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應陽城(下)

“姑娘好俊的身手,我來賜教。”李青麒拱手道。

那青衣女子眯着眼睛掃了一眼李青麒,眼底閃着異樣的光芒。

“報上大名。”女子微啓朱唇。

李青麒一雙桃花眼鳳眼眨了眨,微笑道:“無名小輩,不足挂齒。只為孤月劍而來,請賜招。”

那女子也不廢話,提起劍就沖了過去。

趙一歡這才想起來李青麒身上沒有帶任何武器。

忙對莫仲黎說:“把劍給她。”

莫仲黎點了點頭,把佩劍扔上擂臺,可李青麒非但沒有接,還給重新扔了下來。

“你不要命了!”趙一歡大喊。

就在臺下衆人認為又要多一個冤魂的時候,局面發生了驚人的逆轉。

李青麒徒手接住青衣女子的劍,稍一用力,劍就斷成了兩半。

“小姐真厲害。”董則靜跟着拍手叫好,眼睛黏在李青麒身上。

趙一歡心裏堵了一口氣,斜睨了他一眼。他側目過來,一臉莫名其妙地看着趙一歡。

臺上打地難舍難分,兩個人的身影都快到幾乎看不見的程度,但總體來看明顯是李青麒占了上風。

原來趙一歡這才意識到,李青麒的武功高,不是高明在劍術或者功法上,而是不論敵人是何種風格,她都能迅速找到破綻并形成碾壓之态。

他忽然想起那日烈陽下,李青麒的內力汩汩流向他的臂膀,令他如堕入冰窖之中。

大內高手如雲,小皇帝的武功更是深不可測。

不出半柱香的時間,青衣女子就敗下陣來,扶住臺柱不止地咳血。

李青麒這邊則一點事都沒有,她輕輕撣了撣衣裳,一雙眸子裏流瀉着高傲的神色。

她就是這樣,像只孔雀一樣,不論做什麽都不忘記第一時間擺譜。但是趙一歡不得不承認他看呆了。

“孤月劍歸我了。”

聲音清冷如今晚的月色。

把趙一歡的魂兒給拉了回來。

“敢問姑娘,你方才所使的武功,可是一劍寒芒。”青衣女子站起身來,抹去嘴角血跡。

臺下一片唏噓。頓時人聲沸騰起來,都在不住地打量臺上這個年輕女子。

不光武功卓絕,連相貌也是鳳毛麟角。

只見李青麒只言未發,只是伸手要劍。

不知為何,趙一歡總覺得她的神情有些輕蔑自負。

那青衣女子心不甘情不願地将孤月劍交到李青麒手裏。

趙一歡瞥了一眼她,只見她手臂內側刺了一個不大的月牙圖騰。

李青麒走下臺來,将孤月劍交給趙一歡:“幫我拿着。”

街上的人群自動散開出一條甬道,趙一歡一行人就這麽在人群的注目禮下離開了。

“小姐好生厲害,果真天下無雙。”董則靜的眼睛裏仿佛有星星,一閃一閃亮晶晶。

李青麒回給他一個淡淡的笑容。

趙一歡接過孤月劍,借着月光仔細仔細看了一遍,劍鞘上是一彎孤月,劍柄通體漆黑光亮,與劍身接口處雕琢有蟠螭紋。劍穗是一枚通身雪白的玉佩,趙一歡不認得古字,反複看來看去才識的這是個‘情’字。

他不禁好奇另一柄圓月劍上刻的是什麽。

“我們回客棧。”

火雲客棧裏,燈火如豆,幽幽點染了整個房間裏。

漆黑摻着火紅,白皙的紙窗被暈上了一層羞容,素音色的棉麻床帷被緩緩撩起,用繩子垂吊在木榻兩側。

董則靜用寬大的袖子擦拭着孤月劍,一臉溫柔。

“朕睡不着,給朕舞會劍吧。”李青麒卧躺在木塌之上,閉目晃酒,氣定神閑。

“是。”

董則靜拿起孤月,緩緩步入在廂房的中央。

他身段柔軟,如掌中飛燕,舞起劍來翩若驚鴻。

李青麒昂首灌入最後一口酒,将瓷壺仍到了床邊。

緋紅的紙窗內映出美人舞劍的黑影,誰都沒有先開口講話,宛若一場默聲的皮影戲。

“獨自莫憑欄,你不知道麽?”莫仲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又是她。趙一華腦子裏不知道怎麽蹦出個‘又’字。

趙一歡在紙窗外一個人看月亮。

“噓,小點聲兒。”趙一歡回頭望了一眼廂房內,眼神略有些慌張。

“怎麽了?”莫仲黎追随着他的目光看過去,見沒有異常。

趙一歡砸了砸嘴,輕聲道:“我在思考人生呢。”

莫仲黎饒有興趣的挑眉:“哦?”

趙一歡兩道劍眉如山峰般堆砌,望着一輪彎月,他所有所思:“我想我匆忙來到這裏,還有很多事都不懂,我沒有辦法接受這裏的一切。”

莫仲黎想了想,不禁發笑:“誰又是一生來就能接受一切的呢,你還有大把的歲月可以去接受。”

趙一歡搖了搖頭:“如果我不曾接受別的,那麽也不難接受這一切,可惜我曾經接受過別的,這一切就令我難以忍受。”

莫仲黎眼若流光,婉轉而下,她大概以為趙一歡說的是女人。

于是道:“你現在身在皇宮,這一切都是皇上的,自然也逃離不了皇上。”

趙一歡忽然笑了,轉過頭來看着莫仲黎,用手指了指她的鼻子,輕輕搖了搖頭。

莫仲黎不明白他在笑什麽,怔着一張臉愕然道:“你笑什麽,我說的可不對?”

“有句話怎麽說來着……啊,是這樣,他人笑我太瘋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他嬉皮笑臉的從莫仲黎身邊走過。

忽然停下了腳步。

“我遲早會離開這裏。”趙一歡正色道,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嚴肅。

說完他就垂眸離去。

莫仲黎在身後高喊着:“喂,你要去哪?”

悠揚的聲音從遠處飄來:“睡覺。”

趙一歡把自己往床上一砸,大褥蒙過頭。

眼前一片漆黑,甚至由于眼花,他還能看到零星。

真讨厭,莫仲黎總是在他心情不好的時候突然出現。

雖然她長得像他往日的女朋友,但是氣質卻截然不同,他不知道怎麽去面對這個世界的‘她’。

所以說是懦弱也好,他的确暫時不想看見她。

況且……紅玫瑰與白玫瑰之類的,趙一歡也看過一點,雖然是流傳甚廣的名著,但他并不太認同。如果劉詩語是他的白玫瑰,那他現在已經遇到了生命中的紅玫瑰。

他太明白,貪心是沒有好下場的。

比如說李青麒就太貪心了,所以趙一歡打定主意,一定要離開這裏。

是他說的,不要對這裏的人和事有上牽挂,會傷心。

但是想到再也不見這種事,他還是難免有些落寞。

次日清晨,趙一歡去打水。木盆裏清水蕩漾,一塊灰色幹毛巾丢進去攪亂了一盆清水。

“九姑娘,洗漱了。”簡潔,明了。

趙一歡敲了門,沒人動作,于是就自行推門進去了。

李青麒看到他起先是一驚,随後拾起衣服披上,她那光潔的肩膀還是漏出了一大半。

趙一歡匆匆瞥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看走了眼,竟然發現有血跡。

李青麒有些不悅,蹙眉道:“誰讓你進來的。”

趙一歡放下水盆,手放在兩側有些不知所措,他茫然道:“我……我以為你還沒起。”

慌亂之間他一時忘了說敬語,但是說完後反倒覺得自在。

李青麒拿餘光掃了一眼身邊的董則靜,只是輕輕一瞥。趙一歡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董則靜似乎臉色不好,神情憂慮。 “把門關上。” 李青麒淡淡地道。

那一瞬間,趙一歡似乎在她的眼裏看到了……悲傷?

昨天看煙花迷了眼,今兒早晨趙一歡大概是眼神不好了。

他自顧自的搖了搖頭,将門關上。

李青麒松了口氣,招趙一歡過去。等他湊過去一看,竟有些眩暈,李青麒的右手臂上有一道一掌長的血口子,明顯是被劍所傷。

“這是怎麽弄的?”趙一歡驚呼。

李青麒将他嘴一捂:“小點聲,就說是昨天那擺擂的女子所傷。替我清理傷口。”

雖然看不出半分虛弱,但李青麒确實受傷了是事實。

趙一歡被她捂得差點兒喘不過來氣,好容易掰開了她的手,翻過身來大口呼吸道:“‘就說’算是什麽事,您別和小的賣關子了吧。”

趙一歡憑借多年偵查經驗,看了看兩人臉上的表情,李青麒倒是沒什麽,萬年冰山臉,另一個卻不太好了。

他一雙眉頭擰成了麻花,指着董則靜道:“他幹的?”

李青麒嘆了口氣,微微阖上雙眼:“替我處理傷口。”

趙一歡不知道她哪兒得罪了他,一股無名火就騰的上來了,低聲追問道:“是不是他?”

李青麒忽然睜開眼睛,宛如一灣寒潭:“朕說快點包紮。”

趙一歡立馬就給看慫了,但還是忍下了焦慮,擰了濕毛巾來給李青麒拭血。

好在傷口不深,看得出是力氣不大的人所傷,更加證實了趙一歡的想法。

“昨天晚上還好好的,這是怎麽傷的。”

董則靜在一旁哆嗦道:“臣侍該死,昨兒皇上叫臣侍舞劍,後來讓比劍,可不知道怎麽的就劃上了。”說着說着眼底開始冒起霧氣。

“朕今天有重要的事要辦。這件事不要聲張出去,連即墨也不要讓她知道。”李青麒囑咐趙一歡道。

可李青麒偏沒有任何怪罪董則靜的意思。

趙一歡垂眸,替小皇帝包紮好傷口,擡頭掃過銅鏡,才發現自己臉色可怕。

“是。”

李青麒更好衣,似什麽也沒發生過。

趙一歡不禁感嘆,強人就是強人,手上有那麽長一道口子也能氣定神閑。

說時遲那時快,趙一歡剛替她打好最後一個衣結,就被李青麒抓住手臂:“陪朕去一個地方。”

“啊?”趙一歡差點兒沒反應過來。

李青麒的腳步很快,快到趙一歡幾乎跟不上的地步。但是有她拽着,他也勉強能一同随行。

他知道這個世界女人比男人強,李青麒又是帝王,自然能為所欲為。

可他也實在忍受不了她左擁右抱的生活作風,比如吧,她能昨天摟着董則靜親親愛愛地看煙火看花燈,現在又摟着他在別人的屋頂上淩波微步。

這對于他來說實在是一個怪異的氣氛,可現在他偏偏不想打破它……

明明知道這樣下去自己會變得不正常……

趙一歡之前還問過莫仲黎有沒有飛檐走壁的功夫,現在他正‘飛檐走壁’,不過是被這極品摟着。

兩人到了山腳下,腰上沒了冰涼的觸感,李青麒松開了趙一歡。

山腳下一塊大石碑屹立于林間。

上有三個血紅大字:火雲峰。

趙一歡環顧四周,人跡罕至。

“皇上來這做什麽?”

會不會……有猛獸出沒……

李青麒輕輕勾起嘴角:“練功。”

練什麽邪功需要在這人跡罕至的地方?

趙一歡心裏一緊。

“即墨大人和侍衛們不用帶上麽?”

李青麒一把拉住他,說了一句:“朕練功不喜歡人打擾。”就雙腳離地,飛入林間。

趙一歡覺得自己簡直就像只兔子一樣,被李青麒這只老鷹抓來抓去。

“到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