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冷宮新客(中)

此時,趙一歡手裏正端着一碗元宵:“吃湯圓咯。皇上,我給你放在桌子上了,一會洗好了吃。”

“皇上……?”

李青麒那裏沒動靜。

趙一歡蹑手蹑腳地走過去,發現李青麒居然泡在浴池裏睡着了。

“……這麽泡着會感冒的……”

環顧左右,一排宮人伫立原地,低着頭顱,宛若雕塑。

“皇上都睡着了,你們還不把皇上弄起來嗎?”

“朕沒睡着。”李青麒忽然幽幽開口。

趙一歡冷不丁吓了一跳。

“皇上,吃湯圓?”趙一歡強打起精神,湊上去笑着道。

李青麒微微點頭,吩咐道:“過來替朕擦身子。”

她從水裏起來,随手裹了一件披風,趙一歡似乎已經習慣了她如此‘大方’。

在這個時空裏的女子好似都喜歡展現自己的身體美,穿衣精致有條,妩媚又不失氣度。

不像那個世界的女子,穿着盡量凸顯柔弱的女性美,這個世界的女人喜歡凸顯自己的健康美,健壯美。所以大街小巷看到的女子沒有特別瘦或者特別胖的,大都體态豐腴而勻稱,以矯健和能幹活為追求标準。

“皇上,現在雖然是夏天,可也快入秋了,早晚還有些涼意,你裹着點。”李青麒從來不會照顧自己的起居,自從趙一歡來了之後就是他打理一切,再之前是花奴,反正總有人伺候,她在生活自理方面有點類似七歲小孩。

幫小皇帝弄完,已然半柱香過去。

小湯圓剛好到溫熱的程度。

“皇上你看,是紅豆餡的,禦膳房特地做的新品,嘗嘗看吧。”

李青麒剛接過去咬了一口,那粉紅的豆心全瀉了出來,煞是可愛。

“禀聖上,中書侍郎求見。”門外傳來宮人的吆喝聲。

小皇帝只顧吃湯圓,眼眸也不擡一個:“不見。”

天氣熱,趙一歡抹了抹汗,一邊狗腿地替小皇帝扇風。

過了一會子,門外宮人又喊:“中書侍郎說您要不見她,她就在外面長跪不起。”

小皇帝舀了一勺小湯圓,手裏動作微微停頓,半晌方道:“你告訴她,君無戲言,跪多長時間都改變不了。”

趙一歡忍不住道:“什麽事兒呀?”

李青麒輕笑:“沒你事兒,快些扇。”

趙一歡無奈只得加緊力道,蒲扇忽閃忽閃的,将小皇帝發絲兒吹得紛飛,她卻直道涼爽。

又過了半晌,宮人喊道:“中書侍郎在殿外暈倒了。”

李青麒終于吃完最後一個湯圓,重重地将瓷碗擱在桌上,旋即轉身進了裏屋。

這次連回都不回了,她直接睡午覺去了。

後來趙一歡打聽打聽才知道,這個中書侍郎就是當朝宰相,一時間權傾朝野,宮裏宮外都是她的親信。而他最有名的不是政績,是她那個做貴侍的兒子。

當朝宰相是董貴侍的娘親,還有一個做大官兒的女兒在朝中輔佐她,真可謂紅極一時。

但所謂水滿則溢,盛極則衰,有人告她的女兒謀反,連她也株連在內。

趙一歡傍晚回來後就一身冷汗。

說是早有第六感,知道朝堂上出事了。

晚上,一向自制力頂好的李青麒居然在喝酒。

“為朝堂的事發愁呢?”趙一歡蹑手蹑腳走過去,試探問道。

小皇帝半晌不說話,飲了一口酒,才幽幽道:“董家一家數罪并罰,要株連九族了。”

“不是我說,皇上你也真奇怪,自個設了計除去董家在朝的勢力,現下又在這借酒消愁。皇上究竟唱哪出啊?”

李青麒輕笑:“你倒不傻,知道是朕設計的。不過你若完全懂了,也能做皇帝了不是,嗯?”

“還真別笑話奴才啊,跟在皇上身邊久了,看也看個八九不離十不是。”

“哼,朕的言行你若真的能分辨個所以然來,那大臣自然也能了,到時候滿朝文武都是同一張笑臉,你再也分辨不出他們的本來面目。”

趙一歡給她斟滿酒,笑容可掬:“朝野大事輪不到我趙一歡來置喙,不過奴才只關心皇上每日扮個面癱可累?”

李青麒含笑掃了他一眼,又飲一口酒,似乎興趣盎然:“你若從孩童時起就學這功夫便不覺得累,真真假假,真中有假,假中有真,搞糊塗了他們,方才立于不敗之地。”

趙一歡手上酒壺一頓,不知不覺灑出瓊殇兩滴,朝李青麒扯出一個微笑:“原來如此,那要是喜歡一個人,說喜歡她又不喜歡她,時而喜歡她時而不喜歡她,能立不敗之地否?”

李青麒別有深意地掃了他一眼,接起瓊殇一飲而盡。

“若人喜歡,做什麽都是贏,若不喜歡,做什麽都是輸,又何來什麽妙招可言呢?”她放下瓊殇,笑地宛若驚鴻。

有那麽一瞬間,趙一歡似乎覺得李青麒明白他在說什麽,甚至有一種把他看穿了的恐懼。

但是後來發現似乎沒有,李青麒只是話趕話,順嘴這麽一說。

因為李青麒醉了。

她很少醉,但是一旦醉就是大醉。

坦白承認,連她醉了的樣子都很美,游移的目光恍若碧絲,原本白皙的肌膚燃燒成粉色,整個人暖暖的燙燙的。

斜斜卧在那裏,慵懶地抻開身子,自信的笑容挂在嘴角,逍遙像個神仙。

“皇上,酒沒了。”他低頭看了一眼壺殇,試探道:“回殿裏去麽?”

誰知,方才還悶聲不響的李青麒沒由來地飄出一句:

“一歡,你知道寂寞是什麽滋味嗎?”她神情寡歡,半眼微醺,似笑非笑。

趙一歡琢磨了片刻,狐疑道:“皇上說這個做什麽?”

“呵……”她輕笑出生,不屑一顧——似那神仙也比不上她懂得多:“不是黯然惆悵,更不是悲傷倦泣,竟然是刺痛。你說好不好笑?”

她的話令他芒刺在背,不寒而栗。那語調三分嘲弄,六分痛楚,還有一分駭人。畢竟有誰能笑着說出這番可怖的話,她也算得上是真正與寂寞為伍的人了。

如果用顏色來形容李青麒,她表面上是金邊銀邊兒的,其實內心裏頭是黑色的——卻不是說她如何黑心,只是如夜色一般隐匿在黑暗之中,與如水的夜色融為一體。世人都說白色純潔,殊不知黑色是才最純粹的,沒有任何顏色能污染它。

李青麒是酒,寡淡而濃烈,趙一歡時而嘗出寡淡,時而嘗出濃烈,有時竟同時浮現,如千面女郎,但是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是,酒是寂寞毒,苦澀辣喉,勸君莫貪杯——”趙一歡繞到她身後,就着她的手拈下壺殇,軟聲道:“好了,皇上你醉了,夜深快去休息吧。”

“朕……朕沒醉,朕還能再喝……”不知道是不是趙一歡聽岔了,醉酒的李青麒竟然有幾分潑皮無賴的口吻:“把朕的玉液壺拿來,朕要與……你不醉不歸。”

她說着把頭埋入臂彎,撲倒在石桌上。

趙一歡嘆了口氣,從她身後圈住她的腰身就往屋裏拉,無奈趙一歡抱不動,只得半拖半擡,弄得滿頭大汗。

“哎……大孔雀,你好重啊……”好容易放下她。

終于将她擡到塌上,趙一歡扯來薄被給她蓋上,及至腰身再往上拉便看見其領口處濕漉漉——便是剛才豪飲所潑下的酒水,一直順着肌膚滑落到了深處。趙一歡手臂一頓,沒了動作,半晌後才方想起找來布巾擦拭。

現在這個冷面女郎活似鑽到了酒窖裏的野貓,渾身浸透了酒味,醉暈暈神游太虛。

苦了趙一歡當牛做馬又是搬重物又是更衣服。

待領口處擦拭完了,便想着不能教她這般裹着酒水入眠,索性整個幹淨吧。

他熟稔地解開李青麒的鳳袍,掀起羅裙就把布巾往裏送。這畫面若是正好被巡邏值班的宮人甲乙見到,準逃不了猥亵皇上之罪,但偏趙一歡做的認真仔細,熟稔大方,也不知何時開始已經習慣照顧這厮,如今就連這暧昧至極的動作都奉命般完成地一絲不茍。

李青麒迷迷瞪瞪朝趙一歡翻了個身,他忽然覺得那雙顫動的扇子般的睫毛就在眼皮子底下忽閃忽閃。

“你……你壓住我怎麽拿出來啊……”那可憐的棉布被碾在李青麒身下,趙一歡微微使勁,抽不出來。

見李青麒睡得迷糊,趙一歡嘆了口氣:“你啊……”

趙一歡走了很遠,跨出殿外,輕輕關上鸾鳳殿的大門。

正在這之際,幽幽聽見睡着的李青麒飄來一聲嘆息。

“哎,陛下也有煩惱的事啊。”趙一歡搖了搖頭,決定不走了。他折返殿內,借着月光,就着地上的蒲團靠了一夜,生怕小皇帝醉暈暈的半夜起床磕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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