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冷宮新客(上)

火雲客棧內,莫仲黎如雕像一般伫立在樓梯下,宛如四大天王。

見那極品的身影略過身旁,她忙作個揖以示恭敬:“九姑娘!”

李青麒輕點頭,問道:“董公子呢?”

莫仲黎神情詭異,遲疑了半晌,方道:“董公子把自己關在上房裏,誰叫都不開。”

李青麒聽罷,神情了然,淡淡地道:“他可知道我回來了?”

莫仲黎掃了一眼樓上緊閉的房門,為難道:“還未敢告知。”

趙一歡見客棧內氣氛凝結,方有一絲感性的自覺,和李青麒去了火雲峰的半日這裏一定發生了什麽。

趙一歡剛想狗腿一把問要不要他去看看,沒想到李青麒自顧自地上了樓,一言不發。

今兒晚上是怎麽了,大夥怎麽都這麽嚴肅。

李青麒敲開了房門自個進去了,趙一歡站在外面百無聊賴,尴尬地沖莫侍衛一笑:“嘿嘿,你一直站在這?”

莫仲黎環顧四周,并無旁人,直得道:“是啊,如何?”

趙一歡便故作神秘,湊近打聽:“這客棧是不是有賊出沒啊?”

莫仲黎大驚,按劍便問:“哪裏有賊?”

趙一歡笑道:“不然你站在這的跟筆杆子似的?”

莫仲黎吐了口氣:“你且莫胡說,我有責任在身保護九姑娘安全,站崗是分內之事。”

趙一歡倒也真不在意,擺了擺手轉移話題:“诶,樓上那個,怎麽了?”

莫仲黎忽然放低音量,也學趙一歡湊近神神秘秘的道:“不知道怎麽就不開心了,鬧上吊。”

“上吊?——”趙一歡一聲驚呼炸開鍋,惹得客棧閑雜食客側頭矚目。

趙一歡忙做了個手勢,示意安撫:“沒事沒事,你們吃好喝好。”

有沒有搞錯,一大老爺們竟然鬧上吊。他似乎又感性代替理性,間歇性失憶這裏是女尊王朝的事了。

只顧腹诽片刻,才緩過氣來:“皇——九姑娘沒和你們說?”

莫仲黎眨眨眼,一雙桃花眼閃亮亮:“說什麽?”

趙一歡忙住嘴:“沒什麽,我要走了,下次找你喝酒。”

說着逃也似的蹿上了樓。

路過那間房,緊閉的房門似乎沒有打開之意,不知道李青麒那厮又在裏面搞什麽鬼。

趙一歡心緒不寧,回到自己屋子焦躁地倒了一杯茶水,一飲而盡。

清涼的茶水灌倒肚子裏,方才解了一半的焦躁。

“卿卿我我,我我卿卿,臭不要臉,左擁右抱。”

趙一歡冷哼一聲把自己摔進床上,一把扯下束縛床帷的布繩,蔚藍的帷帳将他掩了個嚴嚴實實。

賭氣似的,片刻之後他撩開床帳,對着隔壁那厮的紙窗自言自語般銜恨牢騷:“當皇帝了不起啊!”

罵完方冷靜下來,房間內本就除了他外空無一人,那厮窗戶又緊閉,上房隔音效果很好,根本就是對牛彈琴,對樹樁發牢騷。

無奈,心裏嘲自己傻得可笑。

趙一歡現下心思偏激,滿腹委屈,心眼兒擠兌得跟個跳蚤一樣小。

現在方知後宮女子多仇恨,古來宮闱怨氣多!

活似那現代電視劇裏演的,表面上全是金邊銀邊的,裏頭全是些見不得人的東西。

“算了,什麽大不了,老子出去喝酒去。”

說走就走,頭上頂着十五的月亮,從街角買來一壺梨花釀,舉杯邀明月,獨酌無相親。

“李一歡,有功夫想那些有的沒的,不如想想怎麽回去吧,你女朋友還在等你呢。”趙一歡一拍腦袋,灌了一口酒進去。卻怎麽想想反複咀嚼這句話都不是個滋味——且莫說能不能回去不一定,就算回去,過了這麽久女朋友可能已經有新歡了,而且當初戰場上生死未蔔,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死了穿的還是沒死就穿了。說不定魂兒魄兒回去了找不到肉身,反倒找到了一座墓碑。

他走了很遠,但是又繞回了火雲客棧,手裏梨花釀只剩下了一點。

難得他終究不恨誰,一切是命運造化。

莫仲黎還站在那處樓梯下,見趙一歡提酒迎面而來,不禁問道:“你又喝酒了?怎麽每次見到你不是在喝酒,就是在思考人生?”

趙一歡喝了半壺,但自覺還不糊塗,打趣兒道:“小美女,我每次見到你,你都是‘又’啊‘又’的,改明兒叫你又小姐,怎麽樣?”

即墨道:“一歡,不得無禮。”

這時趙一歡才看清原來即墨也在:“小姐姐也在啊。這地方美女真多。”

“九姑娘找你人半天了,你竟然偷跑出去喝酒,哪像個男子家家的。”即墨嗔斥道。

趙一歡微微蹙眉:“哪個九姑娘找我?她要找我便找我,不找我便不找我,當我便利貼啊,二十四小時貼在她後面啊。”

即墨将他嘴堵上:“你亂七八糟說什麽,快去把酒醒一醒,別給九姑娘看見你這樣模樣。”

‘額’趙一歡打了個酒隔,濃味熏天。即墨甩甩手,惱道:“哪像個男人家,莫侍衛麻煩你帶他後院去醒醒酒,九姑娘等着人呢。”

莫仲黎倒是扶住趙一歡,聲音溫柔似水:“沒事的,那我先帶他下去了。”

“诶诶——別拉我——”

“你還不快走,裝瘋賣傻,即墨姐都生氣了。”莫仲黎笑道。

“你真厲害,一眼知道我裝醉的。”兩人拉拉扯扯到後院,見沒了別人,趙一歡也不扮了。

莫仲黎抱手負立,颀長的身影在夜色裏竟多了兩分神秘的俊俏。

“皇上叫你去,你和何故拖延?”

趙一歡砸了砸吧嘴,無奈道:“一身酒味,隔十丈也能聞得到啊,我去不是找抽麽。”

莫仲黎一愣,臉上的表情凝固了片刻,旋即道:“陛下是冷了點,對奴才們嚴苛了些,可也不是老虎,你也莫讨厭伺候陛下才是。”

趙一歡不自在了,瞟了瞟眼珠,言不由衷道:“她……她是挺煩人的,龜毛又臭屁,你覺不覺得她天天挺着胸走來走去像個孔雀?”

“哈哈哈,我還是第一次見有人敢這樣形容陛下。可仔細她聽見。”

趙一歡翻了個白眼,無所謂道:“在她面前我也這麽說。”

“……”

兩人歡聊了半柱香,月色如水,迎空高挂。

應陽城裏人潮漸漸散去,街道緩至空虛,是繁華過後的靜谧。

“那個……時間不早了。”趙一歡撓撓頭,談得太久,竟忘了時間。

索性即墨也沒有追出來催他,想必李青麒已經睡下——這麽一想他也心裏也落下了個擔子。他真是不想見到那厮了,原來不在乎也就罷了,現在喜歡上了可好,左右是自己女人,亦不完全是,對趙一歡這樣一個內心純爺們的人來說這樣的感覺好不煎熬。

他寧願拉他一刀,給他一拳,好過這種小齒鋸肉,疼在皮肉,癢在心裏。

“是我唐突了,拉着你聊了這麽久,挺不好意思的,對不起。”莫仲黎竟然一臉認真的給他道歉。

莫仲黎是個極重規矩的人,用趙一歡的形容,她就是個君子,偏又有俠骨柔情。

這樣的人相處起來容易,甚至還能看好戲,比起李青麒那種老奸巨猾的冷面佛來不知輕松多少。

照着月光,莫仲黎臉頰上身上劍鞘上,全是閃閃銀白。

趙一歡掃了一眼那熟悉的臉龐,嘆道,明明是同一張臉,感覺全然不同。

他對自己道,莫仲黎是另一個人,徹徹底底的另一個人。

“我有一個故人與你很像。”趙一歡本來要走的,莫名冒出來一句這個話。

莫仲黎有一瞬間地失神,旋即溫柔笑道:“我知道,是你叫什麽‘女朋友’的人,你很喜歡她。”

趙一歡聽到那個詞,身子忽然抖索了一下,心裏跟被火燒燎了似的,匆忙道:“那啥,我可能還沒醒酒,我剛說了什麽?哦哦,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

真可笑,明明換了一個喜歡的人,可當有人提起來的時候他竟然下意識選擇拒絕承認。

像是被戳穿撒謊的孩子,他落荒而逃。

逃到自己的小屋裏,路過那間房時房門依舊是緊閉的,心亂如麻。

每當趙一歡煩的時候,他都能想出一個萬能妙法安慰自己:趕快找到回去的法子。

嘆了口氣,躺上床,窗外月色皎皎,依然是方才偷聽他們談話的那枚狡猾的月亮,伴他入睡,一夜無夢。

第二天一早起來,李青麒那個精力旺盛的強人就下令全員打道回府。

趙一歡頂着兩個鹌鹑蛋大的青眼圈一路給那厮意氣風發的煥然容光的空着手的談笑風生的小皇帝,拎包。

趙一歡覺得自己快斷氣了,當然了,快斷氣的還有那小娘娘腔。

不知道出了什麽事,那姓董的小娘娘腔一路悶悶不樂,問他什麽也不說,趙一歡懷疑,難道是昨天晚上搞狠了?

“一歡啊,那柄孤月劍給你了,以後別讓朕再見到它。”李青麒忽然從與即墨的對話轉到趙一歡頭上。

趙一歡一個激靈,回過神來,點頭稱是。

瞥了一眼,那小娘娘腔更不開心了。

果然是他刺傷李青麒的麽。

李青麒武功這麽高,會被這小娘娘腔刺到,趙一歡真信的話他腦子就是進水了。

但是李青麒好像不想讓他知道真相,憑直覺來說趙一歡覺得一定有事。

小皇帝的馬車行了兩天,終于回到了宮裏。

到了下朝的時間,打開鸾鳳殿的門,趙一歡又聞到了那股子奇異的玫瑰花的味道。

——李青麒在沐浴。

如果用現代醫學的觀點來說,趙一歡絕對有充分的證據斷定這個極品大孔雀有輕微潔癖症,或許還有點強迫症。

比如灑下的沐浴花瓣一定要是單數。

鳳榻邊的鞋子一定要呈四十五度角斜靠在腳踏上。

殿內的毯子每天用專人刷兩遍,一根頭發都不許讓她見到。

幸好趙一歡不是負責掃地毯的,不然他一定要瘋。

接觸小皇帝這麽久,趙一歡已經摸索出一套外人不知道的絕世秘密,那就是每當李青麒特別高興的時候她就會豪放的寬衣解帶浸入浴池,每當她特別不高興的時候她也會這樣做。

所以今天。朝堂之上一定——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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