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探家
去李常家的路上,捕頭們與楊瑾簡單說了案情與李常家的情況。
李常一家六口,他家并非本縣人,約十五年前從外地搬來的。一兩年間就置辦起房産田地,還有一間鋪子,略有家底。
李常幼時讀過書,曾想考功名,可連考幾年都是無緣,之後心灰意冷,憑着家中田租、店租做起了閑人。
前來報案的是在案發屋子邊上住的鄰居,據他稱,案發的屋子是姐兒翠雨置辦的外宅,長年只有一個啞巴看守。李常和翠雨的事鬧開後,李常一開始住在春風樓翠雨的房裏,後來搬到了這邊。案發時,報案人聽到啞巴驚慌的叫聲,好奇心驅使他過去一看,只見李常和翠雨躺在小客堂的地上,口吐白沫,面色灰白,登時就吓得雙腿發軟。
啞巴哭喊了一會,抹抹眼,跑了出去。報案人哪敢獨自守兩個不知死活的人,停頓片刻,也跟着跑出來,左右看看,啞巴已不知跑到哪裏去了。他尋思着自個撞了晦事,總不能心安理得跟個沒事人樣回家去吧,又害怕被誤會成是他害的人,便急匆匆跑到縣衙去報案。
等捕頭們趕到翠雨的外宅時,屋外已圍了一些看熱鬧的人。小客堂中只有李常躺在地上,翠雨已不知蹤跡,有一位大夫蹲在李常身側診脈。多方詢問後得知,原來啞巴跑出去請來了大夫,大夫趕到後,一探翠雨的鼻息就搖頭,啞巴悲痛不已,哭着把翠雨的屍身背走,有人見啞巴去的是春風樓的方向。
這案子捕頭們本覺得條理清楚,就是兩個人殉情嘛,多簡單吶。
他們本想就此結案,李常家人卻跳出來不依不撓,就是認定李常是被逼迫,服-毒并非他的本意,要春風樓給個說法。
事實誰又清楚呢?
翠雨已死,真正知道當時情況的只剩下李常,可他一直昏迷,試了許多良方也不見蘇醒。李常不醒,就沒有證據證明他是被逼。沒有證據,就是捕頭們有心,也無法□□風樓給個說法。
說話間,一行人已到李常家。
其中一位捕頭跨前一步去拍門,過了一會,才有個女人聲遠遠傳出:“誰呀?”
拍門的捕快道:“李趙氏,我是王炳,開開門!”
便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靠近,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婦人笑迎出來,道:“王捕頭,孫捕頭,吳捕頭……”待她看到楊瑾時,面容僵了一下,“楊、楊捕頭?”
楊瑾站在三人之後,朝李趙氏略一點頭。
王炳道:“李趙氏,你不是吵着鬧着要縣衙還你家的一個公道嗎?我們給你把破案高手請來了,你放心,定給你一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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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李趙氏笑容發虛,道,“聽聞楊捕頭另有要事在身,連縣衙的差事,縣太爺都準了停下。我家這點小事,又怎好麻煩楊捕頭呢。”
楊瑾接道:“都是街坊鄰裏,應該的。”
王炳想早些帶楊瑾去看看李常的情況,懶得再同李趙氏廢話,見她堵在門口沒有請他們進去的意思,心裏有些不悅。他又跨前一步,巧妙地推開李趙氏,身形一閃就進了李家院子,後面幾人跟着魚貫而入,餘下還沒反應過來自己是如何被推開的李趙氏呆愣在一旁。
李趙氏一跺腳,忙追上去,口中邊喊:“王捕頭!王捕頭!各位捕頭!等等!诶等等呀!”
李常家是個空間瘦窄的兩進院落。
寝屋在裏院,王炳作為這樁案件的主責捕頭來過兩回,已是熟門熟路,毫無遲疑地走在前頭領路。穿過屏門,一個中年男子急匆匆迎上來,顯是也沒想到王炳等人的突然到訪。
中年男子揚着笑臉,眉宇上卻有些心神不定,道:“王捕頭,您要來寒舍,也遣個人先一步與我們打個招呼哇。”
王炳不悅道:“李常爹,聽你這話,我來還需要先與你打個報告?”
李常爹趕忙賠笑道:“不!不不不!小民不是這個意思,小民這不是怕招待不周,怠慢了您與各位官爺麽……”
“無妨,咱們幾個都是粗糙人,不講究那些,你不必拘着。”王炳鼻尖動動,奇怪道,“李常是不是有好轉?我瞧今日藥味淡了許多,不用吃藥了?”
李常爹搖搖頭,憂心忡忡道:“哪能啊,現在他這樣,藥也喝不下,煎了也是白白浪費,徒增傷心。”
“那怎行,等他醒了,藥還是要喝上的。”王炳寬慰地拍拍李常爹的肩膀,“我幫你請了衙裏破案最厲害的兄弟,你且放心,你兒子的公道肯定讨的回!走,看看李常去!”
“诶!”李常爹不敢真的攔人,虛虛擋了擋,一群人就嘩啦啦進了屋。
縱使屋外陽光明媚,屋內卻昏暗地很,藥味更濃些,其中還滲着一股淡淡的,病房特有的異味。
床邊,李常的娘剛放下手中替李常擦身的帕子。她迎上來朝幾人拜了拜,李趙氏也進屋來,在李常娘的示意下,端着床邊的水盆又退了出去。
一談起李常,李常娘就低頭哽咽,直道吾兒命苦,哭得叫一個傷心。
可老母這樣傷心哭泣,老父這樣哀聲嘆氣,李常也猶如沉睡一般躺在床上,緊閉着雙眸,沒有一絲波瀾起伏。
楊瑾低頭觀察了李常一會,問道:“他一直都這樣嗎?”
李常娘抹抹眼淚,答道:“是,自打把他從那女人屋裏擡出來,就一直這樣,藥也喝不進,只能以藥湯擦身,靠大夫隔兩日紮回針吊命。這樣,與死人有什麽區別,不過是多口氣……”
楊瑾又道:“我有個不情之請,我想為令郎診脈。”
李常娘自手帕中探出眼來,探究地看楊瑾。其他人也一臉驚疑,王炳問出大家的疑惑:“楊瑾,你還會醫術?”
“呵……略懂皮毛。”幾人的反應楊瑾看在眼中,他直接坐到床邊,口裏說着客套話,手卻很強硬地探進蓋在李常身上的薄被中,拉出李常的手,雙指搭在其脈口。
診脈的時間很短,所有人卻大氣都不敢喘。
待楊瑾收回手,王炳迫不及待地發問:“如何?你診出什麽來沒有?”
楊瑾搖搖頭,“我也說了,只是略懂皮毛,哪裏看的出什麽來。”他站起身朝李常爹娘拱拱手道謝,與幾位同僚道,“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吧。”
時候不早?
“喂喂,咱們才來了一小會。”屋外天色正亮着呢!
“對我來說足夠了,我還得回去溫書,你們若想再唠唠家常,我就不奉陪了。”楊瑾不理他們,徑直走出屋門。幾個捕快面面相觑,他們就是帶楊瑾來談案情的,楊瑾這個主角都走了,他們幾個留在這又有什麽意義?索性也跟着走了。
李常爹悄悄朝李常娘使了個眼色,留下她在屋中,跟在後頭送幾人出去。
楊瑾走出屋門,眉頭又是一揚。
院中,李趙氏正在打水。打水并沒有什麽奇怪,只是水井斜對着門開的方向,他一推開門,便看到李趙氏吓了一跳,慌裏慌張地擺弄水盆。
楊瑾視線往旁移,又一口井入眼。
早在他進入這個院子時,他就覺得奇怪了。
院子裏有兩口井。
也是楊瑾心眼多又細,總愛問個為什麽。這要是放同來的其他三位捕頭眼中,就沒什麽奇怪之處了。
人家家裏愛打幾口井都是人家的家事,誰管得着,又誰管得過來?更何況,另一口用一塊石板壓住井口,顯然是棄之不用的,說不得是個枯井,怕家中小孩失足掉進去,才這麽做的。
出了李常家,王炳瞧楊瑾悠悠哉哉的模樣,自個則抓耳撓腮着急,心裏頭窩火。他拽住楊瑾,“你是不是看出什麽了?兄弟我可是頭大得很,你可不能跟着玩我!”
楊瑾由着王炳拽住自己的領口,想起自己察覺到的事情,心裏又冒出點想玩笑這位心眼耿直的同僚的念頭。
“這算是看出來了,還是沒看出來呢……”
一邊這樣答着,一邊又笑自己。
在來到縣城之前,楊瑾從未想過自己也會有這般惡作劇表現的時候。于以前的他而言,這簡直是不可能的。
“好了。”他拂開王炳的手,理了理領口,“我的想法是否正确,還需要驗證。不過……”他想了想還是改了口,“王炳,不如跟我打個賭吧。”
“賭?賭什麽?”
“賭李常的命。”
……
馮知春眨眨眼,在楊瑾停下喝水的空隙發問:“所以,這與我有什麽關系?”
楊瑾抿口水,“看你的神情,也不是讓你做什麽奇怪的事情。”
“哦——”馮知春卻是不信,“可我實在想不出什麽理由可以解釋“用別人的命打賭”是件不奇怪的事情。”
楊瑾覺得這樣的馮知春十分可愛,不由輕笑道:“放心,不管是正常或是奇怪,我都不舍得叫你受一分一毫的傷,你總該信我。”
馮知春臉一燙,“別轉了話題!快說,你專程來跟我說這些,是要我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