施展得開?難不成還要環佩叮當?”
沈甜內心裏的小人,猛地向下一揮手:大佬幹得漂亮!!
夏五斤被噎得心頭一哽,還沒想到該說什麽呢,姜秾接着又說了:“金銀玉石釵環之類的首飾,我倒是确實不太習慣經常佩戴,妨礙做活。”
剛被噎了一劑的夏五斤,感覺面子終究沒丢完!
“我前些日子在縣城,看見兩根通體綴了小珍珠的發帶,給你買來啊?釵環簪珥之類的,佩戴了不方便做活,但發帶這類常用的,就不會有妨礙了。”
聽到姜秾的話,葛圭章眼睑低垂盯着腳下的路,帶了兩分落寞:原來,秾妹不喜釵環嗎……
姜秾就不是個情緒敏銳的人,想也沒想便道:“我的發帶是去年冬天才縫的,還能再上兩三年,暫時不必買。況且,綴了珍珠的發帶不好用,應該很容易卡住頭發。”
夏五斤:“……”他預想之中的場景,不是這樣的。
“哈哈哈!”沈甜一般不會這樣笑的,除非忍不住!真是好慘兩男的!
原本神色落寞的葛圭章,聞言抿唇止不住的笑了。
王五七不敢像沈甜一樣明目張膽的笑出聲來,只能辛苦地憋着。
張武壯腦筋直得很,搞不懂暗裏機關,看沈甜笑了,便也跟着笑出聲來:“哈哈嘿嘿嘿!”
張武壯已滿十七歲,到了這個年紀,成親早的孩子都能滿地爬了,但因張家只有父子兩一起生活,沒有女主人操持,張強壯一忙就忙忘了。
等到想起來時,又琢磨不出個名堂來,因此琢磨不多一會兒就随便扔開,最後索性也就懶散了。
所以盡管張武壯已經十七歲了,竟然也還沒定下親來。
有人張武壯跟着一起放聲大笑,沈甜愈加肆無忌憚了,除了姜秾覺得沈甜笑得莫名——最後将其歸結為難得爬山散心、心情實在高興,其他人都知沈甜在笑什麽。
然而要不怎麽說夏五斤臉皮厚呢?反正秾妹不懂他們的言語機鋒,管其他人笑不笑呢?便是笑出聲來,只要秾妹不笑,他全都不在意。
夏五斤橫了一眼笑出聲來的沈甜後,就面無異色的依舊照常說笑,只讓沈甜大嘆厚臉皮。
雖然有這個小插曲,六個人畢竟是好幾年的好友了,其中兩人雖有情敵之勢,要說有生了龃龉那也是沒有的。
六個人跟在村裏人後面,有說有笑的,只當是來登山玩耍了,一路好不高興惬意……
這一趟上山打獵,從頭到尾都沒有野獸竄到他們面前來。
嗯……沈甜招惹野獸的體質并未失效,主要是招惹來的野獸,還沒竄到他們面前來,就被前面的村民給滅了,增添了這一趟的獵物收獲。
等到下午下山時
,村民們擡着獵物,是一路說笑、一路唱着山歌的!
毫無疑問的,這一趟的收獲頗豐,一父一母兩頭大的,每只二十來斤四只豬兒豬女,野豬一家六口整整齊齊的,全都成為了村民們的收獲!
當天回到村裏,衆人齊齊幫手,打了一會兒夜工,終于将野豬一家六口給整治了出來,又趁方便連夜給分了。
主要按照出力出人多少,再兼顧村中家家有份原則來分的。總之,每家或多或少都分到了肉。
分到肉後,是先敞開肚子吃一頓後,再留着過年的肉,還是直接熏了放到過年再吃,都全随各家願意。
……
時間一晃,就是冬至,冬至過後就開始貓冬了。
可冬至之後的京城,就無人能安心貓冬了。
只因在前不久的冬至祭天大典上,圜丘之上的天空飄來一朵方形法旨似的慶雲,恰巧升和帝又言,當時他聽聞了上天和祖宗的法旨,吩咐他開年後春分那天,務必搬出北京、往西京去。
于是,那些皇親貴族和朝堂官員們,都火急火燎地開始收拾家當。
畢竟大多是家財萬貫,輕易十天半月甚至一兩月,都不定能收拾得出來,哪還能有閑心貓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