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絕湯包
小二愣了愣,眼珠上下翻将馮知春掃了遍,露出了然的神情,笑道:“姑娘,可惜了,少爺他雲游去了,并不在店裏。”
馮知春心道,這小二的話怎麽透着古怪?可細細想來,又覺不出有哪裏不對勁的。她又道:“你家老板好閑情,掌櫃總不會不在吧?”
小二又是一愣,再看馮知春的眼神變得更是耐人尋味,回道:“姑娘,小的可沒诓你,少爺他可真的不在,您就是找掌櫃的也是不知道的哇!”
馮知春終于覺出哪不對勁了,她一挑眉毛,說道:“我要找老板,你說你家少爺不在。不在便不在吧。現在我要找掌櫃,你又說少爺不在。我找誰,與你家少爺何幹?”
小二也覺出不對勁來,他愣愣問:“難道姑娘不是來找少爺的?”
“你家少爺是個寶貝嗎?但凡進店的人都要找他一找?”
“這倒不是……小的、小的還以為姑娘是……”
“是什麽?”
“沒、沒什麽……”小二神色尴尬地擺擺手,幹笑道,“姑娘找掌櫃所為何事?小的通報時也好有個事由。”
“所為何事?”馮知春用筷子戳戳湯包,“這樣的湯包都稱得上一絕,怕是天下的包子都能封個之最了吧。”
小二可算明白了,面前這個姑娘是來找茬的。
他立即換上職業的标準笑容,道:“姑娘,菜名不過是取來讨個喜慶的,何必這般當真,您要不滿意,我去央掌櫃的給您這桌免錢。”
馮知春猛地一拍桌面,秀眉倒豎,氣道:“磨磨唧唧,磨磨唧唧!我好好叫你去請了掌櫃來,你去請便是,怎這麽多話問?取名讨個喜慶,那怎麽不取個‘喜慶湯包’,不取個‘百福湯包’,偏偏要叫‘一絕湯包’?既要用這麽頂贊的名字,好歹東西也得配上不是,不然不是穿草鞋戴官帽——出來搞笑的嗎?”
小二額間發汗,心道這位姑娘看着是溫和的面相,怎的說起話這般伶俐。他又不是廚子,也沒吃過全天下的包子,哪裏知道百福樓的湯包是不是真的一絕。再說,也從來沒有客人質疑過這個。
周遭已有些食客被馮知春的話吸引,紛紛往這邊瞧過來。
小二怕耽誤店中生意,忙提步一溜煙去請掌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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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有人來鬧事,還是位姑娘,百福樓的掌櫃朱信心裏雖不大在意,也還是立即就同小二移步過來。當第一眼看見馮知春擺在桌上的食盒,他微一皺眉,對方八成是有備而來。
朱信朝馮知春微微一拱手,道:“姑娘,某是百福樓掌櫃朱信。聽店中夥計說姑娘對百福樓的‘一絕湯包’有些高見,大堂嘈雜,姑娘若是方便,還請随某移步閣中慢慢相談。”
馮知春搖搖頭,道:“我一個姑娘家,怎麽能同你去到角落?我瞧大堂正好,人多熱鬧。”
以朱信的年紀,都能當馮知春的父叔一輩。
但馮知春面容姣好,卻叫旁人猜忌,真到私地是不是真的會發生些什麽。
朱信并不惱,仍是笑着,道:“是,是。是某考慮不周了,那便依姑娘的。姑娘說百福樓的‘一絕湯包’是穿草鞋戴官帽,但‘一絕湯包’自挂牌售賣以來,還未聽過一位客人說不好的,正是有這樣如潮的好評,才讓‘一絕湯包’聞名縣鎮,還有客人專門來只為嘗上一嘗。口碑衆人砌,也不是姑娘一人說不好就會倒的。”
言下之意,你想逆流而上,那是白費力氣。
馮知春并不受影響,道:“看來百福樓的掌櫃也不過爾爾,站在中周縣第一酒樓的位置上,眼界卻只有腳前三分寬。怎麽,就許別人說好,卻不許我說不好?”
朱信又道:“某能拍胸脯說,百福樓的點心廚子是中周縣最好的點心廚子,這湯包做法乃是他從師父學承又經過多次嘗試改良而成,姑娘可輕蔑某,某卻不能讓姑娘輕蔑了百福樓認可的廚子!”
馮知春撫掌三聲,笑道:“好,好,好!可掌櫃,有氣勢是好,護犢子也無妨,卻不能說瞎話。山外有山人外人,誰能說彼時最好就是此刻第一的?您可比我大,做人要謙虛這樣的警言不必我一個小輩來教你吧?”
朱信正欲接話,卻聽十步開外一個怒氣沖沖的聲音炸起:“是哪個小丫頭班門弄斧來鬧事的?”
話音剛落,一個廚子打扮的漢子走上前來,雙目狠狠盯着馮知春,道:“小丫頭,什麽叫謙虛?你這樣的就很不謙虛!教人做人之前先自己照照鏡子學學好吧!”
朱信看了漢子一眼,無奈道:“你怎麽出來了?”
“我怎的就不能出來?”漢子道,“若我不出來,我師父不知要被這個小丫頭誣成什麽樣子!”
馮知春将漢子打量一番,卻道:“這位想必就是中周縣最好的點心廚子?”
“不錯,正是我!”漢子自豪道。
“好呀,我還擔心你不出來呢。”馮知春一拍掌,道,“他們或許不懂,可我說的,你必定是懂得。”
“我自然懂,懂你這個小丫頭在這滿口說渾話!”漢子怒道,“你說我做的湯包名不其實,那你說說,我這湯包如何不行?若是讓我心服口服,我不再做這湯包!”
馮知春搖搖頭,道:“倒不至于這麽嚴重,你做的湯包也不是頂差的。”
啥?
漢子本憋着口氣,他方才聽馮知春半句不提湯包哦哪裏不行,就猜她必定只是無理取鬧,就等着馮知春說出看法後好生奚落一番,叫她看看什麽叫與專業的差距。
此時卻聽馮知春反轉話頭,令他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倒是朱信接道:“姑娘這話與先前意思可不搭。”
“如何不搭?”馮知春奇怪道,“我是說他手藝不是頂差,但也沒說是頂好呀。”
二人均是一噎。
漢子不服氣道:“別避重就輕,你既說不好,就好好說怎麽個不好。”
馮知春笑笑,拿起筷子在一個未動的包子上戳開一個口子,面皮一破,便有肉香濃郁的湯汁從裂口溢出來,瞬間染黃了白白的面皮。
她夾起這個包子,裂口朝下倒起來,湯汁順流出來,用小碟接着。不一會,湯包中的湯汁流盡,只慢悠悠一滴一滴往下墜。再看小碟,已接滿一半。
漢子面上頗是自豪,這就是他對他師父所教的做法改良後的湯包,餡料中加入肥肉和豬皮凍,蒸時兩者遇熱化開,而餡料不變。這樣做出的湯包湯汁濃郁,咬一口,唇齒溢滿肉香。久久不散。
馮知春自也看出漢子自豪的神情,心嘆,按理說他的手藝是不差,可惜遇上了她這麽個後世穿來的。他學承師父,她又何嘗不是?而她的所學集上中華幾千年的沉澱,雖有些不公平,但學手藝最忌自滿,殺殺他的傲氣也好。
她慢慢道:“這樣的湯包湯汁濃郁,咬一口,更是唇齒留肉香。只可惜,餡料調的不好。”
漢子皺眉,問:“怎麽不好?”
包子的餡料可謂是靈魂所在,面皮再如何變化,也不過輔助餡料增色罷了。
馮知春瞧他一眼,眼神中滿滿是“這還要我說,你自己吃一個不就明白了”的意思。她微微蹙眉,停了半響,還是解釋道:“餡料太注重肉感,湯汁又太過濃稠,面皮松軟卻厚。湯包從蒸到被端上桌被食用的過程中,內裏的面皮便在慢慢吸化開的湯汁。”
漢子不以為意,道:“我就是要這樣的效果。正是因為面皮吸收了湯汁,當第一口咬開時,肉香才能純香撲鼻。”
馮知春點點頭:“不錯。可這樣的包子,太膩!肉味抑制胃口,吃一個覺得香,吃兩個感覺減弱,吃第三個就要停筷了。吃過的食客在之後的一陣時間內,不一定還會因着懷念味道再點一例。”
膩?
漢子愣住,廚子嘗味道,很少會嘗完整道菜,大多都是嘗上兩三口,甚至有時蘸蘸湯汁就知道好壞。是以,他從沒發現,也沒想過這樣的問題。
“面食可以做主食,可以做小食,也可以做一道獨立的菜。這不過是看烹饪的人希望怎樣了。”馮知春觀察着漢子的神色變化,道,“我卻覺得,你并不滿足于面點小食吶!”
漢子一怔,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一個字。
馮知春放了一例湯包的錢在桌上,撫撫衣袖站起身來,朝朱信和漢子道:“我只是覺得這湯包名不其實,莫說是天下一絕,便是中周縣一絕也達不上。”
“請問姑娘,你在何處還嘗過比百福樓更美味的湯包?”朱信一拱手問,心道,等問出來就去尋來嘗嘗,若真比得過現在的“一絕湯包”,定要挖出做法來。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馮知春說着,從食盒裏取出三個小碟,每一個碟中都盛着軟塌塌的百褶湯包。她又在碟子旁放下三根麥子杆,道:“你們嘗一嘗吧,若覺得我這比百福樓的好,就把這一絕改名了。”
說罷,她也不管衆人何種神色,轉身揚長而去。
朱信擰眉盯着桌上三碟造型奇怪的湯包,指揮着幾個夥計,“把這三碟溫起來。你跟上她,看她去了哪裏,是什麽人。你快些去請老爺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湯汁膩的那個,沒錯,我就是說的我以前上班經常吃的老臺門灌湯包!因為豆漿好喝,但是包子真的挺膩,像我這樣早飯要吃很多的,吃一個就吃不下去了。
包子的餡料可謂是靈魂所在,面皮再如何變化,也不過輔助餡料增色罷了。
↑只是我自己的看法,我很喜歡吃包子,反正,包子餡不好吃的包子不叫包子。
一大早起來,發現一堆錯字_(:з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