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似曾相識
“或許,這就是因果輪回吧……”馬钰瑛聽過李常的故事,對他的同情弱了幾分。
倆人又一陣沉默。
雨水噼噼啪啪打在窗臺,在雨勢漸弱的時候,木屋的門被人自外向內推了開來。
馮知春猛地一震,精神陡然緊繃。馬钰瑛也緊張起來,不忘按着她的雙肩,安撫她的情緒。
網帳外頭,一前一後進來兩個人,倆人首先關注到的便是大開的窗戶。
一個輕輕柔柔的聲音道:“窗戶怎麽開了?”說罷,往窗臺走來。
這讓藏身在窗臺不遠處的馮知春和馬钰瑛更加緊張。
聽“哎呀”一聲,那人停了腳步。這一聲陡然拔高,更加清晰,分辨出此人是個女子。
女子?
怎樣的女子會在滂沱大雨時上這荒郊野嶺來?
女子應是被地上的頭顱絆了腳,尖叫聲并未如期而至,人又慢悠悠走到窗邊,看着破損的拴鎖,道:“卻是沒想到這場雨下的這麽急這麽大……”她發出輕笑,“呵呵,李郎,又是落雨紛紛時,還記得那時你我……李郎,你是不是也想到那日了,才會跑出來看雨景?”
離得近了,女子的聲音聽得更加清楚。
隔着層層網帳,窗臺邊那個模糊的身影抱着圓圓的物體溫柔說着旁人不懂的情話。
馮知春的冷汗一點點冒出來,她死死咬住雙唇,實在難以置信。
這個聲音……這個聲音……在同樣的雨天裏,似曾相識……
她不敢去想這個可能,可是女子抱着李常的頭顱,沉浸在回憶中說出的情話,無不在讓她确定這個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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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誰對李常最抱有恨意,那也只有她了……
翠雨。
——這個女子,很有可能就是“已死”的姐兒翠雨!
人死而複生,這怎麽可能呢?
不!
是有可能的!
所有人都說翠雨已死,可誰又見過翠雨的屍體呢?
目擊現場的鄰居也只看到李常和翠雨倒地昏迷的狼藉場面,大夫只是探了一次翠雨的鼻息,後來翠雨便被啞巴男人抱走了,再也沒人見過她。
以前她看小說、影視劇裏面有吃後可以假死的藥,難道翠雨也吃了這樣的東西?
疑似翠雨的女子轉身,沖着某個方向道:“時間不早了,李郎不能在這待太久,趁雨沒停咱們快走吧。”
依舊沒人回應,但很快,屋中另一角傳來扯布和搬動東西的聲音,不消一刻鐘,兩人就離開了木屋。
确定二人暫時不會再折返回來,馮知春和馬钰瑛才走出來。
馬钰瑛摸索到他之前發現屍體的地方,那裏已經空了。他看雨勢小了許多,道:“我們還是快些下山。”馮知春心事重重,随他走近道下山。
楚雲在家裏擔心的團團轉,敲門聲一響她就沖出去開門。雖有心理準備,但見到一身狼狽的馮知春,楚雲還是怪叫一聲:“發生什麽事了?”
“詳細之後再說,你先扶她進去,換身衣裳,熬碗姜湯,洗個熱水澡。讓她好好休息,別染風寒了。”
楚雲猛一驚,這才發現旁邊還站着個同樣狼狽的男人,怪眼熟的,又多看了幾眼,瞪大眼睛不太确定道:“馬少爺?”
馬钰瑛點頭,“是我。莫再磨蹭了,快進屋去!”
楚雲的丫鬟習性難改,被馬钰瑛少爺氣場一壓,條件反射的應了一聲,扶着馮知春往院裏走,走兩步,又回頭看馬钰瑛。
馬钰瑛視線在馮知春身上停了片刻,道:“我回去了。”
楚雲這才如臨大赦,扶着馮知春進了屋,麻利地把她收拾妥當後扔進厚實的被窩中,見她魂不守舍也不敢多問,轉身去廚房熬姜湯。
馮知春身心俱疲,很快就睡着了。等楚雲喚醒她時已近黃昏,楚雲拿幹淨的帕子替她擦汗,扶她起身喂下姜湯。
“你這一覺睡得真沉,我喊你幾回也沒醒。”楚雲道,“水燒好了,你可去洗洗?”
馮知春撐着被夢靥攪昏沉的頭,搖了搖,“不了……還有更重要的事……”回想木屋中發生的一切,馮知春仍覺發冷,“我得出門一趟。”
“去哪?”
“去衙門……”馮知春頓了頓,改口道,“不,去找楊瑾。”
楚雲卻一笑,拉住她道:“你別着急,楊公子就在客堂喝茶,你也得收拾收拾,總不能這樣子去見他吧?”
客堂中,楊瑾敲着杯子,直到見到馮知春,如溝壑的眉頭才平緩一些。
“我正想去找你……”
“身子怎樣了……”
二人異口同聲,一頓,又是一笑。
楊瑾沒忍住,伸手摸了摸馮知春的頭發,“你沒事就好。”
馮知春心頭一暖,攀着他的手臂,問道:“果然,你都知道了?”
楊瑾的眸色淡了些,“有人特地上門告知,想不知道也難。”他環住馮知春的肩,嚴峻道,“你怎可一個人上山?不要以為城中治安良好就沒有危險,你這樣逞強可知道令多少人擔心……”
莫看楊瑾平日少言,但念叨起來鮮少有人能招架住。馮知春趕忙環住他的腰,埋進他懷裏,悶聲道:“我知道錯了……”
楊瑾軟下脾氣,無奈道:“下次不要再讓我從被人口中聽到你的消息。你去哪裏是我不能陪着的?科舉固然重要,但你要知道我參加科舉是為了什麽……”
他用手指輕輕撫摸馮知春柔軟的臉頰,少女眨着水蒙蒙的眼睛,他曾差點失去這雙漂亮的眼睛,那種痛心的滋味他不想再嘗第二次……
“知春,沒有什麽比你更重要,你知道嗎?”
馮知春身子微微一顫,她從沒聽楊瑾說過這般的情話,心裏生出又甜美又酸澀的感情來。
倆人又膩味了一會,還是要回歸要今次的正題上來。
馮知春把事情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楊瑾把之與馬钰瑛告訴他的相重合,當時的情景更加飽滿。
“與那女子同行的人一直沒有出聲,力氣又很大,這與翠雨身旁的啞巴男人相符,但……”馮知春依舊無法相信自己的推斷。
楊瑾道:“此事古怪,你先不要貿然外傳,便是你、我、馬钰瑛三人知道最好。李常生性風流,留情的未必只有翠雨,不過是她的事鬧大了,不排除他人借機行兇的可能。”
“你的意思……不報官嗎?”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上次他家鬧的事夠叫衙門頭疼了,如今衙門對他家印象不好,自然不會用心辦案,這是不利。若真如你所說,翠雨死而複生與啞巴殺了李常,他們能讓活人完美‘死去’,作案後留下的痕跡自然難尋,沒有證據,衙門亦不好斷案。”
馮知春秀眉微擰,最有說服力的證據便是李常的屍身,可找到它并不容易,且這裏又沒有DNA的技術,便是找到屍身,腐化成人不識又有什麽用呢?
若想搞明白這件事,時間不可謂不緊迫。
日後真相大白時,馮知春心情卻很複雜,不知當時拉着楊瑾插手此案是對了,還是錯了。
而現在的他們,已一腳踏入這灘沼泥之中,正義感與好奇心驅使着他們越走越深。
楊瑾和馮知春想到一塊,他略一沉思,伸手拍了拍馮知春的背,安撫道:“我先去找王炳聊一聊,你且寬心,好好休息。嗯……見了血光,記得紅繩綁發鎮上一鎮。”
馮知春噗嗤一笑,推了他一把,嗔道:“你還信這些有的沒的?嗳,若真毫無頭緒,你也不要着迷太深,交與衙門就好。”
“放心,我曉得。”楊瑾又揉了揉她的頭才不舍的離開。
出了馮家門,楊瑾頓了頓,轉而往煙街柳巷行去。
天還未黑,春風樓将将開張。
雀姐兒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真難得,你要來怎麽不先打聲招呼?”
楊瑾抿口 ,道:“臨時起意,便來了。”
“哦?”雀姐兒眸光明亮了些,極有興趣道,“我可以猜,你這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嗎?說吧,可是與你的心頭好發生什麽了,來尋我支招?”
楊瑾悠悠道:“我只是來看看你,這也不行?非要找理由的話,前陣子你樓中折了位魁主,當時我雖停了官職,卻也不好出面,今日特地來請罪。”
雀姐兒卧在美人榻上,又恢複懶洋洋的模樣,“一個魁主而已……哼,你要真出面了,我非叫你滾到後頭去。若連這點小事也要你個小鬼替我出頭,那才叫人笑話呢!”
二十餘歲還被稱為小鬼,楊瑾無奈地扶額。
他問道:“姐姐可有為她立冢?既是你樓中的姐兒,我來了,也得上柱香才是。”
“伺候她的丫頭在後院給她立了個衣冠冢,你有這份心便去看看吧。”雀姐兒對這個話題不願多談,她撥了撥香爐的灰,一股香氣從掩蓋的灰燼中飛騰而出。楊瑾還想再問些話,雀姐兒已閉上眼假寐,有逐客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