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花奴之死

水汽氤氲,窗外幾只蝈蝈不識時務地歡叫着。

他穿好衣服,腰間系上布帶,整理了半晌自己的衣物,到掖庭的水井旁洗滌。

端放下木盆,趙一歡抻了抻手,撸起袖子準備打水。

水桶被丢下水井,‘咚’地一聲,悶悶地。

“我的乖,這聲音怎麽不對頭啊。”趙一歡撓撓頭發,把臉湊過去,一看。

黑咕隆咚的。

月色下水泛着白光,波光粼粼。

但除了反光外什麽也看不見了。

趙一歡硬着頭皮将那水桶扯起來,本來一桶子水,這會只漏了一點點進來。

趙一歡見那水裏有個物件,拿手一撈,一只翠玉绾釵。

“草,這什麽鬼東西。”趙一歡眉頭緊鎖,接着月色能看清上面斑駁的黑色痕跡,搞不好是血。

果然,第二天屍體打撈上來,竟然是花奴。

後腦勺一塊駭人的深傷,眼睛死不瞑目地圓睜着。

雖然趙一歡從軍多年,也見過不少屍體,但是這種泡在水裏頭死不瞑目地第一次見,他忍着胃裏的惡心默默地回到雜役房,給自己倒了杯涼茶,一飲而盡。

一般人死,會驚訝,不熟悉的人死,會扼腕,而那種天天見面的人死了,會恐懼。

趙一歡不知道怎麽冷靜下來,圍着桌子原地繞圈圈。

一絲頭緒都沒有。

他是皇帝身邊的紅人,這下要震驚整個宮闱了。

外面喧鬧作一團,皇帝已經下令徹查此事了,而作為第一個發現屍體的趙一歡,自然被司禮局的官員們挨個調查。

趙一歡也只能說自己是打水時撞見了這一切,別的不敢多說。

幾年的軍營生活讓他知道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種牽連甚廣的事情自然要避嫌。

趙一歡現在只能草草應付完茶水間的事物,然後一個人回到屋裏,把自己關起來,

夜涼如水,月似流火。

星河燦爛,若出其裏。

鸾鳳殿的宮燈似螢蟲的碧光,在詭秘地閃爍。

“花奴的釵。”一道清冷得女聲從窗外傳來。

吓得趙一歡一哆嗦,手裏捧着的茶杯也打翻了,一抔水濺得到處都是。

“在你那裏吧。”

趙一歡深呼一口氣,立馬站起身來。

“陛下,我說您說話別大喘氣兒啊,吓死奴才了。”實不相瞞,他趙一歡不怕人,真怕鬼。

過去看恐怖片的時候,連《電鋸驚魂》趙一歡都能看得津津有味,一個詞形容:下飯!到了《午夜兇鈴》《咒怨》趙一歡就慫了,表示貞子花椰子姐姐我們不約,。

方才趙一歡腦子還浮現着死去花奴的那雙圓睜的眼睛,李青麒就突然出聲了。

李青麒身邊沒有帶一個随從,顯然是孤身前來,她輕輕推門,徑直走過來:“把他的釵給朕。”

趙一歡勉強擠出個微笑,比哭還難看。

“陛下,您要釵直接派人來取就是了,怎麽還不辭辛苦親自跑來了。”

門是開着的,月光瀉了一地進來。

“花奴自小跟着朕一起長大,是朕非常信任的人,他的事朕不想假手他人。”李青麒的聲音帶着濃濃的疲憊,好像幾天都沒有睡了,眼底發青,面色蒼白。

趙一歡嘆了口氣,将一塊用藍色帛布包好的玉釵交給李青麒。

“陛下心真細,知道他少了這玉釵。”沒想到這個極品還有人性化的一面。

李青麒抿了抿發幹的唇,欲言又止,右手拇指摩挲着玉釵出神,半晌道:“這是朕送給他的,自然記得清楚。”

趙一歡半躺在床上,雙手抱着頭,頗有些狡黠的意味:“原來皇帝陛下後宮三千,也有讓陛下如此動容之人,陛下怎麽不把他收入後宮呢?”

李青麒掃了他一眼,輕蔑道:“你知道什麽,子桀出世就是賤籍,宮中有規定賤籍不得當主子,只可惜……”她頓了頓,惋惜道:“他當了李家一輩子奴才,朕卻連最後一眼都未能見到。”

趙一歡淡然一笑:“那陛下可要給他打個金棺銀椁,再加一堆陪葬品才是。”話說電視劇裏不都是這麽演的麽,皇帝追思某人,給予厚葬。呵,居然真被趙一歡見着活的了。

“不,朕要用兇手的腦袋作陪葬。”李青麒滿眼沉痛,眸子裏放出冷冽得光芒。

趙一歡忽然感覺到嗖嗖寒氣,不自覺的抱了抱臂膀。

“咳咳……那個……陛下今天不高興,那就來喝酒吧。”趙一歡不會安慰人,從小到大也就那麽一段戀情,不會安慰女的,但看這個小皇帝一副女人臉男人脾氣,那就當她是男人吧。

滴溜溜斟滿一杯酒,舉到李青麒跟前,李青麒也不矯揉造作,瞥了他一眼,直接拎過趙一歡手上的酒壺,昂着頭就這麽倒入口中,一飲而盡。

末了用鳳袍袖口擦了擦嘴,一把甩開酒壺,狹長的丹鳳眼泛着暧昧的光澤。

“真豪氣!”趙一歡咽了口唾沫,将歪倒的酒壺擺正。

“說!你在井口旁還發現了什麽,朕饒你不死。”李青麒忽然話鋒一轉,嘴巴裏帶着淡淡的酒香,一雙眸子開始蒙上霧氣,豔紅的寶石耳釘在閃閃發光。

“奴才冤枉,這話都已經解釋百遍了,真是只是打水的時候撞見的,只有我在洗衣服,沒別人。”趙一歡嘴巴都快打結了,“但是據奴才所猜,敢對花侍人下手的,宮裏地位肯定不低。”

剛說完趙一歡就後悔了,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頭。

李青麒斜睨着他,冷冷地道:“說下去。”

趙一歡插科打诨道:“真沒了,夜深了陛下快回去歇着吧。”

他指了指窗外的月亮:“您看月亮都升老高了,再不回去雞都要叫了。”

檀香的煙在桌上袅袅繞繞。

一時間安靜的令人尴尬。

李青麒朝門外走了兩步,腳步有些虛浮,轉了兩圈又轉了回來,口氣微醺:“花奴死了,朕不想回去。你這能睡嗎?”

趙一歡懷疑自己聽錯了,他使勁掏了掏耳朵,又望了望自己這一人半丈寬的木床,和鸾鳳殿裏那張鋪滿玫瑰的金雕玉镯的大床簡直天壤之別。

看似在征求意見,實則完全是句虛言,只見李青麒徑直躺了上去,合着衣服閉起了眼睛。半只腳懸在床外,連被子都不蓋。

趙一歡心一抽,別等會有人說是他把皇上給擄掠過來的了。

看得出李青麒心裏确實是很難受,連皇上的威儀都不顧了,就這麽躺在他這個下人的破木床上。

“哎。”趙一歡嘆了口氣,怎麽說也是做過的女人,就這麽躺在他床上,身為一個男人哪能沒有一絲異樣。

但怎麽說,趙一歡對李青麒都有一種相當複雜的感覺,只言片語不能描述此時的心情。

他走過去替李青麒把鳳靴扯下來,把那半只腳擡進裏頭。

李青麒的靴子也是極精致,鞋後跟鑲嵌着一只鵝蛋大的祖母綠寶石,整只靴子都是由金線繡成的,上面是鴛鴦戲水的圖案。

睡着的李青麒很是安靜,輕輕的呼吸聲,在小小的房間裏也很容易竄入耳朵。

她的面龐比較中性化,五官線條較為硬朗,在趙一歡認識為數不多的女性明星中,大概只有李嘉欣和關之琳有點相像。

這是她睡着的樣子,李青麒睜開眼睛時的目光其實是有點兇的,別的宮人可能會害怕,但趙一歡不怕,也許是心理原因,他始終認為女人該是柔軟溫順的,像李青麒這樣的女人趙一歡也不是沒見過,不知不覺就處成兄弟了。

這就是他對李青麒感情微妙的原因。

或許從本質上說,趙一歡沒碰過這樣的女人,有些手足無措。

他靜靜的在黑夜中注視着她,偌大的皇宮,她竟然找不到一處可以訴說傷心的地方,趙一歡忽然發現也許這個女皇帝也有不為人知的一面。

作者有話要說:

李青麒·詞

——《沁園春雪》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俱往已,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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