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六卷: (1)

主角:顏東君,河伯(沈河)

情誼:主仆情

*********

數了一遍又一遍,長命鎖中還是鐵打的十四畫,時長汀嘆道:“司竹,要不然咱們出去接活吧?”

“接什麽活……哦,你說這個啊,不至于吧。”司竹一邊玩骰子,一邊頭也不擡地答道。

“怎麽不至于,我說……你不要玩了,和你說話呢!”時長汀走過去伸手按住桌子上的骰子,焦急道:“咱們已經來了七個多月了,那邊還不知什麽情況,我們總要積極一些,欲要人救必先自救才是!”

司竹瞥他一眼,哼道:“怎麽自救?你以為小鬼滿大街都是?還出去接活呢,你怎麽不說開個鋪面?!”

“哎!你說得對!要不,咱們開個鋪面?”時長汀眼前一亮。

司竹目瞪口呆。

時長汀不再糾纏司竹了,他直接跑回了書房,看樣子是去計劃鋪面的事情了。

“這……有病吧?!”司竹扭頭問玄慧。

玄慧反而贊同得很:“這倒不失為一個法子,之前那些鬼魂來找咱們,一個故事一個故事的,也算是應接不暇了,可自從邱鏡書那件事後,這都兩個多月沒活幹了,再不主動出擊就被動了。”

“此話怎講?難不成那長命鎖中的修為還會消失?”司竹總覺得玄慧話裏有話,随口問道。

“那是當然了。”玄慧吃驚道,“你們不知道嗎?長命鎖中的筆畫,兩者之間不能間隔八十一天以上,否則就會有九畫消失掉。”

“你!說!什!麽!”司竹驚得一蹦三尺高。

就連與此毫不相幹的茯苓都呆若木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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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慧後退幾步,紮着手怯怯道:“司竹小姐你真的不知道啊,呵呵……你怎麽會不知道呢?你們來的時候長命鎖裏是滿畫的,可是因為你們醒的太晚了,超過了九九八十一天的期限,所以消去了九畫,變成了十一畫,後來……第一個故事的時候,亮了兩畫,也就是十三畫;第二個故事,黃槿那兒,你用仙術救她動用了修為,變成了五畫……”

何止是用仙術救黃槿,當時,司竹敲了黃槿額頭一下,13變成了12,再救差點兒魂飛魄散的黃槿,用了七畫,變成5畫;黃槿找到青潇,又從5畫變成6畫。

再後來,第三個故事,金盞、蘭明惜和夏沐霖,三人使得6變9。

然後,第四個故事,母親、一女三子,這是最多的一次,直接從9畫變成了13畫,也因此過了六成,司竹得以變成混靈體。

“也就是說,如果剩下這……81減去62,剩下這19天,如果找不到新的補充,我就要回歸魂魄形态了?!”司竹向玄慧确認道。

玄慧點頭,攤手做無可奈何狀。

司竹抓狂:“這是為啥啊?!怎麽這麽詭異?是詛咒嗎?”

玄慧連連擺手,急道:“姑娘莫亂說!那是淩神的緣故。”

司竹頓時安靜如鹌鹑了。她用口型問:“怎麽講?”

玄慧悄聲答道:“淩神命中禦九,凡是與九相關的事物都可能引起新的節點。九九八十一,正是極九之數,也是淩神作陣送你們來此時能夠維持的極限。”

司竹面露愧色:“倒是我辜負淩之好心了。”

玄慧微微一笑:“姑娘無心之失,并不算冒犯。”

司竹沉默不語,看樣子還在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有些心慌意亂。

雖然不想在此刻觸她黴頭,但畢竟事态緊急,玄慧還是道:“若失敗了,13減9,可就只剩四畫了……”他本是想說四畫往下,連基本仙術都不能用了,卻不料司竹驚呼:“那不是比黃槿那次還要少……哎呀,那個老古板還不得吃了我!”

茯苓也想到黃槿那次了,當時時長汀一看只剩五畫了,又是冷笑又是“摔”長命鎖的……老吓人了!

“走!開鋪子攬活兒去!”司竹一揮手,一馬當先往書房而去,不過她走了幾步又折了回來,囑咐茯苓和玄慧道:“先別和他說啊!誰都不許說!否則……”她晃動着指尖,那指尖上有青盈盈的綠竹蠢蠢欲動,其中的威脅意味一目了然。

識時務者為俊傑,玄慧師徒很自覺地在自己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

書房中,時長汀正埋頭策劃店鋪的選址和布局。聽見司竹敲門的時候還有些意外,他打開房門,見三人都在,奇道:“怎麽都過來了?”

司竹聲音很柔和:“這也不是你自己的責任,我也得出一份力啊。”

時長汀更意外了,他挑挑眉梢,正要說話,卻忽然想到什麽,面色一變,忙掏出長命鎖來看,見那上面還是十四畫才将提得高高的心放下,長舒一口氣,嘆道:“吓我一跳,還以為你又樂于助鬼了。”

司竹将他的表情變化看在眼裏,面上呵呵,心底流淚,完了,要是他知道那個十九天期限,會不會因此發瘋了啊!

☆、遇明潼 探望雪茹

玄慧細細看了時長汀寫的計劃方案,蹙着眉頭道:“這樣能行嗎?”這種鶴鬼魂相關的事情,如何能擺放到明面上。

見玄慧也這般說,時長汀又添了幾分不确定,他遲疑道:“要不然呢,咱們也沒別的法子啊。”

司竹探頭看了一眼,見那上面寫的主要是如何讓那些飄蕩的鬼魂知道他們的存在,而後前來尋找他們幫助,便道:“既然咱們面向的是鬼魂,倒不如用鬼魂的方式來解決。”

“嗯?司竹小姐有什麽建議?”茯苓眼睛一亮,忙問道。

司竹拉開椅子坐在書桌旁邊,撿了支毛筆,在紙上寫道:一、作陣招魂。她解釋道:“咱們試試用陣法尋找魂魄,而後招來,問問他們有沒有需要幫助的。”

時長汀點頭,随後看向玄慧,玄慧沉吟道:“可行,我這裏正好有一些簡單的陣法,操作起來也并不困難,倒是可以一試。”

司竹點點紙張,托着下巴想了一會兒,又寫道:邱、安。

茯苓撫掌笑道:“這倒是一個好法子!”既然邱鏡書和安雪茵留在陽間,還能自在活動,倒不如請他們幫忙,廣而告之,也可以讓更多的鬼魂知道。

時長汀也點頭:“他們還能現身說法。”

玄慧忽然想到什麽,忙問道:“說起安雪茵,老衲想起雪茹姑娘了,司竹小姐有沒有為她贖身?”他是後來聽說雪茹的事情的,只是後來也沒聽司竹提起,因此并不知道後續如何了。

司竹點頭:“那是自然。一個多月前我們已經幫她贖身了,還幫她租了間院子,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

茯苓提議道:“要不然咱們去看看?她一個姑娘家孤身住在外面,饒是獨門獨戶的也不能叫人放心。”

“這倒是。”玄慧也贊成。

“那咱們現在就去吧,順便找一下邱鏡書和安雪茵,問問他們最近有沒有遇到游蕩的鬼魂,如果沒有,這一趟回來咱們就做法好了。”

司竹點頭:“好。”

時長汀又想到上次他們去的時候變了裝,便問道:“這次還變化嗎?”

司竹沉吟了一下,搖頭道:“不必了吧,咱們只是去看看她過得好不好,有沒有什麽困難,并不一定現身。何況,當時咱們都是男裝,去青樓還好說,現在去一女孩兒家,我這身女裝倒是更合适一些。”

時長汀笑了一下:“這倒是。”

……

一行人出發去了雪茹那個院子,只是還沒走近就聽見那裏傳來争吵聲,大家對視一眼,忙走了過去。

在門口與人争吵的竟然是雪茹。

站在雪茹對面的……

“表哥?”時長汀上前一步,遲疑道。

那人止住争吵,回頭看過來,衆人就見那是一個極為俊朗清秀的公子哥兒,一對弦月眉,一雙丹鳳眼,端的是好相貌。不過……表哥?

“長汀?你是時長汀!”表哥飛撲過來,一把抱住了時長汀。

時長汀艱難地從表哥懷中掙脫出來,臉上又是窘迫又是無奈,其實他真的不曾見過這位表哥,今天能認出來還要感謝司竹。上次司竹冒充明三公子,時長汀回去後很是查了一番明三公子的底細——這其中自然包括他的畫像。方才叫出“表哥”二字也不過是試探一下罷了,沒想到還真是。

明三公子,時長汀母親明笳的娘家侄子,全名明潼。

明潼兩手握住時長汀的肩膀,将他上上下下很是打量了一番,見他容顏雅致、言行規矩,心中很是欣慰:“表弟你終于好了!”十年來,這位表弟沒少生病,神智也不清楚,很是讓姑母明笳操碎了心,就連他們家想去探望這個表弟也不方便。所以這些年來,他見過這個表弟的次數真是屈指可數。

明潼眼中的欣喜和激動很是濃郁,饒是時長汀不曾見過他,此時也難免動容。他笑道:“之前勞動表哥挂念了,是小弟的不是。”

明潼拍拍他的肩膀,搖頭失笑:“你啊,十一歲的小孩子,說話怎麽這麽老氣橫秋的!說那些真是見外的,現下你也好了,以後咱們也要走動起來了。哎!對了,前幾天我還去瑞王府看你呢,姑母說你去了莊子,這是怎麽回事?”

時長汀左右看看,有些遲疑道:“表哥,此處不是說這個的地方……對了,表哥怎麽會和雪茹姑娘……”

“你怎麽會認識她?”明潼瞪大眼睛奇道。

時長汀頓時一滞。

司竹忙上前解圍道:“雪茹姑娘是小女子的閨中好友。小女子是時少爺的侍女,名叫司竹,見過明三公子。”

明潼又将司竹打量了一番,眼底滿是疑惑:這是侍女?這樣的樣貌、做派,說是王府千金也不為過了,怎麽會是侍女?

司竹任他打量,也不在意,面上自是一副淡定從容的模樣,這倒引得明潼更加好奇了。

時長汀輕咳一聲側身一步擋住明潼的視線,道:“表哥,您和雪茹姑娘是怎麽回事啊?”

“哦……”明潼将目光從司竹身上收回,轉而投向站在院門口的雪茹,頓時又是一番氣血上湧,他氣道:“這位姑娘好生無禮,竟然說我是冒充的。”

“冒充誰?”時長汀不解。

“冒充我自己!”明潼呼拉拉扇着扇子,一邊說還一邊瞪了雪茹一眼,就見雪茹臉色更白了。

雪茹站在旁邊這半天,聽到明潼與時長汀等人說話,也聽明白了,眼前這人真的是明三公子,錯的是自己。可是這是怎麽發生的?那天來為自己贖身的明明就是明三公子啊!還有,那位姑娘,說自己是她的閨中好友,這又是……等等!那位姑娘怎麽看上去那麽面善?!

明三公子!這是女裝版的明三!

“公子……您是明三公子……不對啊,明三公子比您高出許多……”雪茹已經混亂了。

明潼看看雪茹,又看看被雪茹拉住喊“公子”的司竹,突然間恍然大悟:估計這位姑娘神智不太清楚吧,這不,看見個姑娘都喊“明三公子”……還是不對啊!她喊什麽不好,做什麽非要喊自己的名字?!

眼見明潼與雪茹已經亂成一團麻了,時長汀沒辦法,只好道:“請二位稍安勿躁……雪茹姑娘,咱們去你家一敘,方便嗎?”

雪茹有些遲疑,一群外男來自己家,被人看見……

司竹看出雪茹心中的猶豫,按理說他們的确不方便去雪茹院子裏,可是接下來要說的事情,去酒樓說的話,人多眼雜的,總有幾分不方便,司竹左右看看,忽然貼近雪茹耳邊說了一句話:“姑娘有沒有想過,你只有走出這座樓,走出這扇門,才能真正認識能與姑娘匹配之人。畢竟,邱鏡書與安雪茵的愛情,可遇而不可求。”

雪茹大驚失色,指着司竹驚呼:“您……您是明三公子?!”

司竹在明潼莫名其妙的眼神中淡定地點了下頭。

雪茹只覺得全都亂了,整個世界似乎都變得面目全非了,眼見已經不能為實了!她木木地在前面引路,帶着衆人進了院子。

……

司竹拉住還要往屋子裏走的雪茹,笑道:“雪茹姑娘,不必再往裏去了,咱們在院子裏說話就好。”

雪茹停住腳步,又木木地帶領衆人往院中梧桐樹下的石桌石凳上坐下。

等衆人落座,司竹将那天的事情大體解釋了一下:玄慧是得道高僧,能夠通過陣法感知鬼魂的存在,找到邱鏡書的魂魄之後,受他所托前去尋找安雪茵的下落;而自己擅長易容,能夠做到變裝天衣無縫,那天正是裝扮成男子模樣去的念春歸。

這個解釋雖然離譜,但總比和他們講述實情要靠譜得多。

雪茹雖然還是半信半疑的,但也算得到一個說得過去的解釋了,心中稍微安穩了一些:至少,這位小姐不是非男非女的妖怪就行了。

明潼這邊也沒怪罪幾人借用他的名頭,他畢竟不曾見過變裝後的司竹和時長汀,不知道與正常男子有多麽相似,所以也就更容易接受,同時他也發現自己這個表弟不僅做事果斷,而且俠肝義膽,讓他很是自豪。

等司竹講完,茯苓道:“明三公子,不知您是如何與雪茹姑娘認識的?”這邊多是民居,明潼一個大家少爺怎麽會來此,還與隐居的雪茹起了争執。

明潼搖頭:“在下并不認識這位姑娘,來此也只是為了尋人,意外得遇姑娘,在下向姑娘表明身份,意欲打聽故人下落,沒想到還沒問話就被雪茹姑娘駁斥在下冒充了。”

“原來如此,這倒是緣分了。”玄慧撚須而笑。誰能想到當時司竹天外飛仙的一句“在下明三”,能夠引來真明三與雪茹的戲劇性相遇呢。

“表哥所尋何人?”時長汀問道。

“為家中一位老仆尋找他的主人。”明潼說道。

他說完,衆人就都蒙了。

☆、顏東君 苦尋故主

“你家的老仆,主人不是你們嗎?”玄慧咦道。

明潼一呆,忙搖頭:“不是,我是說為那老仆尋找故主。”

“也不對啊,表哥,老仆既然是老仆,自然是明家的家仆了,何談故主?”時長汀也不解道。誰家還特意雇傭老仆的?

明潼還是搖頭:“諸位有所不知,河伯,也就是這位老仆,還真不是在我家侍候的老人兒,他是我家門房帶回來的,據說是昏倒在我家門前了,祖父見他可憐,也就收留了他。”

明潼見大家明白了,又繼續講道:“後來他養好了身體,前來辭行,祖父便問他可有落腳之處,河伯是個心眼兒實誠的,也不隐瞞,與祖父說并不曾有住處,近些年來一直如那浮萍一般,飄飄蕩蕩毫無根基。”

“那外祖父肯定心軟留他了?” 時長汀猜測道。

“那是自然,只是河伯卻固執得很,并不肯留下。”明潼先是點頭,後又搖頭道:“原來他飄蕩這許多年,不過是為了尋找他的舊主罷了。我觀他可憐,年紀一把,行走不便,便主動開口說要替他尋找,讓他盡可放心留在明家休養。”

“原來如此,所以表哥就尋到了此處,也是辛苦。”時長汀了然。

明潼笑道:“河伯千恩萬謝的,我自然不能懈怠,不過……”

大家聽他停頓,不知道還有什麽內情,便都豎起耳朵傾聽,卻聽明潼道:“不過,表弟你一定要說話這麽老氣橫秋嗎?我感覺只聽聲音不看臉和身高的話,應該是我叫你表哥才是。”

“哈哈哈……”司竹幾人哄然大笑。

時長汀既無奈又很不好意思,他這副靈魂畢竟已經十七歲了,說話哪裏能與十一歲的小孩子相同。

“表哥要尋的人是怎樣的一個人?我們興許能夠幫到表哥。”時長汀轉移話題道。

“這倒是……”明潼眼前一亮,顯然很是滿意時長汀的提議。那邊的司竹卻是心下一涼:他們能找的人,大多是鬼魂,真是好不吉利的幫忙。

“如果那人還活着的話,現在已經年過古稀了。”明潼道。

司竹不禁瞪大了雙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她脫口道:“他已經過世了嗎?”

明潼眯着眼睛又将司竹好一番打量,心道:聽着說話的語氣,哪裏像是丫環,該不會……“表弟,你和表哥說實話,這位姑娘是不是你的童養媳?”

“咳咳咳!”時長汀劇烈咳嗽起來,一邊咳嗽一邊感謝雪茹一直沒給他們上茶,若是口中有茶,方才那一嗆他該去見閻王了。

“少爺,您還好吧?”茯苓忙起身為時長汀拍背順氣。

“少爺?你是他的……”明潼又盯上了茯苓。

茯苓汗顏,最近真是懈怠,失職失職。他道:“小人是時少爺的小厮。”

“呵呵……”明潼意味不明的笑了起來:這兩人真是有趣,一個不像丫頭像千金小姐,一個不像小厮卻像大家少爺。呵呵,表弟這是從哪裏弄來這麽兩個仆人啊!

時長汀卻誤會了,他不知道明潼此時心中只有郁悶,還以為繼“童養媳”之後又要來個“童養夫”呢,那可真是要了老命了,他連忙止住明潼的話頭,也不咳了,挺直身子坐好,道:“表哥快講吧!”

明潼深深看了時長汀一眼,下定決心有機會一定要和表弟好好聊聊才繼續道:“河伯說他尋找他的舊主約有八-九年了。他與舊主分開的時候,舊主已經六十有三,而今倘若還活着,可不就是年過古稀了。”頓了一下,又道:“其實在我看來,河伯也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了。”

尋尋覓覓八-九年,不過是因為一腔忠主之情罷了。但是忠主之情不是靈丹妙藥,抵不過正常的生老病死。

“他們為什麽會分開?”玄慧問道。

“據河伯所說,他們是很正常的分別,他去鄉下院子收租子,主子留在家裏。只是等他回來的時候卻發現主子不在家中,問了家中的幾位少爺,他們都說父親去京城訪友去了。哦,對了,那位舊主,姓顏,名字是上東下君(作者注:古代避諱長輩名字、以示尊敬的說法,也就是說,那位舊主名叫——顏東君)。”

“河伯便在家中等候,等啊等啊,等了一年有餘卻仍不見顏老爺歸來。這時候河伯等不下去了,他擔心主人是在外面出了意外,便提出要去尋找,家中少爺們雖然不相信父親會出意外,但也并不為難他,給了盤纏,放了他出來。”

“然後,河伯就踏上尋主之路了,一路輾轉,尋遍了京城和鄰近城鎮。”

“只是他年紀也大了,經不起這樣的奔波勞累,終于累倒過去,被我家門房救下。”

明潼講完之後,大家很久都沒說話,心中也覺得那位老爺應該兇多吉少了。

“河伯有沒有回去看看?這九年間,興許那位顏老爺早就回去了。”茯苓心下不忍,說了個不怎麽切合實際的猜想。

明潼搖頭:“自然是回去過的,只是那位老爺一直不曾回家,少爺們和姑太太們也着了慌,先後派出許多人來找,卻也都是無功而返。再後來……”明潼有些看不上眼,語氣也刻薄了幾分:“再後來,顏老爺的兒女們也都放棄了,看樣子竟像是默認老父已經客死他鄉了。家業也被瓜分了,顏家徹底變了,打那兒之後,河伯就再也沒有回去過了。”

“顏老爺家很有錢嗎?”時長汀問道。

“應當是不差的,聽河伯話裏的意思,顏老爺年輕的時候是在京城為官的,後來告老還鄉,置辦良田,日子過得如同一般鎮上的員外爺。”明潼沉吟道,又指了指這一片民區道:“河伯還說,顏老爺有位同窗好友就住在這一片,只是他尋不到,所以托我來打聽一下。”

“那他家的子女太可疑了。”司竹幾人對了個眼色,異口同聲道,就連雪茹也是這麽猜測的。

“嗯?”明潼有些沒反應過來,或許是被河伯影響了,他一直把目光放在京城裏,總覺得顏東君是在京城遇到了意外,客死他鄉,從沒想過問題可能出在顏東君鄉下老家。此時聽幾人這麽一說,他臉色也有些變了,下意識又問了一遍,道:“你們都這麽覺得?”

司竹等人還是點頭。

時長汀道:“既然外面遍尋不到,那就只能是在家裏出了事了。”

茯苓也道:“顏老爺的子女,态度暧昧得很,竟然就這麽默認了老父的亡故,可見這其中必有隐情。”

司竹點頭:“且顏老爺出門也只是他們的一面之詞,不曉得鄰裏有沒有為此作證的人?”

玄慧雙手合十道了聲“阿彌陀佛”,道:“出家人不打诳語,這話說來并不嚴謹,只是依老衲看,顏老爺後人總歸是有幾分可疑的,即便不是兇犯,總應該是有所隐瞞的。”

明潼聽得連連點頭,等玄慧說完又看向雪茹,見她并不開口,便問道:“雪茹姑娘沒有話要講嗎?”

雪茹沒想到明潼會專門來問她的看法,不經意之間面色竟紅了一紅,況又想到自己之前的誤會,此時便有幾分慚愧了,她仔細思量了一番,才道:“明三公子不若先回去問問河伯,咱們能想到的事情,他豈能沒有懷疑,興許他驗證過了也不一定。”

“雪茹姑娘言之有理,諸位所言也各有道理,既如此,在下便先告辭了,待會去問了河伯再來說與諸位知曉。”明潼站起身說道。

司竹幾人便也起身,與明潼告辭。

明潼又問時長汀:“表弟最近住在何處?可要回府?”

時長汀搖頭:“而今還要再回莊子上,表哥若有新的訊息,可去莊子上尋我。但凡我們能幫的,自然不會推诿。”

明潼又是一陣好笑:“你啊,到底是如何這般少年老成的啊!”說完忽然想到什麽,面色就是一變,倒是不再笑了,急匆匆告辭去了。

後面的時長汀疑惑不解,問司竹道:“他這是怎麽了?”

司竹心下一轉,想到瑞王府中那個懷了身子的妾室了,算算月份也大了,估計明潼大約是想到此事才變顏變色的吧,只是這話卻不好與時長汀明說,故而只是笑道:“想是想起家中有事吧。”

時長汀也是随口一問,自然也不期望司竹能知道明潼的家事,便也放下此事不提。

雪茹等他們說完話才過來行禮道:“還沒感謝公子……小姐與少爺的大恩。”

司竹和時長汀都是擺手避開。

司竹道:“我們欺瞞你在先,你不見怪就是了,說謝謝更是不必。”

雪茹抿笑搖頭,方才她也想通了,無論司竹與時長汀的初衷是什麽,對于她倒真是有恩的,他們點醒了自己,幫助自己贖身出來,還幫自己置辦了院落,若再要求全責備,豈不是不識好歹了。

司竹又道:“而今見姑娘過得順遂,我們也就放心了,這便不打擾了,告辭。”

雪茹此時方知他們竟然是特意來探望自己的,頓時心生感動,再一轉眼發現自己方才竟然忘了上茶,又是一陣慚愧。只這一愣神的功夫,再擡頭時就見司竹幾人已經走遠了,她忙追上去,拉住司竹道:“姑娘稍待,不知姑娘居于何處,今後也好時常走動。”說完臉色卻是一白,時長汀既然是明潼的表弟,想必也是大家公子,那樣的高門大戶豈是自己能高攀的。

司竹也不解釋,直接指着他們居住的莊子道:“就是那裏了,咱們歡迎雪茹姑娘常來。”

雪茹驚喜點頭。

☆、憶往昔 我不記得

***

因為顏東君這件事,幾人也沒心情再去找邱鏡書和安雪茵了,一行人直接回了莊子。

“想來真是寒涼,顏老爺到了最後,只有一個老仆記挂着。”玄慧唏噓不已。

司竹幾人也有同感。

“你們說,那位顏老爺,是如何被他的子女……”茯苓試探着說道。

司竹他們都是一愣,他們下意識回避這個問題,但是真要探尋的話,那也是第一個應該去探查的方向。

“争産吧。”司竹沉吟道,“就是你們人間會做的那種事情,兄弟姐妹之間,為了家財,打的頭破血流的。興許是不小心推倒他,摔壞了?”

“你們人間?”時長汀抓住了幾個關鍵詞,不禁有些好奇了,“我說,司竹,你做神仙多久了?”問出這句話之後才發現,自己對司竹還真沒什麽了解。

茯苓和玄慧也都怔了一下,被時長汀這麽一問,他們也覺得自己似乎——絕對,不了解司竹啊。兩千多年,他們認識司竹的時間還沒有零頭的零頭呢!在他們不知道的那兩千多年,司竹都做過什麽?

司竹顯然沒想到他們會這樣問,楞的比他們還厲害,甚至面上都有幾分茫然了。自己的那兩千多年嗎?這樣并在一起想來,好似空茫茫一片,煙籠霧罩的,朦胧得很。

“司竹?”時長汀又問了一遍。

司竹這才道:“好多年了,很久了,記不清楚了。”

大家都覺得自己被敷衍了,待要細問卻聽見院門響了。

茯苓起身道:“我去看看。”沒一會兒竟然帶着明潼回來了,明潼後面還有一位老者。

司竹三人忙站起身迎接,同時面面相觑:這來得也太快了吧。

明潼先向衆人行了禮,又将站在他身後的老者介紹給衆人:“這位就是我說的河伯了。”看到正主,大家才發現,這位河伯,年紀也不小了啊,看樣子年過古稀也不是不可能。果然,後來,河伯說起,原來他與顏東君是同一年生人,而今都是七十有二了。

河伯見了衆人便要行禮,卻被他身邊的茯苓眼疾手快拉住了:“老人家,莫要多禮,我們都是小輩,實在受不起。”

河伯忙擺手稱不敢當:“諸位大人稱呼小人名字就行,小人名叫沈河。”

時長汀笑道:“河伯見外了,咱們還是稱呼您‘河伯’好了。”

河伯有些感動,甚至還擡起袖子拭了下眼淚,口中喃喃道:“小人走運,遇上的都是好人,小人尋找主子有望了。”

這話一出,包括明潼在內,衆人都下意識沉默了一瞬。

明潼道:“我回去與河伯講了,嗯……河伯似乎……不怎麽相信。”

不相信什麽?不認為顏東君可能已經亡故了?

果然,就聽沈河道:“諸位大人,你們相信嗎?有時候就是那麽莫名其妙會有什麽說不清楚道不明的感覺,我啊,總有種感覺,感覺我們老爺還在人世。”

這不像是對顏東君去世早有準備的樣子啊?

衆人都看向明潼,卻見明潼也是一臉蒙圈。

玄慧開口道:“老人家,您坐,坐下來說話。茯苓,沏茶來。”

茯苓幹脆利落地沏茶去了,明潼看着施施然安坐高堂的司竹,心道:這就是童養媳吧,說什麽丫頭,騙鬼呢,誰家丫環坐着,讓小厮沏茶的。

只是此時也顧不上這些了,因為沈河已經開始講了。

只聽沈河道:“我陪着我家老爺六十多年。”

啥?大家都驚呆了。

若說之前司竹那兩千多年還只是個數據,大家聽了也就聽了,說了也就放下了,可是河伯口中的六十餘年,卻深深震撼到了衆人。

六十年一甲子,六十年一個輪回。

你都不能說人生有幾個六十年,因為很多人一輩子連一個六十年都沒有……

眼見衆人已經陷入“我的人生有沒有六十年,有的話,有幾個六十年,司竹活了幾個六十年……”這樣的人生大課題中去了,司竹不得不輕咳一聲,将衆人的注意力又拉了回來——不咳嗽不行啊,怎麽都那麽虎視眈眈地看着自己呢?!看來,仙術還不夠,會變竹條有什麽用,要緊的是能夠讀心啊!

沈河抿了一口茶,繼續道:“我是顏家的家生子,自從出生就在顏家,在我之前,我家的祖輩,已經有三輩都在顏家了。”

這個顏家,這麽深厚的底蘊嗎?畢竟能保留四代家生子的人家,絕對不是一般的高門大戶。

###

沈河與顏東君,自小一起長大。

——沈河的父親是顏家的管家,母親是顏東君的奶娘,沈河,就是顏東君的玩伴、奶兄弟。二人,算得上是絕對的一個鍋裏吃,一張床上睡了。他們一起學說話,一起學走路,聽着同樣的睡前故事,擁着同一位奶娘入睡。

“那時候,少爺學走路學得快,他心善得很,總是停下來等我,還會拉着我一起走,這是我娘講與我聽的,我卻不記得了。”河伯說的很是惆悵,衆人既覺感動又覺好笑,那時候一兩歲而已,小孩子怎麽可能記得。

——等顏東君與沈河長大一些,戒了奶,二人又一起學着喝米糊,學着用筷子。

河伯又道:“少爺有些偏左撇子呢。當時老爺和夫人還覺得這樣不好,很是在意,認為少爺用左手拿筷子是不是不對勁兒啊,便要糾正,少爺為此沒少吃了苦頭。”他停頓一瞬,再說時眼底都是驕傲,“就這樣,少爺學會了兩手用筷子,後來還會兩手寫字了呢!”

——等二人拿穩了筷子,三四歲了,正是愛玩的年紀,也曾一起爬樹、下河,做一些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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