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季修遠款步上前,容俏斜瞅他,錦衣衛這些年被三廠蓋過了風頭,前任指揮使更是死在西廠廠公的刀刃下,這個季修遠倒是個內斂的家夥,知道謹言慎行,從不刻意得罪人。
不過容俏知道,錦衣衛發起狠來絕對比閹人狠厲的多。
在容俏眼裏,錦衣衛跟東西廠一樣,都不是什麽好鳥,他們不受刑部和大理寺控制,行慣了暴戾之事,百姓稱他們為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官員更為懼怕他們的繡春刀。
“季指揮使真是秀色可餐。”容俏眼裏有化不開的厭惡,嘴上說着恭維話,“怎麽板着張臉,放松一些,今兒本座舉辦此宴會就是想讓各位同僚放松心情的。”
“宗主體恤下屬,是下屬們的榮幸。”
“別給本座戴高帽,本座可受不起。”容俏再次躺在小鲛的腿上,阖眸哼曲,等待魏家人到場。
季修遠瞥了眼容俏疲憊的樣子,“宗主可是不舒服?”
“日理萬機,累——”最喜歡睡懶覺的容二小姐每天除了抱怨起不來就是抱怨睡不醒,周圍人都習慣了。
季修遠突然抓起她的一只腳踝,容俏本能蹬腿,男人沒松手,順勢褪去她的靴子,撤下圍子上的毛毯蓋住她的腳,為他按揉腳上的穴位。
容俏鬧個大紅臉,“季指揮使松手!”
“我們季家有一套獨有的按摩手法,宗主莫要推拒,下官只是想為你盡一份綿薄之力。”季修遠語氣淡淡,手上開始動作,脫去容俏另一只靴子,開始為她揉捏,容俏起初害羞,随即把他當作了按摩師傅,也就坦然接受了。
其他官員暗道季修遠在阿谀奉承,他們也伸手上前,想給容俏揉肩,容俏擺擺手,“停!”
她才不要他們碰呢,季修遠好歹相貌一等,看着養眼,還是個完整的男人,加上她現在沒想收拾錦衣衛,便給了季修遠一些特權,至于其他那群閹人,她惡心還來不及呢。
毛毯下,季修遠倏然脫去她的足衣,大手包裹住她的腳丫,容俏面色一變,紅着臉睨他,很怕露餡,畢竟她的腳細膩小巧,與男人的腳不同,見他沒有任何異樣,稍微放下心來。
季修遠繼續用心“伺候”,容俏越來越舒服,他沒吹牛,按摩手法一頂一。
這時,魏仲帶着養子養女趕到,魏肆和魏思對着容俏當即下跪,齊齊喚道:“宗主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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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來吧。”容俏眼簾都沒擡,“來人,賜座。”
魏仲笑着坐在最靠近軟榻位置,管家拍拍手,仆人吹滅連枝燈,水榭立馬陷入黑暗,衆人了然,宗主為他們準備的歌舞表演開始了。
然而,大廳中央卻響起了悲戚的哭聲,随後,琉璃燈被點燃,發散柔柔光暈,衆人只見大廳中蹲着一個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小女孩捂臉哭泣,她的身邊有幾具躺屍,躺屍以白绫遮臉,大廳頂端開始飄雪,六月飛雪,這副場景重現了兩年前最駭人聽聞的皇城冤案,是魏仲接手的案件。
座位上的魏仲面色不善,手中茶盞險些被他捏碎,他轉眸看向優哉游哉的容俏,心中很是不滿。
黑暗中,容俏仿佛接收到了魏仲的目光,勾勾嘴角,不自覺動了動腳趾頭,正為她按摩的季修遠感受的很清楚,緊抿的唇角也勾起抹淺笑,借此刺激魏仲,正合他意。
當年那件冤案讓小皇帝大發雷霆,險些砍了魏仲的腦袋,是宗主為他擺平的,小皇帝忌憚宗主,只好忍下惡氣,那時候,魏仲還是宗主的一只哈巴狗,對宗主忠心耿耿,可自從他升任了掌印太監,野心和欲念越來越大,想鏟除宗主而代之。
容俏此舉,一為羞辱魏仲,二為提醒他,要時刻記得恩情。
衆人議論紛紛,魏肆和魏思眼裏淬冰,宗主擺明了在刁難他們養父,這讓狂妄不羁的魏氏兄妹內心窩火,很想發洩。
表演結束,連枝燈再次燃起,水榭恢複光亮,容俏可勁兒撫掌,“優伶的表演令本座動容。”
“的确不錯,将當年受害人的悲苦和絕望演繹的恰到好處,令季某心有不忍。”季修遠補刀。
魏仲眯眸微笑,執起茶蓋吹拂茶面,“季指揮使果斷殺伐,還有不忍的時候?”
季修遠認真道:“季某的繡春刀只指向作奸犯科之輩,對無辜的百姓,季某當然會不忍。”
樣子無害、語氣爛漫,容俏也是佩服,季修遠是跟對手虛與委蛇的高手啊。
誰說錦衣衛指揮使必須是冷面修羅,這種不驕不躁、不溫不火的儒雅人士照樣可以統領一群鬼畜。
坐起身拍拍他的肩膀,“本座也覺得,無辜的百姓不該被屠刀所傷,可惜,可惜時光不能逆流,只留下了一聲聲扼腕嘆息。”
容俏冷眸看向魏仲,“九千歲休惱,本座也不知今日戲班會演繹這出劇目,都是管家不過心。”
管家內心狂汗,跟他有半個銅板關系。
魏仲臉色漸變,“宗主莫要折煞咱家,咱家何時成了九千歲?”
“嗯?”容俏看向魏氏兄妹,“昨兒有人跟本座提起,說老兄的養子養女公開稱呼你為九千歲,難道是誤傳了?”
“一定是誤傳!”魏仲趕緊澄清,并眼含不滿地瞪了兩眼魏氏兄妹。
魏氏兄妹趕忙跪地,“宗主聖明,絕沒有此事。”
季修遠繼續補刀,“昨兒季某也聽說了此事,說是魏家兄妹當衆聲稱,北明江山是魏氏的囊中物。”
“冤,冤枉,季指揮使千萬別亂嚼舌根。”魏思滿頭是汗,聲音沙啞,只能發出低低的氣語,嗓子還未恢複。
“敢說不敢認?”季修遠語含諷刺。
容俏摸着尾指的玳瑁護甲,“是與不是,找幾個人證就知道了,本座可不想冤枉好人,瞧瞧夏日飄雪的慘案,至今令人唏噓。”
全場無言,魏思瑟瑟發抖,她昨兒的确口無遮攔,逞一時之快了,可最該問罪的不該是皇帝麽,為何宗主要插一腳?
在魏思心思婉轉之際,容俏指了指西廠廠公,“西督主,此事你怎麽看?”
西廠廠公觑了魏仲一眼,魏仲沒有給予任何指使,西廠廠公硬着頭皮道:“宗主說的是,可派人去帶幾個證人前來對峙。”
季修遠冷笑,“百姓瞧見西廠官吏還不吓破了膽,誰敢出來指認?”
“那依指揮使的意思,我們該如何做?”西廠廠公最看不上季修遠這個小白臉。
“季某記得西廠的審訊手段獨特絕妙,為何西督主不抓魏氏兄妹入诏獄候審呢?”
不等西廠廠公回答,魏仲重重擱下茶盞,“入诏獄必須有明确的罪證,咱家的養子還‘無福消受’,再說,昨兒被傷的人是于閣老的嫡九女,咱家記得她是指揮使的表妹,照這層關系說來,指揮使還是避嫌得好。”
容俏呵呵笑,“嗯,在這件事上,魏老和季指揮使都要避嫌,西督主嘛……猶猶豫豫,本座都懷疑你平日是怎麽辦案的?!”
西廠廠公忍住怒火,低頭不語。
“交給東廠吧,商籬未到,他的屬官可到了?”
屬官上前,“卑職在,單憑宗主吩咐。”
容俏吩咐:“去調查一下昨兒于九小姐被輕薄的事情。”
“卑職這就去辦。”
“切勿擾民!”容俏補充。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