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容俏篤定,給商籬扣了屎盆子的人是中廠廠公。中廠廠公趁商籬不在皇城期間,占據了他的府宅,自導自演了一出嫁禍戲碼。
抵達季府,卻被告知季修遠已經南下去捉拿商籬。容俏跺跺腳,指不定季修遠會不會在抓捕途中一刀斃命了商籬,誰知道他們之間有沒有暗鬥啊!
宮廷太複雜,官場如魔窟。
容俏回到府宅,開始考慮如何收集中廠廠公的罪證,單憑她一人的說辭不足為信,即便她現在是宗主,但想要鏟除中廠廠公,也要受到多方鉗制,比如皇帝,比如司禮監的掌印太監和兼筆太監,以及整個中廠。
中廠廠公的府宅一定有許多罪證,亦或是不經意流露的線索,容俏坐在書案前思考良久。此刻季修遠還未将宗主令歸還予她,她號令不了廠衛,唯一能借用的便是父親的勢力和宗主的十七衛。
可她根本不清楚十七衛中是否有魏仲的細作,而她又不想牽扯容首輔,故而只能行一步險棋。
指尖射出一根彈丸,直擊窗前風鈴,十七衛随即聚集在門外,“宗主有何吩咐?”
“全都進來!”
十七衛推門而入,見容俏靠坐在玫瑰椅上磨苗刀。苗刀尖細冷森,十七衛不明所以,互相擠眼,走到書案旁,跪地聽候差遣。
容俏轉眸看他們,從瓷瓶裏倒出十八顆藥丸,“今晚本座要帶着你們去執行一項險峻的任務,事成,本座會在陛下面前保舉你們,給你們加官進爵;事敗,我們可能都要死。”
語調沉穩,語氣嚴肅,不像開玩笑。十七衛當即發誓,“吾等必将誓死完成使命,不負宗主厚望!”
“但本座不信任你們。”容俏垂眸看他們,目光帶着審視和考量。
十七衛面面相觑。他們不是十七衛的原班人馬,原班人馬死的死,殘的殘,十七衛的更替速度很快,宗主也從不顧念恩情。別說被宗主懷疑,就是辦不好事都會被殺,此刻,宗主說不信任他們,那他們的結局一定會很凄慘。
為首之人當即拔出佩刀揮向自己左臂。他是十七衛首領,必須對主子和兄弟負責。現在主子要殺他們,他只有以此舉博得主子的再次信任,保住兄弟一命。容俏杏眸一眯,快速抛出苗刀,劈斷了那人的佩刀。“着什麽急表态,本座還沒說完。”
“卑職愚鈍。”那人趴伏在地。
“你叫什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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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宗主,卑職無名無氏。”
“擡起頭來。”容俏從沒好好看過十七衛,在她心裏,他們不是保護她的存在,而是随時可能發現她老底的一批對手。
可此人的舉動,令她佩服。
男子依言擡頭,面容清俊,帶着幾分書生氣,并不像游走刀刃的殺手,更像是飽讀詩書的儒客。
家奴殺手基本沒有姓氏,高手會得到家主賜姓,多是随了主子的姓氏,這是一種“至高無上”的榮譽。
“府中人平時稱呼你什麽?”容俏問。
“雨漣。”
“雨漣……”容俏念着他的名字,點點頭,“今日之後,你就恢複本來姓氏吧,可去可留。”
雨漣一愣,這比家主賜姓還要光榮,在府中以自己的姓氏生活,相當于再不說府中的下人,而是可以去衙門上戶籍的人氏了。
“多謝宗主。”
“先別謝我。”容俏指了指書案上的十八顆藥丸,“本座将與你們一起服下此藥,此藥劇毒無比,今日不服解藥便會七孔流血而亡,事成,咱們回來吃解藥,事敗,咱們共赴鬼門關。”
“宗主使不得!”雨漣變了臉色,容俏挑挑眉,只聽雨漣繼續道:“吾等賤命豈能與宗主拴在一起,吾等必将竭力護宗主周全。”
“本座不過是個閹人。”容俏笑了笑,語含諷刺和無奈。無論十七衛中有無叛徒,他們都是堂堂七尺男兒,竟為一名太監賣命伏低。容俏拿起藥丸率先吞了下去,“吃吧。”
十七衛還能說什麽,主子都吃了,他們不吃,那會當場斃命的。
每人分食一顆,容俏觀察着他們的表情,一個個都是麻木臉,一點兒不情願的意思都沒有,容俏暗自嘆息,即便他們中有叛徒,她也觀察不出來,再說,既然能進入十七衛,肯定要擁有過人的本事和堅韌的心理素質,怎能因此試探窮圖匕見呢?
然而,她詐了他們,讓他們以為她把他們當兄弟,生死與共。殊不知容俏如今是百毒不侵之體,一顆毒藥丸哪能要了她的性命啊。
容俏也是別無他法,在沒有建立信任的前提下,只有這樣才能讓叛徒不敢去通風報信,從而打草驚蛇。也只有這樣,才能讓十七衛暫時忠心于她。
她一直在說服自己的慚愧,他們是要去幹大事的人,絕不能因小失大,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權謀家又有幾人不狠心?對自己狠,對他人更狠。
二更時分,容俏帶領十七衛悄然潛入中廠廠公府邸,中廠廠公因為今天吸了不純的血,擾亂了體內真氣,正在卧房逼毒。
容俏猜想,府內應該會有存血的器皿。據仵作描述,受害女子們全部被吸幹了血液。三個月失蹤十九位少女,發現十五具女屍,說明兇手至少得到了一石血,。她最近查閱過采陰補陽的武功,練習者每到滿月夜只要吸食一鬥血即可。
最近,錦衣衛等衙門看守查得緊。容俏判斷,餘下的血兇手一定會冰封起來,他不可能把血液白白扔掉再去頂風作案的。
她要賭一賭,別的不好找,冰窖還是很好找的。
容俏敲暈了看守冰窖的護院,帶着雨漣步下倉房,其餘十六衛隐匿在倉房四周。
于此同時,在卧房避毒的中廠廠公因走火入魔想要飲血,趔趄着走出房門,抓住一名守夜丫鬟,無意識地狂吸血。都說兔子不吃窩邊草,今天,中廠廠公卻是例外。之前,他是不會拿府中婢女提升功力的,這樣會引起下人的議論,哪有不透風的牆?長此以往,早晚後走漏風聲,有外人發現他吸血。
為他辦事的采花賊都是江湖上的殺手,他們講究江湖規矩,不會出賣聘主,卻會為了金銀財寶指鹿為馬。
中廠廠公吸血後稍微緩和了臉色和情緒,意識慢慢回籠,耳邊是下人們驚慌失措的叫喊聲。他斂目握拳,一拳砸在檐柱上。剛剛失控了,這該如何是好!
下人們驚恐萬分,四處逃竄。中廠廠公一掌拍暈了手邊的婢女,大喝一聲,“都給老子站住!”
處于本能,下人們疾速往府門跑去。中廠廠公回屋拿來弓箭,随即朝天際射出,幾乎是一瞬間,府門前解集了一大批褐衫白靴的番役。他們戴尖帽,腰系小縧,由役長指揮戰列。
中廠廠公一記獅子吼,“給老子把逃出府的畜生們殺了,一個不留!”
“諾!”役長把逃出來的下人全部逼回了前院,番役們拔刀相向,頃刻間,府宅前慘不忍睹。
中廠這些人不知道廠公為何要殘殺下人,但他們對廠公絕對服從,廠公讓他們殺誰,他們絕不眨眼猶豫,否則,倒黴的就是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