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期中考試的前一周,人人都奮戰在熬夜的最前線,畢竟佛腳這種東西,不抱白不抱。

偏偏有人想得開,大概是佛腳這種東西之于她,是抱了也白抱。

徐晚星同學放學回家的第一件事:倒床睡覺。淩晨一點半,鬧鐘響了,才又風風火火爬起來,全副武裝準備上山看月食。

由于是一點半,徐義生還在夜市擺攤呢,萬一大半夜收攤了,回家來推開她的屋門一看,發現沒人,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徐晚星非常有先見之明,搭着凳子從櫃子最高處抱出一床被芯,用被子蓋住,掖得嚴嚴實實、鼓鼓囊囊,僞造出了床上有人的假象。

老徐頂多也就摸黑推門看一眼,也不會真上來仔細瞧她,這種程度完全可以蒙混過關了。

甚至,徐晚星連最近常穿的冬季運動鞋也不敢穿走,從鞋櫃裏摸了雙夏天的帆布鞋,套上就溜了。

她鬼鬼祟祟跑到了窄巷的口子上,找了輛共享單車,開鎖後都要騎走了,忽然又停了下來。幾秒鐘後,掉頭往寬巷的方向騎去。

兩層小院漆黑一片,叫不上名字的白色花朵在院子裏迎風招搖。

顯然,主人已經睡下了。

徐晚星并沒有跟喬野通過風,但下意識覺得,他是不會錯過今天的半影月食的。當下雖有些猶豫,但還是翻過了栅欄,踮腳站在某扇窗外,透過窗簾隙縫往裏瞧。

一扇一扇找,總能找到喬野的房間吧?

她剛走到第二扇窗前,踮腳往裏探時,就聽見背後傳來一聲:“你在找什麽?”

那聲音不疾不徐,比往常壓低了些,但在寂靜的夜裏也顯得格外突兀。

腳脖子一軟,她張嘴就要叫出聲來,下一刻,被人眼疾手快捂住了。

喬野把那聲尖叫給她堵在口中,一剎那功夫,很快松了手,退後一步。

掌心有些濕熱,方才柔軟的觸感稍縱即逝,卻又不容忽視。

徐晚星臉色煞白,捂着心髒心有餘悸,壓低了嗓音:“操,你要吓死我嗎?”

顯然,她神經過于大條,完全沒體會到剛才他的掌心接觸到她的嘴唇有什麽問題。

喬野挪開視線,問她:“找我看月食?”

“是啊。”她瞧了眼他背上沉甸甸的包,和身後那輛山地車,咧嘴一笑,“我還擔心你要準備期中考試,這次就不去了呢。”

喬野悄無聲息打開栅欄的門,推着山地車走出去,聲色如常:“你都這麽想得開,我有什麽好準備的?”

徐晚星點頭:“說的也是。”

片刻後,回過神來哪裏不對,“等一下,我都這麽想得開。我怎麽了?你是看不起我嗎?!”

說話間,喬野腳下一蹬,山地車朝着夜色奔去。

徐晚星騎着共享單車,一路呼哧呼哧追上去:“不是,你給我解釋清楚,你剛才是不是又在歧視我?”

孫子!大家都是好兄弟了,還這麽一言不合就開啓嘲諷技能,這合适嗎?

學霸了不起了!

學霸就可以随意嘲笑學渣了嗎!

徐晚星的話多得像她的名字,繁星萬千,一路都說不完。

奇怪的是,喬野從前曾覺得她聒噪,如今被她一路追着吐槽,反倒覺得心情無端輕快起來。他想,大概是最近複習得比較辛苦,聽這種不費腦子的口水話,有助于放松。

龍泉山上的觀星臺一如既往的被十來個天文愛好者占據了。

觀星臺其實不叫觀星臺,平常被人拿來野炊、烤肉了,只在這零星的愛好者們口中,才得到了觀星臺這樣的芳名。換做白日,它的名字一般叫“烤肉那旮旯”。

徐晚星笑哈哈把車停一邊了,沖上去跟人打招呼:“老梁,來得早啊!”

然後又左顧右盼找到了幾個熟面孔,雖叫不出人家的名字來,還是熱情地沖人點頭示意:“來啦?”

“來了。”

“這天兒有點冷啊,得多穿點。”

“好嘞,你也是。”

喬野慢她一步,把車鎖好,走向她的過程裏,就這麽看着她沒心沒肺地跟衆人打招呼。

他和徐晚星的差別,就好像兩人在雙語成績上的差別那麽大。他永遠是彬彬有禮的,但謙和裏帶着肉眼可見的疏離與距離感。可徐晚星不同,明明在夜市長大,童年也遭受了不少白眼和欺淩,她卻好像永遠不會被世俗沾染半分,永遠用爽朗的笑面對周遭的一切人或事。

他看着她交際花似的晃了一圈,又回到他身邊:“哎哎,你調設備,我幫你安三腳架吧?”

喬野看她一眼:“你會安?”

徐晚星頓了頓,“……不會。”

下一秒,又理直氣壯地說:“都是理科高材生,這有什麽難的嗎?我只是沒安過,你口頭指揮一下,我分分鐘給你弄好。”

于是,在喬野的口頭指揮下,她果然分分鐘安好了。

徐晚星神氣地站在那裏,握三腳架的姿勢就跟雅典娜握着她的長矛。

“既然我都幫了你大忙——”她眼珠子一轉,湊過來笑吟吟說,“你這設備,借我看個三十秒?”

喬野看她一眼:“一共就一分鐘左右,你看個三十秒。這忙是挺大的。”

“大老爺們兒,別這麽斤斤計較。”徐晚星默認他同意了,把背包往地上一扔,拿出兩只香蕉來,把大的那只分給了他,“喏,給你的。”

下一秒,她又低頭掏出了兩只保溫杯,分了一只給他:“桂圓紅棗湯,我睡前熬在電飯煲裏的。”

倒是喬野愣住了。

香蕉也許是随手塞了兩只,但保溫杯也有兩個,這就不是巧合了。

“幹嘛不拿着?”徐晚星一臉警惕地把保溫杯塞他懷裏,強行送了出去,“反正你要不要,你望遠鏡我都要看個三十秒,別想反悔!”

“……”

喬野頓了頓,捧着那只保溫杯,扯了扯嘴角。

這家夥,對他的天文望遠鏡看來是早有企圖,還精心準備了賄賂他的東西。

這一天的半影月食,喬野并沒能看得很全,一是因為一只望遠鏡兩個人分,不可能看得全。二是因為,徐晚星看得過于專注,忘記了時間,說好的三十秒就拉長再拉長,最後留給他的,只有一個月食的尾巴。

發現這一點時,徐晚星尴尬地站在三腳架旁,搓搓手:“我不是故意的……”

喬野的雙眼還貼在望遠鏡後,心思卻過多分給了耳朵,而不是眼睛。

月亮的邊緣由暗影變回了瑩白色,光華重現,仿若玉盤。

夜空是浩瀚無邊的墨藍色,宇宙蒼穹,藏着萬千繁星,或在黑暗裏寂寂流淌,或在光影中熠熠生輝。

他站在望遠鏡後,淡淡地說:“下次你送我人參雞湯,設備也恕不外借了。”

“別呀,好兄弟說這些,咱倆誰跟誰啊!”徐晚星開始一個勁找補,急得原地跺腳。

她并不知道借着望遠鏡的掩映,少年的唇角彎起了多愉悅的笑,哪怕望着夜空,心思也不在那上面了。

他是故意沒有出言提醒的。

過往那些年,着迷于星空時,他都是孤身一人。他望着浩瀚宇宙,蒼穹也注視着他。而今日,他第一次體會到何為共享。

有人和他一樣着迷地沉浸在遙遠的奇跡之中。

她望着月亮,他卻望着她。

好像看不看全這場盛況,也不是那麽重要了。

騎車回家的路上,冷風吹得人臉上發麻。

徐晚星問他:“你複習得怎麽樣了?”

“還好。”

她翻了個白眼,“最讨厭你們這些學霸,學得好就算了,還虛僞。每次考試前,我說沒複習好,那就是沒複習好,你們說沒複習好,那他媽是書颠來倒去看了三遍,還沒達到學霸對自己的嚴格要求,看上五遍。”

喬野側頭看她一眼。這麽義憤填膺,看來是被人坑過。

他輕描淡寫說:“一個期中考試都要把書看上三遍,那也叫學霸?”

徐晚星:“?”

“對我來說,一遍都嫌多。重點難點複習一遍,也就夠了。”

徐晚星吱的一下剎住車,憤怒喝道:“怎麽着,你想跟我大戰龍泉山巅嗎!”

喬野笑了,低低的笑聲劃過夜色,輕快又放松。

“徐晚星。”

“啊?”

“雙語及過格嗎?”

“我警告你,引戰就過分了啊!”

“只是問一句,沒有惡意。”

“哼,也不是沒及過。”她撩了撩耳發,冥思苦想,“開學的時候,還是打過擦邊球及了格的。不過也有可能是剛入校,老師手下留情了,不忍心場面一來就那麽難看。所以後來大家都撕破臉了,我就離及格線越來越遠了。”

跟她說話,簡直一句一百個笑點。偏偏還不能笑,因為她是在認真回答問題,若是笑了,估計場面立馬能變得血腥暴力起來。

“沒有考慮過多下一點功夫,往及格線努力靠攏嗎?”

“我讨厭背東西。”徐晚星眉頭一皺,“什麽文言文、古詩詞,根本看不懂的東西還要強行背下來,無聊又浪費時間。”

“你不是記憶力很好嗎?于胖子說過,開學的時候,你只是看了眼黑板,就把圓周率後十五位都背了下來——”

“是二十位。”她揚起嘴角,驕傲地糾正。

片刻的沉默。

喬野直奔主題:“想讀大學嗎?”

徐晚星一愣。

“你雙語不好,嚴重偏科,哪怕高三全力沖刺,也一定會被拉後腿,考不上多好的學校。”喬野望着無邊夜色,輕聲說,“徐晚星,考慮過特長生這條路嗎?”

“……”

“走特招吧,以你的理科水平,很有機會。”喬野側頭看她,眼裏一片澄澈,“期中考試之後,有全國物理競賽。徐晚星,你不是一向對我不服氣嗎?時機正好,比一比吧。”

要走特招這條路,不可能現場測試理科水平究竟多好。拿點獎,未雨綢缪,名譽傍身,路也會通暢得多。

喬野素來是個心思周全的人,做事情有遠見,也有計劃。

可徐晚星沒想那麽多,也想不到那麽多,她就是一根筋,被喬野把話題從偏科拉到特招,最後繞到了物理競賽,她還以為這家夥就是順嘴一提,事實上是想跟她一較高低。

後半夜到家,徐晚星思索了五秒鐘,實在按捺不住睡意,咕咚一下跌進了周公的懷抱。

天亮時,她盯着濃重的黑眼圈爬起來,一邊打呵欠一邊想,行,比就比吧。以前是她沒出手,這次得把喬霸霸安排得明明白白,讓他知道什麽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徐晚星出手能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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