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繡娘

會試結束,放榜之日。

公榜的告示牌前被人圍個水洩不通。馮知春一家坐在告示牌不遠的茶攤處,趙豐滿頭大汗奔回來,氣喘籲籲道喜:“老爺,十八,第十八名,二甲尾!”

楊瑾略一點頭。

這算是交差了。

一家人喜氣洋洋回家好酒好菜一頓,楊瑾書信兩封,寄回中周縣縣衙及馬家告喜。

過殿試,試子們再入翰林院。

除一甲三名授予官職,其它人都要經過三年學習再行考試。課業繁重,若家底薄,坐吃三年,吃空是早晚的事。

而馮知春家中,不光楊瑾需肄業三年,既然要長留,知夏和知秋的學業也不能放松。

醫館和武館還好找,京城的學堂卻不如縣鎮寬松,于是楊瑾忙于課業的空閑,還要兼顧知夏知秋學業的輔導。

馮知春作為家中唯二擁有賺錢技能的人,兩人商量後,養家的重任自落到她的肩上。

也難怪楊瑾委托太子替馮知春找工作時,太子說他臉皮厚。縱再艱苦,能入翰林之人都是前途無量,不先去想尋別處,例如愛到處“助人為樂”的鄉紳富商的幫助,卻吃起媳婦的,這等吃軟飯的樣子,多少有些遜。

誰知楊瑾回道:自己向來如此,成習慣了。惹得太子展信發笑,直道“有趣極了”。

念及馮知春曾是大家閨秀,雖她擅廚,太子還是給她找了件遠廚疱的工作——在他心腹家中的成衣店霓霞閣做繡娘。

近兩年,馮知春開始學縫制衣物,熟能生巧,原身那手精湛的女紅也恢複到十之八九,一件比一件精美細致。

成衣店的掌櫃看過她繡的花樣,眼前一亮,又有自家主子授意,自跟撿了塊寶貝疙瘩似的,哪有不歡迎的。

楚雲也懂女紅,技藝平平,便接些納鞋底、布襪等簡單的活,在家裏人都外出求學時,主仆二人搬凳坐在院子裏,曬着太陽,邊聊天邊縫制。

忙忙碌碌,春夏秋冬,時光須臾而過。

今年逢皇上四十五歲誕辰大壽,時在五月,舉國歡慶,百姓遂稱今年五月為“大吉日”。自有不少人家想沾點真龍喜氣,把兒女的婚事都定在四月尾六月初,五月更別說,成衣店、飾品店等的訂單滿到快要溢出來。

霓霞閣因工期準時、用料講究、品質精致,備受各家追捧。訂單從年前就雪花似的飛進來,其中還有不少富貴主顧,花錢眼也不眨,店裏可謂日進鬥金。掌櫃笑的睜不開眼,繡娘們的工作也排的滿滿當當。

這日,馮知春帶着繡好的成品來店中交差。

掌櫃一見她就笑迎出來,與她寒暄幾句,便迫不及待接過她懷中用布包用心包裹起的成品,展開看後,更是喜不自禁,不停誇贊道:“你的手藝,這個,就是頂呱呱的好!要不是你願接下,這件急單我當真怕完不成咯。你是不知,有不少客人指名要‘喜鵲三弄’的繡娘繡制,若不是店裏自有的規矩,我真想把你捧出去做我們店的招牌。”

馮知春輕笑,“我倒覺現在這樣很好。”

霓霞閣自開店便立三條規矩:凡店內繡娘不立繡名;繡制的成品不标繡者;客指定繡娘必不接單。

于是乎,霓霞閣有句常聽到的經典對話,若客問所繡何人,只答攜霓霞全閣之力。

繡娘沒有繡名,顧客不知繡品出自誰手,就算敵商挖牆腳,光頂着“霓霞閣”繡娘的名頭,也掀不起大水花。

而于繡娘,霓霞閣并不是一個養名氣的地方,但因顧客不指定繡娘,店內按單分配工作,保證了每一位繡娘都有滿意的工錢。而繡娘們少被名利熏染,也極少有藏私的,畢竟霓霞閣的名氣越大,單子越多,她們的工錢也越豐厚,正是一榮俱榮的事。

馮知春初聽這異于同行的店規,大為驚奇,還與楊瑾津津樂道。後來楊瑾道店規正是幫忙推薦她進霓霞閣的朋友所拟,馮知春不禁對這位友人更添欣賞,只是楊瑾不再多談,她也不再多問,對那位幫扶他們家的友人印象只停留在“在朝中有一官半職”。

“知春,你先坐。”掌櫃讓夥計送茶上來,自個捧着衣裳進裏間交代下一步安排。

馮知春今日未帶楚雲,獨自一人,自櫃臺後的擱架上抽出一本講繡工的書,坐在店內一角的雅座上翻閱。

店門口的風鈴微動,有客來了。

馮知春聽夥計興沖沖的腳步聲,聲音透着喜慶,邊引客人一一看過展品,邊介紹起本家的布料。

聽一個軟軟的女聲問道:“這‘喜鵲三弄’的針法,看着與其他展品并不相同,別家亦未見過,好不尋常,有何玄妙?”

夥計一下啞口,“哦,這個,這個,呃……”

女聲道:“怎麽突然結巴了,是不知道還是不敢說,怕我偷學不成?”

“怎麽會呢,姑娘您一看便是大家閨秀,哪會做那偷學這等不恥之事。況且一門繡法學起來,也不是那麽……”夥計閉上嘴,顯然是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果然,女聲音調拔高,“你在取笑誰?”

“不、不敢,不敢……”

“我家小姐女紅繡鳥望天則飛繡魚入水似游,若不是聽聞你家有繡娘技藝了得,有意相邀話論一二,哪會屈尊遣我先行詢問。倒是我們有禮節你們沒教養,夥計這般,可見霓霞閣也不如口碑說的這般好。你可知道我家小姐是誰?膽敢這樣取笑!”

夥計是真怕了,忙連聲道歉,還自掌嘴了幾下。

女聲并不放過他,“你說你不知道針法玄妙何處,呵,霓霞閣賣東西都是這樣一問不知,一竅不通的嗎?好稀奇,好稀奇!我瞧,方才的口若懸河都是信口胡謅的吧?”

馮知春看了眼通往裏間的門簾,方才已有別的夥計進去報信,既然起因是自己的“喜鵲三弄”,那位小姐又想邀請自己,雖她沒責任,但好似也脫不開幹系。

她探頭出屏風,見那位得理不饒人的女子身着鵝黃裙,頭梳丫鬟髻,穿戴花俏但不甚貴重的飾品,十五六歲的模樣,是位少女。

她心道,我不自報家門,拖延片刻時間,應該可行。

作者有話要說:

寫完發現,額過零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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