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鐵板青椒牛柳面疙瘩
當晚,鬼市開張的時候,阖家餐館也開門迎客了。
來吃飯的老食客們發現,從來都只有小老板一個人的餐館今天居然多了一個幫廚的小哥,這位小哥雖然話不多,但長得還挺俊,看着便能讓人多吃兩碗飯。
“小夥子,你叫什麽”老大爺樂呵呵地吃下一只魚肉馄饨,叫住了來傳菜的司不悔。
司不悔停下腳步,禮貌地回答老大爺道“司不悔。”
“司司什麽”大爺有些耳背,司不悔這名字又拗口,自然有些聽不清。于是司不悔又放慢速度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司不悔”
大爺“哦”了一聲,接着問道“你是咱宸子雇來跑堂的”
“不是,”誠實如司不悔當然是繼續說他心中的大實話,“賀宸是我娘子,我來幫娘子一起經營餐館是天經地義的事。”
大爺“啊你是說你是咱宸子的老公”大爺耳背久了,不但要求別人和他說話聲音大,自己說話的聲音也不自覺調得很大。因此大爺這句話好似自帶了擴音效果,一時間傳遍了整個前堂,所有正在吃飯的食客們都放下了筷子,朝這邊看來。
“宸子居然結婚了”
“宸子居然還找了個小夥子”
“小夥子就小夥子吧,對宸子好是最重要的嘛”
“也是哦,找個女娃子也未必能和小夥子一般貼心”
在後廚的賀宸做好了一盤地三鮮,久久等不到來端菜的司不悔,只好自己端着菜走到前堂來。一掀簾子,只見一大半的食客都湊在靠右的那幾張桌子旁,饒有興致地同司不悔談天。
“小司啊,宸子做菜那麽好,你可真有口福”其中一個大嬸對司不悔道。
司不悔給大嬸倒了杯茶“我也會向娘子學習做菜,讓娘子能不要那麽辛苦。”話音剛落,便引得周圍所有旁聽的大爺大媽們鼓掌贊嘆,紛紛表示“宸子嫁得好”。
這一天來為了稱呼問題發了無數次脾氣的賀宸已經徹底沒脾氣了,甚至還能控制着情緒把地三鮮給人端到桌上去,放下盤子對司不悔道“你去切點茭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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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談的衆人見另一個當事人出來了,又紛紛圍攏上來“宸子,結婚了怎麽不說一聲”
賀宸望天喃喃“是啊,我也很想知道我到底是什麽時候結的婚。”
一個晚上,兩人迎來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食客,食客之間也互相傳說着“老板新婚”的消息,還有食客起哄要求“老板新婚打折沾沾喜氣”,賀宸雖然沒答應,但最後結賬的時候還是毫無意外地算錯了價格,看着食客那明顯誤會了的眼神,賀宸連解釋都懶得說了。
不過多了司不悔這個幫廚的,這一天營業時間裏,賀宸的确覺得自己輕松了不少,看着最後清點營業總額時那厚厚一沓票子,他的心情又好轉了。
算了,誤會就誤會吧,反正過兩個月大家自然而然都會懂的。
賀宸清點完票子,把錢都鎖進了抽屜裏,擡頭揚聲問正在整理桌椅的司不悔“司不悔,你要不要吃點東西再睡”然後他看到司不悔眼神亮亮地沖自己點了點頭。
後廚裏還有一點剩下的面疙瘩,賀宸拿青椒并牛柳帶着面疙瘩在鐵板上翻炒一番,加入鹽粒、白砂糖、胡椒粉和少許秘制醬料做了兩碗噴香的鐵板青椒牛柳面疙瘩,他把其中大的一碗擺到了司不悔面前,笑眯眯地說道“雖然說睡前吃這個不太容易消化,但是你運動了一個晚上,就破例允許你嘗一嘗吧,這可是我獨家秘方制作的。”
不過本來就無需賀宸多勸,司不悔舉起筷子,認認真真地将一整碗面疙瘩吃得幹幹淨淨。
這一天躺下之前,賀宸滿腦子都是司不悔笨拙地端着菜在客人間穿梭的形象從之前的種種跡象表明,這是個來到這裏之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少爺,但是來了之後,他的确是老老實實地自己讓做什麽就做什麽,乖巧得像是個剛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思及此,他又開始慶幸這位小少爺只會待兩個月,若是再待久一些,他怕自己也會舍不得那麽好的勞動力。
賀宸這一覺原本睡得極美,夢中還在香甜地品着一碗芥菜年糕,結果碗才端起來,就聽到耳邊響起了“砰砰砰”的撞擊聲,吓得他把一整碗年糕湯水全都灑到了身上去,一個美夢就此變成了噩夢。在他不耐煩地轉了個身之後,那惱人的撞擊聲并沒有消失,甚至還伴随着一聲高過一聲的“神仙救我”,賀宸掙紮着從夢中醒來,這才發現确實有人正在拍餐館的大門。
賀宸打着哈欠翻身下床,去卧室沖了把臉,大聲喊着“來了來了”,匆匆下樓開門去。
門一打開,他就被站在門外的人給吓了一跳這人渾身長滿了深深淺淺的小紅疙瘩,有些地方甚至已經變腫流膿,呈現出令人惡心的潰爛感,因為刺癢抓撓,小臂和臉上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整個人活像是從恐怖電影裏跑出來的特效演員。
“賀老板,”那人見賀宸終于開門了,眼神中流露出狂喜,“你那親戚小哥還在麽”
何木生這才聽出來,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高度毀容的人居然是何木生。而就在十多個小時之前,兩人在菜市場分別的時候,他全身上下還是健健康康,看不出一點毛病的。
賀宸把人請進門來,給他倒了杯水,扯着嗓子朝樓梯上大吼一聲“司不悔下來”
話音剛落,只見司不悔拎着一把菜刀掀開簾子,穿着一身自己昨天随手扔給他的衣服,從後廚的方向走了出來,眼神中帶着些許迷茫“娘子,你找我”面容還是英俊小哥的面容,但造型恐怖指數高達五顆星。
賀宸看了眼司不悔手裏的菜刀“你拿着刀在做什麽”
司不悔道“昨天娘子你教了我幾種切菜的方法,我早上起來沒事做,便練習一下。”
“何老板敲了這麽久的門,你為什麽不去給他開門”沒有睡足八個小時,賀宸現在只感覺腦殼隐隐作痛,連帶着對明明在一樓卻偏偏不開門的司不悔有了些怨氣。
司不悔誠懇地說道“這裏只住着我和娘子,沒有住着神仙。”
賀宸又打了個哈欠,想起頭天這位小少爺自我介紹的場景“你不是說自己是竈王麽”
“”昨天已就這個問題和賀宸解釋了許多遍了,司不悔終于意識到自家娘子這是在拿自己打趣,便只是給了他一個略委屈的眼神。
眼見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自顧自地交流了起來,何木生咳嗽一聲以示存在感,終于使得兩人把目光又投向了他。
司不悔終于注意到了完全毀了容的何木生,他眉頭一擰,像昨天一樣再次将賀宸護在了身後“娘子,你離他遠一點。”賀宸剛想伸手去捂司不悔的嘴,沒想到卻是何木生自己接上了話茬“是是是,我面帶煞氣,有将死之兆,賀老板離我遠一些是應該的”
“昨天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何木生話鋒一轉,沖司不悔躬身作揖,“神仙小哥,你千萬要救救我啊”
賀宸看何木生面目全非的樣子,心裏也有點不好受,拍了拍司不悔的手臂,把人拉到一旁,又親自給何木生倒了一杯水“何老板,到底什麽情況,你坐下慢慢說。”
何木生感激地接過水喝了一口,一五一十地把昨天和兩人分別後的事情說了出來。
昨天和兩人分別之後,何木生還想着司不悔說的那幾句話,憋着悶氣提着一大袋子蔬菜回到了自己住的小旅館,随手把野菜交給了旅館的前臺,交代她讓旅館的老板娘幫着煮了,自己則趁這段時間回到房間裏去躺了一會兒。等他醒轉過來的時候,卻是感覺全身上下奇癢無比,走到浴室裏一瞧,這才發現不知何時,他身上居然起了密密麻麻的小紅疙瘩。
何木生被這些紅疙瘩給吓了一跳,顧不上廚房裏的那點野菜,匆匆忙忙蹬上鞋子去了旅館附近的一間小診所挂了號。診所裏的大夫用了不少法子依舊瞧不出他究竟是什麽毛病,只好建議他去鎮上的醫院找醫術更高明的大夫瞧瞧,于是大晚上的何木生又去挂了鄉醫院的急診,大夫裏裏外外檢查了一通,各種儀器都判別不出這到底是什麽樣的病。
看着病歷卡上醫生的記錄,何木生內心充滿了絕望,疼得就差沒在地上打滾了。
“先生,您是外地來做小生意的吧”給記錄病歷的是個頭發花白的老醫生,他推了推眼鏡問道。
何木生用手背蹭了蹭發癢的小腿,嘆了口氣道“是啊,聽說槐城這兒野菜的營養價值特別高,特地過來想進一些回去,沒曾想野菜還沒買上就變成了這樣。”
“啊”老醫生一聽是外地商人,立刻換上副同情的眼神,“先生,那我勸您還是回家去準備準備吧。”
“準備什麽”何木生不解地問道。
“後事,”老醫生慢悠悠地說道,“從前來這兒準備找些交易營生的外地商人啊,沒有一個是活着走出咱們這兒的。”
“所以現在還敢來的,都是仗着無知而無畏的可憐人吶。”老醫生摘下眼鏡,取過眼鏡布擦了擦,又重新架回鼻梁上,鏡片的反光掠過何木生的手背,晃得他心發涼。
老醫生把病歷卡還給了何木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吧,只怕是神仙才能救你喽”
這一句話像是按下了開關,何木生想起了那個口口聲聲稱自己“有将死之兆”的英俊小哥,顧不得身上邋遢,急匆匆地告別了老醫生,又回到夜街去敲18號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