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滑蛋粥
“事情就是這樣。”何木生忍着疼痛斷斷續續地說完了自己昨天告別後的經歷,用企盼的眼神望向面無表情的司不悔“神仙小哥,你救救我吧,我還不想死”
司不悔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只是站在原地盯着何木生那雙布滿紅疙瘩的手。
“求求你救救我只要你能治好我的病,多少錢我都願意給”何木生的聲音已經變成了哀嚎,手指因為腫痛已經伸不直了,他想要去拉司不悔,但看了看對方白白淨淨的手臂,還是黯然地将手收回在自己身旁。
賀宸看着實在不忍心,忍不住偏過頭去,用餘光關注着司不悔的動向。
司不悔依舊沒有動,像是有人按下了他身上的靜止鍵,保持在原地久久沒有動作。
何木生說了一輪話,又哭了一輪,司不悔終于動了,他朝何木生走了兩步,何木生的眼睛裏立刻放出光芒來“您終于願意搭救我了麽”
結果司不悔彎下腰去,湊近觀察何木生的手指。圍觀全程的賀宸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分明兩人的年紀顯然是何木生更大一些,但何木生偏偏感覺自己被眼前這個小哥壓制得不敢動彈,明明他一句話也沒有說,但自己就是連呼吸都不自覺放輕了許多。
司不悔靜靜地看了一會兒之後,突然又直起身來“伸一下手。”
“唔”何木生懵了一下子,很快就反應過來,狂喜着将兩只手全都伸出來攤開在司不悔眼前,“哦哦哦,好的好的”
司不悔從桌子上拿了罐牙簽,又取了一張白紙墊在何木生的手下,用牙簽輕輕刮蹭他的指甲縫,賀宸見他竟然從縫中刮出了不少白色的粉末。
司不悔把紙攤在桌子上,俯身輕輕拍了拍柯基的腦袋“去把我的葫蘆拿下來。”
賀宸剛想提醒他“我們家的柯基是貓不是狗”,結果慣常懶得不樂意動彈的柯基居然一下子蹿到了樓上去,不過多時便叼着一只小巧的葫蘆又跑了回來。
柯基一下子躍到凳子上,把葫蘆放在了那張盛有粉末的紙旁,擡起頭來沖賀宸搖了兩下尾巴,那架勢還真有點像貨真價實的柯基。
“可以啊兒子,”賀宸不免有些吃味,“從前爸爸訓練你拿飲料的時候你可不是這樣的。”
柯基看了看葫蘆柄上精致的小絲帶,又擡頭看了看飲料櫃上那一排滑溜溜的易拉罐,很不像貓地給了賀宸一個大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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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不悔拔開葫蘆塞子,輕輕晃動幾下,往白紙上灑出一些液體來,賀宸注意到,那原本透明的液體在接觸到從何木生指甲縫中刮蹭下來的白色粉末之後,迅速地變成了血紅色。
賀宸的腦海裏不合時宜地想到了高中時代做化學實驗時的石蕊試劑和h試紙,但憑借多年看電視的經驗來判斷,這白色粉末十有八九是有毒的。
果不其然,司不悔在看到液體變成血紅色之後,略略蹙了蹙眉開口道“你中毒了。”
何木生自己也是倒吸了一口涼氣,趕緊開始回想自己昨天一路上究竟可能是哪裏沾來的這些可怕的白色粉末,這血紅色越看越像是人的血液,讓他相當不好受。
“那麽神仙”何木生的話還沒說完,司不悔又蹙了蹙眉,糾正他道“我不是神仙,我叫司不悔。”
“哦,那司小哥,”何木生立即改口道,“我這是中了什麽毒”
司不悔坦誠道“司家的藥泉水只能測試毒性,具體是什麽毒,我也不知。”
不知道具體是什麽毒,意味着就無法對症下藥,何木生眼中的光熄滅了大半,他只感覺臉上身上抓撓過的地方火辣辣地疼,而不疼的地方很快又酥酥麻麻地起了癢意,像是新一波的疹子又即将萌發。他強忍住抓撓的沖動,不死心地問道“那有沒有那種什麽毒都能解的百試百靈的解藥啊”
司不悔搖了搖頭,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晃了晃葫蘆,把塞子往反方向略略旋鈕一下再打開,從葫蘆裏倒出了兩枚鹌鹑蛋大小的藥丸來。他把藥丸遞給了目光暗淡的何木生“這是司家秘制的清火丸,雖然不能解百毒,但是可以暫時壓制毒性。”他猶豫了一會兒之後,轉頭看向了在旁邊始終一言不發的賀宸。
賀宸沒有說話,卻微微對司不悔點了點頭。兩人雖然沒有任何言語上的交流,但賀宸覺得自己看懂了司不悔的意思他顧念着自己昨天的那句“明天起學習做家務”,沒有直接答應下救助何木生,轉而來問自己的意見。
這個人啊。賀宸微微彎了彎唇角。心地善良卻又認死理的小少爺,怎麽就被他那個不着調的爺爺騙來這裏給自己做小幫廚了呢
得到了賀宸的首肯,司不悔的眼神中明顯帶了點開心的意味,他對何木生道“我可以幫你調查究竟是何種,但我不保證一定能查得出來。”
何木生已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了,自己都感到大限将至,眼見這神仙般的小哥兒居然肯答應試試救自己,那對他而言便是柳暗花明。何木生欣喜地暫時忘了疼痛,疊聲向司不悔道謝道“謝謝謝謝”
“查得出來,我一定把我全部的身家財産全都給您,若是查不出來”何木生苦笑一下,“那就是我命不好,也怪不了小哥你啊。”
賀宸聽得有幾分難受,分明這人前天還在店裏嘗了自己做的炒面,今天已經變成這副什麽都吃不了的模樣了。他站起身來對何木生道“何老板,你跟我們一塊兒吃午飯吧,我去給你做點吃着方便的滑蛋粥。”
何木生顧着身體上的疼痛,再好的美味現在嘗來也是索然無味的,但他确實也沒心思再去別的地方尋點東西吃,便謝過了賀宸“謝謝賀老板,你和司小哥真是好人。”
收了好人卡的賀宸嘆了口氣,閃身去後廚淘米煮粥。
前堂,司不悔和何木生相對而坐,柯基懶洋洋地趴在桌子上,把自己攤成一張貓餅。
“你來到槐城後,有沒有遇到過什麽奇怪的人”司不悔本來打算把葫蘆別回腰上去,低頭才發現自己今天穿的是賀宸的衣服,遂只好把葫蘆拿在手上。
何木生想來想去,最奇怪的應該還要數現在跟自己坐在同一張桌子上的司不悔了,他剛想搖頭,忽然想起了賣給自己地圖的那個攤主,自己那天陪着王連帶打包的兩面黃往回走,似乎他那個攤位上已經空了“啊我想起來了賣給我地圖的那個攤主有些奇怪”
賀宸在鍋裏倒入淘好的米,又撒了點佐料,把鍋架到竈上,調好火候,任由它自己溫溫吞吞地煮上半個小時。眼看這段時間無聊,随手拿廚房裏剩餘的酸梅粉泡了一壺酸梅汁,端到前堂去給兩個正在談話的人喝。才拎着壺掀開簾子,他便聽到何木生擲地有聲地說道“我就覺得那個攤位的老板有問題”
“不可能”賀宸反駁的話脫口而出。
鬼市裏的攤主們都是賀宸餐館的老食客,幾乎每一位攤主都是看着他長大的爺爺輩人物。聽到何木生這麽揣測這些老人,賀宸自然心中有幾分不快“做鬼市生意的攤主,一大半都是老人,我小的時候跑去鬼市玩,他們都拿攤上的好東西給我玩,都是心地善良的好人,絕不會有要害你的心思。”
何木生見賀宸臉色不快,道歉道“賀老板,我不是有意這麽說的,我這也是不知道”他頓了頓,從自己的錢夾裏取出了那張從攤主手裏買回來的地圖“但是這地圖,我看了怪滲人的,所以我才說這老板可能有些問題。”
司不悔伸手拿起地圖打開,映入眼簾的便是擡頭“槐城百妖圖”五個篆體大字。由于制作年代久遠,地圖紙張已經泛黃,呈現出一種一觸即破的脆弱感。
賀宸就站在司不悔身邊,輕輕一瞟便看到了地圖上的內容,他連猜帶蒙地也看出了地圖的标題,但對于裏面的內容便是兩眼一抹黑了。
畫圖的人很用心,說是百妖圖,便當真在一張地圖裏擠了一百種妖怪的畫像,用工筆白描精心描出了每一種妖怪的樣子,但過了那麽久,又好似在犄角旮旯裏被亂七八糟的液體、昆蟲屍體等污染了,整張圖斑斑點點的,妖怪的樣子早已變了形,看起來愈發醜陋恐怖了。
身為一個捉妖師,司不悔只一眼便看出了畫這張圖的人也一定是懂行的。
他把地圖沿着方才的折痕小心翼翼地收納起來,問何木生道“還有沒有更清晰的地圖”
何木生只記得攤主的攤位上有一堆大大小小的木雕,自己看中的地圖旁邊似乎的确攤着幾張類似地圖的紙張,不确定道“可能有吧”轉念想到自己并不知道這攤主姓甚名誰,想要找這個人無疑是大海撈針。
更何況鬼市的規矩是黑暗中交易,除了攤主自備的額前燈打開的那一瞬間,其他行動基本僅靠路燈微弱的光進行,何木生又顧着瞧新鮮,哪裏會記得這攤主究竟長什麽樣子“可惜攤主一直低着頭做木雕,我哪裏知道他長什麽樣”
眼見又要走入死胡同了,賀宸卻忽然笑了,他說“我知道啊。”
見兩人都向自己投來目光,賀宸輕松地笑笑“我畢竟也是在鬼市開了那麽多年餐館的人了,怎麽可能不知道這麽個人”
“你說的應該是顧爺爺,他就住在夜街後面那條街上。”賀宸揚手一指,指向了窗戶外面的那條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