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京城, 不,自從冬至祭天後升和帝下達‘遷都令’開始, 就該稱‘北京’了, 以後的京城就是指西京長安了。

‘北京’城這場匆忙的搬家準備, 從冬至之後開始, 日日沒個停歇的收拾到了開年春分之前幾天, 才總算是收拾妥當了。

這一場皇親貴族和京中百官的搬家, 讓‘北京’城周邊十幾個州縣的牛馬畜力,盡皆為之一空。

進京服役的上萬輪班工匠,不論匠種為何,全都在日夜不歇地造着牛車、馬車和箱籠, 全力為皇親貴族和百官的搬家而服務。

到了春分這日, 按照升和帝從‘法旨’中聆聽來的旨意, 辰時三刻準時動身,搬離北京城, 往新的京城――西京長安而去……

隊伍前部,旌旗招招遮天蔽日, 隊伍後部,車馬粼粼滔滔不絕, 前不見頭、後不見尾!

前頭開路的護衛隊和儀仗隊等,在辰時三刻準時出了京城, 後面皇親貴族和京中文武的車馬隊伍,卻直到黃昏天黑時刻,都還沒能全部出得西城門去……

其浩蕩之勢, 可謂無窮無盡。

遷都隊伍春分出發,在路上走了一個月,終于在谷雨節的時候,到達了西京長安——哦不,自此之後該稱是京城長安了。

不過,就暫時來說,這事與溫寧村的村民們,實在沒有多大關系。

甚至朝廷遷都的事情,都是等到皇帝到達長安之後已有半月,也就是‘立夏’之後,村民們方才知曉。

皇帝到達長安時,溫寧村的村民正忙于侍弄田裏的莊稼。

因為上一茬麥子收割時,麥子有可見的減産跡象,所以村民們種的這一茬麥子,又是從姜家換來麥種種下的。

看麥子長勢,竟是比他們之前從姜家換來那批麥種的第一茬,還要好上很多!

村民們只是高興,也沒人去想個中原因。

只有姜秾和沈甜兩人知道,這是因為新換的麥種,又被姜秾的神農之力多蘊養了三茬,表現自然要好上許多。

有村民們問起姜秾,“秾娃兒,你看這麥子的樣子,今年定然是要豐收的,就是不知每畝能收幾百斤了?”

姜秾根據自家去年麥子的收成,估算一下,“差些的每畝能有四百斤,大多人家每畝能收五百斤,最好的那幾家,每畝能收到六百斤,也不是稀奇。自然,前提是雨水不少。”

今年雨水尚算一般,若能保持住降雨水準,這個畝産估算就應該是準确的。

“啊呀!今年居然大多人家每畝地都能收五百斤了?這實在是太好了!”問話的村民,完全沒有不信任姜秾的估算。

不信他們‘在世小神農’的估算?那必然是不能的!這些年來,秾娃兒的估算,從來都沒錯過!

曾幾何時,村裏小麥的畝收,還在兩百斤至三百斤間徘徊呢。可到如今,畝收都能比肥沃上等田的三四百斤,還要多出來一兩百斤了!

溫寧村的田算是下等田,畝收五百斤麥子只是平常,六百斤尚可期許,如此大幅的長進,可說是駭人無比!

不過,因為村民們都是外地逃荒至此的,本村之外也沒有親戚可以往來,又加上村民們很有默契,達成了低調悶聲發財的共識,因此這個駭人的消息并未傳出村去。

姜秾不僅已經取信于全村村民了,姜家全家人,也早已在此之前就全然信任她了。

所以當去年秋播之前,姜秾開口要畝地,播種她的‘高産三代’雜交小麥時,周翠娘只考慮了會兒後就同意了:

“……都是麥子,能有多大區別?你想種就種罷!”

不過,今

年等‘小滿’到來,麥子開始灌漿時,這就看出大區別來了!

姜秾所種兩畝地裏的麥子,別說與其他人家的麥子,就是與姜家其他田裏的麥子相比,也一眼就能看出大不同來!

‘高産三代’雜交小麥,雜交了天南地北外地麥種的優秀基因,它株矮稈粗,不易倒伏且耐旱;穗既長且寬,于是穗上粒多且重。

“都是麥子,怎麽區別就那麽大呢?”周翠娘推翻了她去年的說法,整個人驚喜不已!

“唉喲我滴天爺啊!看這麥穗沉甸甸的,等到夏收時,這兩畝地得收多少麥子啊?!”

姜秾回答了自家阿娘的感嘆,“看目前灌漿時的雨水天氣,到夏收時應該不會有什麽變故了,所以這兩畝地,最後應該能收上來一千五六百斤的麥子。”

阖村皆知,姜秾估算莊稼收成時,從未有過估算失誤的時候。

“!!!”周翠娘一時震驚失語了,緩了好一會兒,才陡然一拍自己的大腿,宣洩了無處可去的激動之意!

“唉喲我滴個祖宗啊!我光知道這些麥子收成好,沒成想竟然能有這樣好啊!兩畝地收一千五六百斤麥子,那每畝地不就有近八百斤麥子了嗎?!這是什麽麥子喲?你搗鼓了這三四年,竟然搗鼓出了這樣的麥子!也是值了啊……”

周翠娘之後激動得又說了許多話來宣洩,這就不必多說。

因為姜家從來不藏私,也不吝啬,村民們在盯着自家莊稼的同時,也會時常關注姜家田裏的莊稼,有收成格外好的莊稼時,就能第一時刻提出換種子了。

像是之前的麥子,像是旱稻、黃豆和豌豆等,又像是這‘高産三代’麥子!

“……先前估算今年夏收時的收成,知道大多人家今年每畝地都能收五百來斤麥子,這已經很是讓人驚喜了。

沒想到啊,竟然一轉眼,現在就又有了這畝收八百斤的麥子!這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啊!我的個老天哦,我們‘在世小神農’的名號,果真是名不虛傳!”

“唉喲,我們秾娃兒果真是‘農皇傳人’罷,何曾有人種過畝收八百斤的麥子啊?我們這些一字不識的睜眼瞎,反正是沒見識過的,葛貢士您說您可曾見識過?”

狂士葛蕤,亦從未見識過。

“我讀遍書冊,也沒見過畝收八百斤的麥子。若非是親眼所見,我定然是不會信相信的!”

若說他之前幾年裏,已經真的逐漸相信了姜秾是農皇神農血脈後人。那當親眼見到麥田裏的麥子時,确定‘畝收八百斤’并非狂人妄語時,他對姜秾的神農血脈,就已經感到如高山仰止般的敬畏了。

愚人無知亦無畏,只是知曉‘畝收八百斤’非常驚人。而他因為讀過許多書,遇過的事也更多,更知這‘畝收八百斤’有多駭人……非神力不可為!

被葛貢士想成‘非神力不可為’的畝收八百斤的小麥産量,也不過是沈甜所處二十一世紀小麥的産量罷了,甚至都還不是最高的産量。

不過現在除了播種時的底肥外,就再沒追加肥料,土壤也不是多肥沃,能有這個産量也已經很驚人了。

姜家有了更加高産的麥種,村裏人便如那聞見魚腥的貓兒一樣!

“姜嬸啊,今年夏收了,可一定要給我家換這麥種啊!”

“秾娃兒,姜嬸,可別忘了我家啊!這兩畝地能收一千五六百斤麥子呢,除了你們自家的,村裏每家還能分個百八十斤的呢,可不能忘了我家啊!這麥子這樣高産,我用一斤半麥子換一斤麥種!”

“對對,一斤半麥子換一斤麥種,我家也願意換的!”

……

是,小麥才剛灌漿飽滿,都還長在地裏沒收上來呢,就已經全部被提前換了出去做麥種。

到時等到秋播了,将‘高産三代’小麥播種下去,若無意外明年夏收時,每畝麥田就能收上來七八百斤麥子了。

芒種之前,趕在麥子成熟收割前面,姜家種下了一畝地的旱稻,是姜秾親手拌種之後播撒的。

村裏幾家換了稻種的,也都相繼跟着播撒下地了。

今年村裏種旱稻的并不多,一是因為姜家的稻種不是很多,二是因為相比下一茬能畝收八百斤的麥子,畝收二三百斤的旱稻,種起來就不劃算了。

不管是姜家,還是村裏其他幾家種旱稻的,都是種在邊邊角角的地裏,或者在荒草地裏用最古老的‘刀耕火種’之法,燒一塊荒,也不深耕,就直接撒些旱稻種子進去。

不占用種麥子的好田,總之能收多少就收多少,在旱稻産量差不多趕上小麥之前,它暫時都只能與粟米、黃米和高粱一樣,作為‘粗糧’而存在。

……

京城長安城裏的皇宮,雖花費近十年終于建成了,可到底是新建成的,相比已經住了十五代皇帝的‘北京’皇宮,終究是空曠簡陋了些。

把從‘北京’皇宮搬來的用具擺設等,花了近兩個月都盡數擺放完畢後,才算是好了些。

皇帝有新建成不過三四年的長安城皇宮,可供居住。那跟随而來的皇親貴族,以及文武百官呢?

大昭朝自昭太.祖開國以來,已經傳到了第十六代皇帝上,一代代開枝散葉下來,皇親宗室、貴族勳爵的數量真是極為可觀,再有文武百官和皇族外戚,他們住哪?當初建西京皇宮時,可沒有給他們建府邸。

法子總是不少的,最省事省時又省力的一種,就是向原先長安城裏的富戶‘買’現成的府邸,甚至都不用多費心布置,直接就能住進去,還住得舒舒服服的。

皇帝一行人實在是來得急吼吼的,長安城裏還未準備充分去迎接他們,因此那一陣很是兵荒馬亂。

兩個月後,夏至到來時,那一陣兵荒馬亂表面雖然安靜了,但內裏由‘買宅’引起的暗傷舊疤,卻是留了下來,只等一日爆發反噬。

而夏至時的一道‘跑馬圈地令’,更是加深了內裏的暗傷舊疤……

在‘北京’城時,皇親貴族都是有皇莊供養的,京畿周邊的田地莊子更是都被皇族、外戚和高官們,給瓜分幹淨了,以供養平時的吃喝。

可因為搬家匆忙,沒能在長安城周邊置下田地莊子,‘北京 ’那邊的田地莊子雖然還在,卻不能及時供上來新鮮的瓜果菜蔬、雞鴨豬羊等,這要怎麽辦呢?

去找皇帝哭窮啊!

升和帝被皇親、外戚、百官和宦官們好一頓哭窮,于是理所當然的就下了一道‘圈地令’。

——履勘府內田畝,圈無主之地以養 。有較遠不便之無主荒地,則以他府無主田地以養。

意思就是,實地勘測長安府內的田地,圈無主的土地供養皇親、外戚和部分百官與宦官。圈到了長安府內距長安城較遠不便的無主荒地者,就換到別的州府下的無主田地來供養。

聽着好像沒有什麽不對勁?可實際不對勁得很呢!

如今又不是戰亂初定的開國時期,哪還會有因為田地主人去逃避戰亂,而抛棄的‘無主之地’?是一畝一分地都沒有的!

那麽‘無主之地’從哪裏來?自然是從有主之地來咯。

長安城周邊、長安府府內,騎上馬就跑出去,看上哪塊地了,就用手一指:“那塊無主之地圈起來歸我了!”

指圈過後,原本的有主之地

,也是無主之地了。

而且,何謂‘較遠不便之無主荒地’?不過就是長安府內,距長安城較遠縣鄉的下等田地。那些指圈的人嫌棄距離遠又貧瘠,于是就成了無主荒地,那麽就要去指圈‘他府無主田地’來供養。

說簡單一點,就是皇帝明确下令,讓皇親、外戚、百官和宦官們,去圈占長安府及周邊府縣的田地,馬力之所及的地方,都是無主之地,看上了就指圈起來,然後就成了自家的了。

在‘跑馬圈地令’傳到太平縣,又傳到溫寧村時,夏收剛剛結束。

狂士葛蕤再次哈哈狂笑起來,“哈哈哈!!實在是好笑啊!前腳才以‘條編’法壓迫于貧困佃農和貧農,後腳靡費巨大遷都還不夠,又以‘跑馬圈地令’圈占了地主豪紳的土地,終于把貧戶、富戶都得罪了個幹淨!哈哈哈!!!”

在‘畝收八百斤’的麥子出世之後,他期待起了如今遷到長安的皇帝,能夠一如既往的荒唐下去呢!

大昭已是無藥可救,只是不知新王何時能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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