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涼夜如水,暗香浮動,扶疏一杯接一杯飲着秋露白,有些微醺,蘇逍按住她的手,“喝酒傷身。”

她鳳眸半眯,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揚眉道:“你喝一口我便不喝了。”

蘇逍輕嘆了一口氣,接過她手中的酒杯稍作猶疑,放在唇邊,把剩下的半杯酒一飲而盡,她軟軟靠在他的身上輕笑道:“我就知道你心疼我。”

淡淡的燭光打在她的身上籠上一層柔和的光芒,溫順可人,他伸手攏了攏她的衣襟,“時辰不早了。”

扶疏閉着眼睛伸手便往他身上湊,“我困了,你抱我回去睡覺。”

溫清把披風遞給蘇逍低聲道:“蘇公子,白府連環命案一事我想請你代我同前輩回禀一下。”

她不耐的皺了皺眉,“靜觀其變,明日自有分曉。”

溫念道:“前輩……早知……結果?”

溫文目瞪口呆,“不……不可能吧!”

扶疏冷哧一聲,不屑作答,蘇逍用披風包裹住她的身體抱着她起身,隔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淡淡望了一眼藕榭處的曼妙身影,曲音婉轉,環佩叮當,珠翠滿頭,水袖輕揚,一颦一笑,勾魂攝魄。

“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因緣生滅法,佛說皆是空。諸位有閑暇可去與白芍一敘。”

溫文不明所以的撓了撓頭,“為什麽呢?”

溫清摩挲着劍柄,漸漸察覺到了不對勁,白儒德、白念皆在半年之前故去,為何偏偏趕在他們到了揚州城怪事頻出?朱府滅門,白府舊宅,冥婚,冥冥之中似乎有個人牽引着他們一步一步走到了現在。

短短一日,抽絲剝繭,所有線索順理成章,那末……他喃喃道:“請君入甕。”

“你說什麽?”

溫清眸光一斂拿起佩劍道:“依蘇公子所言,我們前去拜訪一下白芍公子。”

蘇逍抱着她回到白府廂房,屋內點了兩盞燈,有些昏暗,扶疏摟着他低喃道:“臣之,我害怕,你不要丢下我一個人。”

她身體溫熱,軟綿綿的貼在他身上,鼻間充斥着秋露白的氣息夾雜着女子的淡淡馨香,蘇逍把她放在床榻上,簌簌長發落了滿臂,他輕輕掰了掰她相扣在他脖頸上的手指,“扶疏?”

她往他身上蹭了蹭,哭着撒嬌道:“你不能離開我。”

“我不走,你先放開我。”

蘇逍雙手不知如何安放,她睜開氤氲的眸子靜靜望着他,柔若無骨的手順着他的脖子滑過他的耳垂,指尖頓在他的眼角處,紅唇一點一點靠近他緊抿的薄唇,他呼吸有些紊亂,往後避了避側轉了頭,“你喝醉了。”

扶疏恍神片刻,摸了摸滿臉冰涼的淚水,勾了勾眼角,支撐着身子往前靠了靠,直把他逼的退無可退倒在床上,她用手指若有似無劃着他的胸口,“蘇公子,你的心早已經亂了。今晚陪我如何?”

他攥着佛珠沒有答話,扶疏意興闌珊躺在他的臂彎中伸手摟住他的身體疲憊道:“我累了,睡吧。”

燈花明滅,萬籁俱寂,耳間只聞她淺淡的呼吸,蘇逍顫抖的伸手從懷中掏出白瓷瓶倒了半瓶藥丸含入口中,手指撥弄着佛珠一遍又一遍的默念經文。

……

扶疏端着米粥入內的時候蘇逍正坐在窗前念經做早課,聽到聲響轉頭望向她皺了皺眉,“你的手還疼嗎?”

“你時時刻刻想着我便不疼了。”她用湯勺盛了一碗米粥放在他面前,“知你吃不慣白府的膳食,我親手給你熬得米粥。”

蘇逍擡眸看了她一眼,扶疏鄭重其事的保證道:“真的是我親手熬得。”

他笑笑,用白瓷勺舀了一勺米粥,她在旁鼓着腮幫不停的吹氣,“你慢點喝,別燙到。”

甫一入口,扶疏便迫不及待的問道:“好喝嗎?”

蘇逍點了點頭,她托腮心滿意足的看着他一口一口喝着米粥,“臣之,你笑起來真好看,平常應該多笑笑。”

他輕笑道:“好。”

他……他說好?扶疏歪頭湊過去一口吃掉他剛剛舀的米粥,用舌尖舔了舔嘴唇,烏黑的眼珠一瞬不瞬的盯着他道:“言出必行,你親口應得可要好生記得。”

“好。”

怎麽忽然這麽好說話了?是因為昨晚他們同床共枕了?還是因為她為他洗手作羹湯了?所以他太感動決定以身相許?

“誰幫你束得發?”

“啊?”她伸手摸了摸頭發,早上未來得及束發只胡亂用發帶綁了綁,扶疏煞有其事的擡起右手晃了晃,“我手疼。”

蘇逍勾唇便笑了,起身走到裏屋拿了一把檀木梳,“我幫你束發。”

他修長的手指穿過她濃密的烏發格外輕柔,他不僅人清清淡淡透着一股溫文爾雅,言行舉止亦是,如一縷檀香輕柔疏淡的讓人生不出一絲脾氣。

“前輩!”溫文看到眼前的一幕掩耳盜鈴般伸手捂住了眼睛,從指縫中瞄到蘇逍放下檀木梳給她系好發帶,“我剛剛什麽都沒有看到!我真的什麽都沒有看到!”

“閨房之樂,畫眉挽發爾爾,我給你看得書都白看了?”

溫文臉色漲的通紅,“那……那是圖冊。”

扶疏意味深長的笑道:“這麽說你都看了?有何心得?”

“不不不,我沒看!”溫文急欲辯解又不知如何回答臉漲的通紅求助的望向蘇逍。

蘇逍把佛珠套在手上問道:“溫清他們呢?”

溫文如蒙大赦,“白成今讓我請前輩去前廳,白成慎瘋了。”

小小的正廳稀稀落落站了不少人,白府族中長老皆至,白芍一身素衣退站在角落處遙遙對着他們颔首一笑。

白成然湛藍長袍被撕裂出一道口子,額角有幾處淤青,發絲淩亂,有些狼狽,與昨日初見的翩翩世家貴公子判若兩人。

溫清低聲對扶疏道:“前輩,白成然确系謀害白儒德的兇手。”

她一撚扇柄,折扇打開,“好戲這麽快便開始了?”

白成慎形容憔悴,整個人深深的凹陷下去,錦袍華服污漬斑斑,目光呆滞的嘶吼道:“都是你把我害成現在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你這個口蜜腹劍的小人,滿口仁義道德的僞君子。

我現在什麽都不怕了,我就是死也要拉你為我陪葬。”

白成然冷笑,“念在你我手足之情的份上我本不欲對你趕盡殺絕,你對爹下毒的醜事還需我公之于衆嗎?”

“你別假惺惺的裝好人,你不過拿我在當你的替罪羊。爹根本就是死于你的獨門絕技七星流雪!”

溫清正欲說什麽扶疏用折扇敲了敲他的腦袋搖了搖頭,既然有人請他們來看這場戲,旁觀足矣。

白成今轉動輪椅行至正廳,“劍閣徹查,人證物證具在,三哥,你還有何話說?”

“事到如今,你還在狡辯,白府百年清譽怎麽會有你這樣的畜牲,儒德是你的父親,白念可是你的親妹妹!”白坤重重一拍幾案,紛紛揚揚的書信落了滿地,飄在他腳面上的一封已被燒了一半,“……信已送至朱府。”

白成然往後踉跄了幾步扶住了桌案,“是你?”

“念念成親那日穿着嫁衣來看我,她說她要成親了,問我她穿紅嫁衣好不好看?”白成今森然一笑,“三哥,你聽到外面的唢吶響了嗎?你聽到她在哭了嗎?”

青天白日,無故一陣冷風過堂,吹得人脊背發寒,隔着重重院落隐隐可以聽到迎親的唢吶聲響。

“那是她勾引我的,與我無關。”白成然驚懼的搖頭通紅的眼睛死死瞪着白成慎,“你都告訴他了?”

“是又如何?”若非有着這個把柄他怎麽可能安然活到今日,白成慎眯着眼睛笑得志得意滿,“你強占五妹我可是親眼所見,未免你冤枉我誣陷與你,三弟,你綁五妹的腰帶還記得丢在什麽地方了嗎?對,我還有人證 。”

溫文氣得渾身哆嗦,眼睜睜看着親妹妹被羞辱非但不施以援手反而以此為籌碼脅迫對手洋洋自得,兩個泯滅人倫的禽獸,溫念雙目通紅,噙着眼淚道:“她應該很害怕。”

白成今面無表情的對着白府長輩行了一禮,“白成慎意欲下毒謀害父親,白成然弑夫占妹,今有劍閣貴客為旁證,請依照族規處置。”

頭發全白的白坤礙于劍閣之人在場不好發作痛心疾首的嘆了一口氣,“暫時押入地牢。”

“白成今,我還真是小看你了,有娘生沒娘養的廢物,你們和你那個卑賤的娘一樣,都是水性楊花的臭婊'子,你知不知道她在我身下有多聽話,我怎麽可能讓她安安生生的去做朱府少夫人,我要讓她走投無路乖乖跑回來求我,求我收留她。”

白成然笑得喪心病狂環顧了一眼屋內所有人,手間微動,“你們都死了便沒有人知道此事了。”

扶疏折扇翻轉,只聽簌簌聲響,細如牛毛的銀針伴着樹葉翩然而落,溫清手中的長劍橫在了他的脖頸處,“卑鄙。”

白成然看着齊齊從中間折斷的銀針,無一絲殘損的樹葉,“不……不可能,你到底是什麽人?他們絕對不是劍閣的人!”

他話音未落一把長劍穿透他的身體,鮮血濺在青袍之上開出多多血花,白成今松開劍柄平靜道,“我會讓傷害念念的所有人付出代價,朱府被滅門了,三哥,我籌備半年之久,你以為你會躲得掉嗎?死太簡單了,我會讓你好好嘗一嘗身敗名裂生不如死的滋味。”

朱府滅門!白坤捂着胸口跌坐在圈椅上,“你們……”

他五歲時因聰慧過人甚得白儒德喜愛被白成然設計毀了一雙腿,他念及手足之情對他一再忍讓,可他竟然在大婚前夜強占了念念,卑鄙無恥的在大婚之夜給朱府大公子去信一封禀明亂倫之事,自言念念對他早已情根深種。

他不知道念念是被如何羞辱掃地出門,他只知道在京郊白府舊宅發現念念屍體的時候她手中攥着他送給她的骨笛渾身布滿青紫斑痕蜷縮在牆角。

“哥哥,你陪我去放紙鳶好不好?”

“哥哥,我給你做了一雙新鞋子,你試試合不合腳。”

“哥哥,紅山茶開了。”

“哥哥,如果你能陪我出門踏青便好了。”

“哥哥,明天我便要出嫁了,你腿腳不便,我穿上紅嫁衣特意來給你看看,好看嗎?”

……

她的妹妹靈動可人,知書達禮,善良溫婉,值得這世上最好的男子傾心相待。

劍上猝了毒,白成今望着痛不欲生的白成然一字一頓道:“只要是念念喜歡的我都會幫她得到,誰若傷害她我會讓他付出應有的代價,她是我的唯一的妹妹,唯一的親人,她是我的命。”

扶疏一震手中折扇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只要是妹妹喜歡的哥哥都會傾盡全力幫你得到。”

“漱兒,只要有哥哥在,便不允許任何人欺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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