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三卷: (3)

茯苓打開門卻站在門口擋着,門口的明笳和時頌都奇怪了。明笳輕聲道:“長汀睡了?”

茯苓下意識“嗯”了一聲。

明笳滿意點頭,這個小厮很是稱職,主子睡覺了,就打開了門不讓人進,很好。

時頌贊賞道:“好小子,明天給你漲月錢。”

茯苓雖然并不在意那點子月錢……才怪!進了瑞王府才知道,時長汀的小厮一個月竟然有五兩銀子的月錢,比一般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的月錢都多。更比自己在齊雲山學藝的時候還要倒貼錢給師父買燒雞烤鴨燒鵝燒酒……強上幾百倍!

茯苓盡量讓自己的嘴角不要翹得太厲害,壓低聲音問三人:“有什麽事?”

明笳回頭看了看葫蘆道士,又和時頌對了個眼神,才下定決心說道:“茯苓,你把少爺叫起來,我們請玄慧大師看看。”

茯苓點頭,不過疑惑道:“玄慧大師在後面?”

明笳也點頭。

茯苓沒再問了,回身進屋裝模作樣去叫醒時長汀去了。時長汀也裝作被人吵醒的樣子,帶着起床氣“哼哼呀呀”地不想起身,還皺着眉頭、噘着嘴使勁兒拍打着枕頭。

茯苓看得嘆為觀止,再這樣裝下去,時長汀會不會就傻成習慣了?

明笳坐在床邊,将時長汀摟進懷裏輕聲哄着……這招絕了!時長汀好歹前生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了,而今被個少婦摟在懷中,這尴尬的……臉瞬間通紅,別說“哼哼”了,連“哼”都發不出聲了。

明笳見兒子這麽聽話,自己一哄就好了,心中又是高興又是驕傲,還示威般的瞥了時頌一眼,然後被時頌回了個溫柔似水的眼神。

二人還在打眉眼官司,時長汀卻無語了:就算你不在意你夫君納妾生庶子,但也別在我這兒礙我的眼好不好?大晚上的不睡覺喊我起來看你們眉目傳情嗎?!

明笳也很快就發現兒子又不開心了,忙丢下夫君不管,起身向着那個穿袈-裟的道士福身一禮,尊敬道:“玄慧大師,麻煩您給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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茯苓驚呼:“誰?他……他是玄慧大師?!”騙人的吧,四個字還沒說出就被自家師父捂了嘴。

明笳和時頌有些發愣。

葫蘆道士解釋道:“貧僧聲名在外,總會遇到想要拜老衲為師的少年,習慣了習慣了……”

茯苓用眼神死瞪他:拜你為師?出家當和尚嗎?我長得像是那麽想不開的人嗎?!

明笳二人卻道:“正是如此!”他們聽聞玄慧大師聲名多年,與大師打交道也很久了,自從時長汀第一次發病就是請這位大師來看的,後來也是他說十歲那年,時長汀能恢複正常。

明笳忙道:“那就麻煩大師了。”

葫蘆道士回了一禮:“哪裏哪裏,施主客氣了。”

茯苓眼睛瞪得更圓了:業務不熟練吧!招搖撞騙也要敬業一點好不好!你回的那是道士禮!

葫蘆道士沒再理他,而是坐在床邊的繡凳上,伸手給時長汀把脈,一會兒又看舌苔、摸腦門,直忙活了一刻多鐘才停下來。

時頌見看診結束,忙詢問:“大師?小兒……”期冀太大,這話竟說得一波三折。

葫蘆道士捋了捋胡子,思量了一刻,道:“還沒有恢複。”

這話一出,明笳和時頌臉色灰敗,茯苓暗翻白眼,時長汀松了口氣。

誰知還有下文,葫蘆道士又道:“大後天就能好了。”

“什麽?”三聲驚叫。茯苓的驚吓之聲夾雜在明笳二人的驚喜聲中并不明顯。只有時長汀裝傻子裝的有些忍耐力了,才沒叫出聲來。

茯苓想去掐師父的脖子,這話能亂說嗎?這讓他們怎麽收場?

葫蘆道士卻解釋道:“令公子的魂魄已經全部歸位,只需要再做個道場就能恢複神智。只不過,魂魄尚且不穩,還需要修為滋養。”

這下子連時長汀和躲在長命鎖中的司竹都驚訝了。而今,時長汀可不就是這樣的情況嗎,這個和尚竟然真是有真材實料的。不過,時長汀明明已經恢複了,他為何說還要做道場?是在遮掩還是眼力不夠?

明笳和時頌聽了自然是喜極而泣,而後千恩萬謝。

時長汀好不容易回神,見明笳二人這樣有些心軟,但此時也顧不上了,便使小性子将二人打發走,并讓茯苓禁閉院門。

房門一閉,屋子裏就多了兩個人:司竹和金盞。

葫蘆道士并不吃驚,也不知道是沒看見還是不以為奇,他自顧自坐在桌旁,沏了壺茶又從自己身上背的大布袋裏掏啊掏,掏出一只燒鵝來,擺放桌上,示意衆人一起吃。

大家默然。

良久,茯苓才沖過去揪住師父的胡子,氣道:“你到底在做什麽!”

葫蘆道士“哎呦呦”地慘叫,連連讨饒:“好徒兒,快松開為師,拔了胡子就不好看了,哎喲!”

時長汀和司竹交換了個眼色,時長汀開口:“大師派高徒來瑞王府,所為何事?”

葫蘆道士抽着氣整理着胡須,随口道:“什麽高徒?我沒有。”然後反應過來,指着茯苓道:“哦,你說這個劣徒啊,不是我派他來的,我今天來也不是為了他。”然後解釋說,今天時頌去了普陀山少林寺,找他問為何時長汀還沒有恢複,然後他就親自來看看。

茯苓揉着額頭,無奈道:“師父,現在已經沒外人了,你就說實話能咋的?”

葫蘆道士狠狠敲了茯苓腦門一下,喊道:“我這些話句句屬實!”見他還是翻他白眼,只得說得更清楚了些:“為師既是齊雲山道教掌門,又是普陀山的玄慧。”

衆人吃驚地張大嘴說不出話來了。

葫蘆道士&玄慧大師,臉紅了一下,道:“本來我是普陀山的和尚,後來有一年,道教和佛教交流學習,陰差陽錯的,就把我換到齊雲山去了(大齊王朝的第一位交換生,也可能是唯一一位)。再後來,道教佛教交流完畢,可是我在普陀山的師父閉關參禪把我忘了,齊雲山又正值掌教換選,筆試、辯論,最後稀裏糊塗我就贏了,還當上了掌教……”

衆人的嘴巴張得都可以吞進一枚雞蛋了:好傳奇的人生啊!

☆、五陵廟 明惜遭遇

茯苓頓時自豪了。

司竹卻指着燒鵝道:“道教也不能吃肉吧?”

葫蘆玄慧道:“我腳踏兩教,現在兩不管,所以會偷吃。”

衆人無語。

茯苓道:“別聽他胡說,他是正一教入門,不是全真,規矩松,偶爾可以吃的。”

說完這事,茯苓又問方才為何揭穿時長汀。

葫蘆玄慧道:“貧僧今天已經打了诳語了,罪過罪過!本來應該直接揭穿他的,但是想到夏夫人這事還沒完,所以寬限了幾日。”

金盞:“夏夫人?誰啊……哦,說我嗎?我不叫夏夫人,叫我金盞。”

司竹:“你怎麽知道的?”

葫蘆玄慧:“之前她用了朱砂海棠陣,陣法閉合,我算出不對,就一路查了過來。天亮後咱們就去五陵廟。”

衆人這才恍然大悟。

***

一個時辰後,天光大亮,司竹藏在長命鎖中,金盞鑽進葫蘆玄慧的酒葫蘆中。葫蘆玄慧去和明笳時頌辭別,謝絕了他們也要一起去的請求,只帶着時長汀和茯苓走了。

三人坐了一輛馬車,馬車前後有十餘名侍衛。一行人快馬加鞭往五陵廟而去。在傍晚時到達山腳下。

……

五陵廟,過去這許多年還是原來的樣子。

古剎,之所以稱為“古剎”,或許就在于它的厚重與安穩。

衆人下車,站在長長的石階下面往上看,一片郁郁蔥蔥中,五陵廟在蒼翠掩映下若隐若現。

白居易的有首《大林寺桃花》生動描述了此種景象: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

“而今山中仍為夏。”司竹輕聲說了一句。

“咱們上去吧,來,小桑扈,扶着師父。”葫蘆玄慧道。

衆人都沒動,還有些面面相觑:桑扈是誰?

葫蘆玄慧等半天不見茯苓過來,還一臉茫然地看着自己,頓時生氣了:“我說……”

茯苓大喊:“啊!師父是在叫我,我下山的時候師父贈送表字‘桑扈’的,瞧我,怎麽忘了呢!”

時長汀和司竹都有些洩氣,方才葫蘆玄慧的“我說”二字之後應該加上名字的,也就是茯苓的真名,畢竟茯苓進府的時候用的是假名字,二人還不知道他的真名,差一點兒……唉,被他攔住了下面的話……

衆人也不再閑聊,一心爬山,終于在入夜的時候來到了寺廟門前。

茯苓敲門,開門的是個小沙彌:“阿彌陀佛,施主有何事?”

茯苓解釋說他們想要在寺廟做個道場,還要住上一夜,不知可方便。

小沙彌點頭:“目前廟裏并沒有進行中的道場,施主明天一早就可以準備了。阿彌陀佛。”

衆人還禮,在小沙彌的帶領下進了寺廟後院東北角的一個小院子。小沙彌還說這是一個獨院,環境安靜,不用擔心有香客打擾,說完這些才退下了。

小沙彌走後,衆人都坐在正屋中沒動,一則是爬山勞累,另一則是誰都不知道接下來要如何去找蘭明惜。

歇了半晌之後,茯苓問師父:“師父您能算出來嗎?蘭明惜是不是在這個寺廟。”

葫蘆玄慧搖頭:“這是寺廟,菩薩的住處,我等凡人怎好班門弄斧。”

茯苓嘆氣:“那怎麽辦呢,總不能挨個院子找。”

金盞這時也從藏身之處飄了出來,剛落地還沒說話忽然就僵住了。

司竹發現不對:“怎麽?”

金盞:“我似乎感覺……明惜就在此處。”

衆人眼前一亮,都目光炯炯地盯着金盞。

金盞閉目聆聽,突然又睜眼指着一個方向道:“在那兒!”衆人循聲望去,就見漆黑的院子裏,一棵老槐樹下,慢慢走出來一個……老婆婆的鬼魂。

衆人驚了一驚,但更多的卻是疑惑:蘭明惜過世的時候不是還不到二十歲嗎?怎麽魂魄卻是個老婆婆?

金盞也盯着那個老婆婆,然後洩了氣:“那不是明惜。”

衆人又都歸座,都有些垂頭喪氣。

可是那個老婆婆卻遲疑着走了過來,走到燭光能照到的地方時很明顯瑟縮了一下,但是畢竟燭光并不能給鬼魂造成如同日光一般的傷害,所以她只是略作遲疑,還是走了過來。

衆人有些意外,不約而同看了過去,只見那是個年近花甲的婦人,一身粗布衣裳,頭包布巾,滿面皺紋,不過面相倒是慈和得很。此時她局促地看着衆人,眼中露出期冀與不安,然後慢慢跪了下去。

“呀!老人家,這可使不得。”茯苓忙奔過去,急道。

老婆婆卻還是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哽咽道:“老身叨擾了,求求幾位大人幫幫老婆子吧。”

這邊司竹等人也有些愣怔,但還是忙說:“老人家有事請說。”

老婆婆起身,走到正屋中,坐在金盞畫了陣法的凳子上,很是松了口氣,對金盞感激道:“好孩子,老婆子已經很多年沒有坐下了。多謝你,你和那個蘭姑娘一樣,都是好人。”

金盞驚喜,忙問是哪個蘭姑娘。

老婆婆指了指寺廟正殿的方向,道:“那邊,地藏菩薩跟前,有個小姑娘,很善良,日夜守在菩薩跟前,老身曾問她為何不去投胎,她只是搖頭也不說話。”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金盞大喜過望,一陣風似的飄了出去。

餘下衆人看向老婆婆,老婆婆看出衆人來五陵廟是尋那蘭姑娘有事,也不喧賓奪主,便擺手道:“不敢耽誤大人的正事,老身稍後再說也無妨。”

時長汀笑道:“那就有勞婆婆久等了。”

老婆婆忙擺手:“實在不敢當大人這般說,是老身冒昧了。”

時長汀只是一笑,也不再說,沒多久就見金盞與一個少女手挽手回來了。想必那個少女就是蘭明惜了。

金盞與蘭明惜情緒還很不穩定,眼裏眉間都是激動,還會不時抽泣一會兒。足過了半個時辰,兩人才鎮定下來,開始訴說離別後的經歷。

蘭明惜說道自己難産而死的時候又是一陣難過,緊緊攥着金盞的手,上氣不接下氣道:“盞兒姐姐,是我錯了,我真後悔啊,沒聽你的,非要嫁給那個混蛋。”

金盞安慰道:“沒關系,反正後來我也嫁給他了。”

蘭明惜驚得眼睛都直了,待聽完金盞經歷的這一切後,幾乎撐不住最後那一縷魂靈,若非葫蘆玄慧畫了陣法定住了蘭明惜的魂魄,此時她恐怕已經永遠消失了。

被定住的蘭明惜,面上凝固着極為複雜的表情:驚愕、後悔、怨恨、自責、內疚、羞愧……

只不過,司竹和時長汀卻顧不上看這個表情了,而是看着葫蘆玄慧,急切道:“大師,你這個陣法教給我們好不好?”這個陣法不用消耗靈力筆畫哦!

葫蘆玄慧倒不藏私,只是有個要求:供他吃半年的烤雞烤鴨等。

時長汀自然滿口答應。

這邊蘭明惜也緩過來了,崩潰大哭:“盞兒啊!就是夏全害死的我啊,那個夏沐霖也不是我的兒子!我的兒子早就投胎去了!”

衆人雖然早有猜測,此時聽見這麽确切的回答還是難免心頭一震,然後就難掩心酸:金盞,可謂是浪費了一生。

誰知金盞卻只是驚訝了一會兒,然後就無所謂地擺了擺手,道:“沒關系,我又不是為他們,我為的是與你的情分。”

是啊,如果不是蘭明惜,金盞理會夏全是哪個?

如果不是為了蘭明惜,夏沐霖是誰家兒子與金盞何關。

金盞又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蘭明惜抽噎了一陣才解釋道:“夏全有了外室,那外室不是別人,就是洪如煙!”

此話一出,滿座皆驚。

茯苓驚呼:“她……她不是夏全父親的外室嗎?!”

司竹疑惑:“她能永葆青春?”勾引完父親勾引兒子,不會老嗎?

時長汀:“呵呵,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一門兩父子都不是好東西。”

金盞:“那個夏沐霖也是洪如煙的兒子?”

蘭明惜點頭。

“這……這可真是……”就連葫蘆玄慧都驚愕地說不出話來了。

這麽一說,蘭明惜難産而死的事情就說的過去了,受了這種打擊,心神俱碎,自然很容易被人做手腳,從而一命嗚呼。

那個老婆婆心疼地摸着蘭明惜的頭,顫聲道:“可憐的孩子……”

蘭明惜起先還在痛哭,哭着哭着突然想到什麽,道:“盞兒,你是不是也是被他們害死的?”

金盞原還否定,這時卻有些驚疑不定了,她看向葫蘆玄慧,問道:“大師,您能看出來我是怎麽死的嗎?”

葫蘆玄慧嘆了口氣,道:“我是為你的事情來得,豈能不知道你是怎麽死的。”

茯苓:“莫要賣關子,快說!”

葫蘆玄慧悶聲道:“你喝的那個榮養湯,裏面有慢性-□□。”

金盞:“不可能!我這樣子不像是中毒而死的模樣啊!”

葫蘆玄慧又解釋:“你不是每天泡腳嗎,泡腳水中加了藥,可以掩蓋榮養湯中的毒性。”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更,稍後還有一更~

☆、夏沐霖 塵埃落定

金盞呆怔,蘭明惜嚎啕大哭。

金盞拍撫着蘭明惜的後背,嘴裏喃喃道:“為什麽呢,我待他不薄啊。”

葫蘆玄慧長嘆:“那就只能問夏沐霖了。”

***

第二日一早,衆人(那個老婆婆也一起)啓程回京,待進了京城卻直接進了嘉靖侯府。

衆人在門房請見嘉靖侯世子夏沐霖。

因為其中有瑞王府之子時長汀在,所以嘉靖侯府倒很是重視,門房很快進去通禀,一盞茶後,一臉狐疑的夏沐霖就出來了。

時長汀拱手:“夏公子,借一步說話。”說完徑直在前帶路,到了附近的酒樓。

……

坐在雅間,對着面露狐疑的夏沐霖,時長汀也不拐彎抹角,而是開門見山道:“夏公子可是認識洪如煙?”

他問得直接,夏沐霖猝不及防,下意識答道:“認識啊。”然後反應過來,面露不善道:“怎麽?閣下這是什麽意思?”

葫蘆玄慧道:“我是洪如煙父親的故交好友。這些年一直在尋找她,有些話想要和她說。”

夏沐霖微微松了口氣,面色也柔和了一些,問:“什麽事?”

葫蘆玄慧答:“這個孩子很是不聽話,在家的時候氣死了爹娘,後來又害死了親姐姐一家,也就是我那故交的大女兒一家,待老衲尋過去想要為好友的大女兒主持公道的時候,卻發現她被老嘉靖侯納為外室。哦,她也就是你祖父的外室。”

夏沐霖越聽越吃驚,也越生氣,臉青一陣白一陣的,聽到最後一句時拍桌而起,指着葫蘆玄慧的鼻子罵道:“混賬東西,你再胡說八道,小心你的狗命!”

葫蘆玄慧也不生氣,只是撚須而笑道:“有趣,老衲被人稱為‘玄慧大師’很多年了,頭一次被人稱作是‘混賬東西’,真有意思!”

夏沐霖卻驚了:玄慧大師?!那可是大齊王朝最有名的少林寺大師了!莫要說民間,就是在皇宮,也是皇家的座上賓。

葫蘆玄慧也不着急,只是靜靜地欣賞着夏沐霖的表情變化,待他将信将疑的時候下了一劑猛料:“如果我是冒充的,就讓我死後永堕阿鼻地獄!”

當代人對于鬼神的敬畏之情不低于對生死本身,所以此話一出,夏沐霖已經從五分信到了九分。

他緩緩坐下,問:“大師……那些話可都是真的?”

葫蘆玄慧點頭:“另外,還有一些別的事情,我想你也有權利和……義務,知道。”

夏沐霖直覺接下來回事一段颠覆他全部認知的談話,但是他卻阻止不了,甚至心底隐隐期待着玄慧大師還能說出什麽聳人聽聞的事情來。

葫蘆玄慧斟了杯茶,喝了一口,道:“第一點,你是洪如煙和夏全的兒子。”然後不等驚懼交加的夏沐霖反駁,又道:“是你害死了你的繼母——金盞。”

後面這件事直擊心髒,夏沐霖面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他極力穩住心神,顫聲道:“我……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葫蘆玄慧有些憐憫地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繼續道:“等我說完,你再說自己能不能聽懂吧。”

接着,葫蘆玄慧講了兩個故事,一個是喬苓與洪輕眉的故事,另一個是金盞與蘭明惜的故事。并說:“我可以以我的聲譽和性命為這兩件事做擔保。”

時長汀也道:“還有我的。”

聽完之後,夏沐霖直接癱軟在地。半晌,拼命捶打着自己的腦袋,又使勁兒往地上磕頭,嘴裏歇斯底裏地喊着:“娘!娘我不是人!我就是個畜生啊,娘!我錯了!”這裏的“娘”,就是金盞了。

……

夏沐霖這一發狂直鬧了一個多時辰,誰都攔不住,到最後幾乎是滿臉鮮血了。待一個時辰後,他冷靜下來了,才與兩人講了自己害死金盞的原因。

“小時候,有一次我貪玩,進了後面的祠堂,發現了一個寫着‘嫡妻蘭明惜’的牌位,從那時候開始我就懷疑金……金夫人,不是我的娘親了。

“後來,我遇見了一個婦人,她是父親帶回來的,那就是洪如煙。她對我還算可以,與她熟悉之後,她告訴我說,她是蘭明惜的小姑姑,還和我講了金夫人害死了蘭明惜,為的就是取代她成為嘉靖侯夫人。

“我對金夫人生了疑心,之後無論她對我多好,我都以為她是在收買我,或者是,對害死我娘心有愧疚。

“真正起了殺心,是因為她讓我娶黃槿,我是知道黃槿嫁了人的,因為她嫁的那個青潇,後來在我一個朋友家當西席,我路過他家時曾經看見他與黃槿在一起。”

夏沐霖似乎有些麻木了,語氣很是平淡:“我以為,金夫人,是要毀了我,讓我戴綠帽子……”饒是再平靜的語氣,說到這兒,夏沐霖也說不下去了,他死死拽住自己的頭發,生生薅下來一大把,哽咽着說道:“我不是人……”他沒有說,這個猜測,是洪如煙給他說的,毒-藥也是她給的……倒不是為了洪如煙遮掩,而是因為……

“我不是人……喪盡天良……”夏沐霖喃喃道。

……

***

兩天後,嘉靖侯府出事了。

夏沐霖将自己父親害死嫡妻蘭明惜、自己害死金盞、洪如煙在其中扮演的角色、還有……金盞與蘭明惜,喬苓與洪輕眉,這兩對手帕交之間的深情厚誼……這一切都寫成了折子,直接遞到了禦前。

另外,還将這一切寫了篇文章,雇了一百多人連抄了兩天兩夜,最後散發了出去,流傳到民間,也流傳到世族大家……

這一出,将嘉靖侯府直接放到了砧板上,成了全天下都能任意宰割、審判的案頭肉。

這件事,因為引起的轟動太過巨大,皇上命大理寺公開審判。同時,将夏全、夏沐霖和洪如煙統統收監。

一個月後,案件清晰,證據齊全,判決如下:

1、夏全:

害死嫡妻及嫡子——剝奪嘉靖侯爵位,貶為庶民,流放三千裏;

不孝不悌,與庶母通奸——賜宮刑、并仗責一百大板。

2、洪如煙:

間接導致洪輕眉一家慘死,兩屍三命——賜插針之刑(用針插手指甲縫);

不貞不潔,與嫡子通奸——賜騎木驢,至半死;

同謀夏沐霖害死金盞(朝廷命婦)——賜梳洗之刑(這裏說的梳洗并不是女子的梳妝打扮,而是一種極為殘酷的刑罰,它指的是用鐵刷子把人身上的肉一下一下地抓梳下來,直至肉盡骨露,最終咽氣。)

3、夏沐霖:

同謀洪如煙害死金盞,但有自首及揭發的功勞——賜刖刑(把膝蓋骨削掉)

……

***

執行判決之後的第三天,夏沐霖往瑞王府遞了一封信。

心中解釋了一件困惑衆人好久的事情:洪如煙,究竟為什麽對洪輕眉一脈恨之入骨。

原來,在洪輕眉出嫁前,洪如煙和姐姐一起住在洪家的時候,洪如煙舉止有些不端,常與府中的侍衛調笑,甚至允許那些男仆對她動手動腳。

這不堪的一幕被洪輕眉發現了。在那一瞬間,姐姐心中簡直是天崩地裂的感覺。她狠狠教訓了妹妹一頓,過後又想到妹妹年紀還小,可能還不懂這些事,便又細細和她講了女孩子要自尊、自重、自愛。

這本是當姐姐的一片拳拳愛護之心,卻不料非但沒有得到妹妹的感激和悔改,反而被惱羞成怒的洪如煙記恨在心,心中發誓将來一定要報複姐姐,奪走她的幸福,讓她痛不欲生。

……

看着這封信,衆人唯有嘆息。

……

***

金盞和蘭明惜走後,時長汀看着長命鎖中的那個篆體“靈”,仔仔細細數了三遍,還是不敢置信地問司竹:“你再數數,看看是不是九畫?我數錯了?”

司竹也數了好幾遍,最後還是道:“九畫!”

為什麽?金盞一畫,蘭明惜一畫,怎麽會多了一畫?

衆人面面相觑,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當天下午就明白了:

夏沐霖在金盞墓前自盡了。

……

想必,夏沐霖對金盞心中滿是愧疚,死後,魂魄遇見了還沒消失的金盞和蘭明惜,執念得解,為篆體靈,增添了第九畫。

***

卷三完結,九盧拜謝。

☆、陳婆婆 一女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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