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如今大昭地域內的起義軍, 北有占據齊魯相交之地邺城府的‘言軍’, 南有江東宛陵府的‘谷米軍’, 說是在民間征役以補充軍力,其實征兵區域也只能在長安府以西的西北之地,以及成都府所在‘天府之國’的西南之地。
如今出入西南之地的主要通道,不是長江水路或沿線陸路——畢竟有‘蜀道難,難于上青天’之說,主要還是走金牛道由漢中入劍南的‘由陝入川’的道路。否則,大昭朝廷的征軍隊伍根本無法南下, 因為邺城有‘言軍’盤踞, 雖可以避開邺城,卻難保‘言軍’不會游弋攔擊。
而入西南征軍, 又要途經西北征軍的部分地域, 有打草驚蛇走漏風聲之憂。像被征去補充軍力這樣的事情,幾乎是十去九不回!如今在位的升和帝, 幾乎就是民心全失的情形,老百姓可不會願意去為他送死。
因此,不管是就近原則,還是像之前征選民女一樣打百姓們一個措手不及, 這次征抓壯丁以補充軍力,都要從西北先開始。
甚至于,要從長安府及周邊府縣最先開始,不給百姓們逃離的機會。
溫寧村隸屬的鳳翔府,與長安府相鄰, 征抓壯丁開始後,他們基本上會是屬于第一批被抓去的。
......
時間稍往回看些。
姜秾試驗出的‘高産三代’雜交小麥,換給村民播種下去之後,除去年秋天播種時下了一場小雨,讓小麥萌芽出苗外,就一直再沒下雨,都是靠人力擔水澆灑,方才勉強吊着了田裏的麥子并讓其成長。
到冬天時,也只下了兩場小雪。所謂‘瑞雪兆豐年’,如今沒有瑞雪,既不能讓瑞雪覆蓋麥苗,以免被從西伯利亞襲來的寒流給凍傷,也不能在來年開春雪化後,以雪水滋潤土地。
冬天時,村裏的老農看着那薄薄的一層雪,就唉聲嘆氣:“這雪都遮不住土啊,麥苗怕是要被凍死唷!就是不被凍死,明年開春時也怕是要被旱死的......”
不過,姜秾試驗出的‘高産三代’小麥,并沒有讓她失望。如她先前所說,‘高産三代’雖然高産特質突出,但耐寒和抗旱性能,也确實比之前常種的一般品種的麥子,要好上很多。
開年後,有冬雪融化後的雪水滲入泥土補充水分,雪水雖然不多,但聊勝于無,開春後麥田裏的麥子,也算是沒有過于被耽擱到成長。
之後直到夏收時,正經的雨水是一場都沒有下過,就與大昭南北各地一樣。
不過得益于溫寧村坐落在玉皇上之下,在緊臨小麥灌漿的時候,所幸下了一場不大的地形雨。這場雨只下在溫寧村範圍內,就是那種‘坎上下雨坎下晴’的局部地形雨。
有了這場不大的雨,加上村民們向來勤勞,開春後一直有在從姜水裏擔水澆灑麥田,‘高産三代’又有耐旱性能,于是也就挺過了抽穗揚花和灌漿這段最重要的時期。
雖然最後到底是受了幹旱影響,沒能達到畝收八百斤的最優目标,每畝卻也能收個五百至六百斤。外面的地界,除了在夏五斤資助下的縣郊小山包的農人們,大多都是顆粒無收,而他們卻還能畝收五六百斤麥子!
想想以前的尋常年景吧,每畝只能收成兩三百斤麥子,如今本該是顆粒無收的幹旱年景,卻反而能畝收五六百斤!要是以前他們聽說這種事,絕對嗤之以鼻丁點都不會相信,可如今他們竟然有幸親自經歷了。
于是村民們更加篤信,姜秾絕對是大有來頭的!
不是聽說了嘛,他們村邊這條起源于玉皇上的姜水,就流經了神農農皇的姜姓氏族起源之地,而且姜秾又恰好是姜姓,更有姜雙五那人也像是天生就會種田的——自然沒有他女兒這樣神異
,這種種都說明了:姜秾或許真是農皇的血脈後人呢!
值得一提的是,村民在夏收之後,之所以如此篤信姜秾來頭不小,是因為在此之前,就已經有事讓他們的篤信這事了。
就是灌漿期的那場地形雨,讓村民們變得神神叨叨了。起初還只是暗地裏議論,到後來都已經有人到姜秾面前去感謝了。
“秾娃兒啊,真是多謝你庇佑我們溫寧村了,來來來,嬸兒家裏養的兩只母雞這兩天下蛋勤快,給你拿幾個來蒸蛋羹吃!”
姜秾:“???”
庇佑?她又不是神,如何庇佑?還有,怎麽村裏這些嬸兒又都愛給她送零嘴了......
“哎唷~楊嬸兒我啊,就知道!我們秾娃兒真是‘農皇的血脈後人’,是‘在世小神農’!肥得了貧田,治得了病害,經你手的莊稼從來是絕好的大豐收!可如今竟然連呼風喚雨都能了!”
姜秾:“!!!”
農皇的血脈後人,她的真身(真實身份)在村民的火眼金睛之下,已經是無所遁形被看出來了?不過,她什麽時候有了呼風喚雨的能力?
......
姜秾滿心滿臉都是懵然,莫名接收到了村裏許多嬸子們的道謝之後,最後也終于算是搞明白了。
原來,在她不知道何時開始的時候,村民們已經在暗地裏稱呼她為‘在世小神農’、‘神農後人’、‘農皇的血脈後人’等之類的了。
尤其是在大昭全國幹旱的消息傳入村子後,就有越來越多人家在說姜秾是大有來頭的了。那一場精确的只恩澤了溫寧村範圍內的山雨,似乎更是讓村民們篤信,姜秾就是‘在世小神農’或‘農皇的血脈後人’!
那場山雨恩澤到的區域,确實顯得有些精确,剛剛好将山下村子及其四周的農田給籠罩進去,邊線的誤差在一百米之內。
不過姜秾倒是覺得,那只是一場絕妙的巧合而已。
當弄明白前因後果後,姜秾首先是去問了沈甜,是不是她什麽時候說漏了嘴。
沈甜拍着胸脯保證,“秾姐,我絕對沒有說漏嘴,就連我阿爹和阿娘,我都沒和他們說過哪怕一個字!我是一人睡一個卧室的,說夢話都不會有人聽見,何況我前世一直自初中開始就住宿學校,到大學畢業也沒有一個室友說過我有說夢話的習慣,我不說夢話的,所以即便我阿娘夜裏不放心怕我踢被子來看我,也不會聽見我說夢話。
我們是穿越者這事,可不能讓第三人知曉,否則會被當成‘鬼附身’的鬼,然後給架在火堆上燒死的!這是要命的事情,我是絕對不會說出去的。”
姜秾想了想,有些不解:“除你之外,我倒是還和村長說起過。為了解釋我為何會調配拌種劑和殺蟲液,我說了我是‘農皇血脈後人’的事情——當然沒說我是穿越者的身份,也只是模棱兩可的說我好似天生就會那些事情,歷史上傳聞‘生有宿慧’的人不少,雖然不可思議,但也能應付過去。
但是奇怪了,我只與你和村長說了‘農皇的血脈後人’這樣的話,為什麽現在全村的人,都篤定了我是‘農皇的血脈後人’,就算是胡猜,也不會猜的這麽準吧......”
沈甜還難得還有心情,吐槽道:“秾姐,難得你這麽敏銳了。”
至于話少的大佬,在她面前竟然侃侃而談着,這真是......‘我的不同,只在你面前展現’,哇呀呀好蘇啊!!!
對此,姜秾移開眼,一副沒眼看的樣子。
和沈甜确認過不是她說漏嘴的,姜秾也就回了家——嗯,回的是夏家。
想不明白,姜秾就将這事說與了夏五斤聽,希望他幫
忙分析分析。
姜秾:“......那些話我只與葛貢士說過,可如今村裏許多人都說我是‘農皇的血脈後人’,大多時候許多事都不會是空穴來風,那難不成是葛貢士說出去的?他說這個作什麽,看來或許也只是随口一說。”
随口一說?夏五斤在心中搖搖頭,不這麽以為。
他厚着臉皮纏了葛貢士這些年,學會了認字寫字,他将葛家書房裏的書也看了不少,與葛貢士的交集不少。
他覺得,葛貢士其人,可不是個會随口胡說的人。何況,秾妹與他說的話,也不是雞毛蒜皮的平常會習慣性随口一說的事情。
葛貢士放出這個風聲,尤其是在大昭全國旱災之後,這風聲愈演愈烈,顯然是有所圖的......
放出風聲,造出來一個善種植的‘在世小神農’,或者‘農皇的血脈後人’的祥瑞,以此去讨好大昭朝廷?不,這不可能。
村裏的人家都是災荒中活下來的人,從這麽多年村裏栽種蘑菇的事情、都沒被外村人學了去這事,就能知曉村裏人的嘴之緊。可知就算村裏人都篤信秾妹是‘農皇的血脈後人’,也不會向村外漏出一點風聲去,畢竟好事誰會讓外人來分?萬一她只能庇佑一村之人呢?
那麽,若是想要讨好大昭朝廷,就要往外面散播這消息才行,然而他從未在村外聽見一點相關的風聲。
很顯然,葛貢士意不在此。
不是讨好大昭朝廷,那讓村裏衆人都知秾妹是‘農皇的血脈後人’,會有什麽深意呢......
讓村民在終究會波及到他們的亂世之中,能心有信仰和依賴,最後起到穩定民心的作用嗎?除此之外,也沒有其他合理目的了。
然而,若在亂世之中,一個村子的民心,穩定了能如何,不穩定也是無所謂的。難不成,一個村子的人緊緊抱團後,在亂世之中就能好好生存下去了?
夏五斤心念一動,似有所感。
但現在壓下沒談,只是轉而問道:“那秾妹,你究竟是不是‘農皇的血脈後人’呢?”
含笑的雙眼直直盯着姜秾,壓迫感十足,讓對面之人沒有說謊的膽兒。
更何況,姜秾确實不善于說謊。
依舊像對葛貢士時說的那樣,說到:“或許是的?反正我也不知道、是何力量原理,經我之手種出來的莊稼,收成就會好上很多。或許,真是天生就會的吧?”
神農之力的力量原理,姜秾确實不知道。她所會的知識,确實是今生之前就‘天生’會了的。
很好,她真沒有說謊,因此也就理直氣壯,絲毫不虛!
“哈哈哈,好吧。”夏五斤自然也看出來了,她沒有說謊,不過他也不在意,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就當他的秾妹是天生就會種田罷。
“村裏傳的那些神神叨叨的話,暫時別管,反正也沒有什麽妨礙。”
“嗯,我也是這樣想的。”姜秾贊同道。
圓滑奸詐的夏五斤都這麽說了,那果然還是不用管罷。
她也不是散播科學唯物主義知識的使者,責任心不必那樣廣大,沒必要見着有人稍微神神叨叨一點,就要上去糾正她的世界觀、科普知識,當世界向前發展着,到時人類自然而然就會知道的,沒有必要在這時候去糾結這些無傷大雅的神道。
就如夏五斤所說,這事于她反正也沒有什麽妨礙,反而還撿了便宜。
......
重新将時間拉回,升和十七年秋分前。
溫寧村的村民暫時不種‘高産三代’小麥了,換了姜家在上一茬種出來的‘耐旱二代’麥種,
以應對如今尚且看不見盡頭的旱災。
就在溫寧村的村民,将‘耐旱二代’麥種浸泡過之後,仔細播種下去了,并擔水澆灑以使其發芽,靜等出苗的時候。長安府及其以西的西北之地府縣衙門的差役們,如餓虎撲食般撲往縣鄉,強征壯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