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暮景殘光,天空飄起鵝毛大雪。

季修遠揮退車夫,獨自前往宗主府。

途徑長公主府時,恰遇長公主出府,季修遠淡淡颔首,與她擦肩,長公主在他的背影上停留數秒,解解眼饞。

暮色籠罩街頭,男子清隽筆挺的身姿映在雪景中,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

好似不食人間煙火的謀士,大隐于市,心中卻仍有一份淨土,可東籬采菊下,可悠然小酌,不受外界滋擾。

長公主收回視線,剛要擡腿邁步,卻發現前方又有另一番斑駁景致。

漫天風雪中,男子撐着油紙傘款步走來,容貌傾城,氣質如虹,蓮紅錦衣在昏黃的暮色中尤為打眼,幾朵紅蓮裝點衣緣,米紅大帶束腰,配有流蘇美玉,與烏亮青絲交纏相錯。

長目吊梢,鴉羽斜飛,幾近透明的膚色略顯病态,又不失為一種美到極致的妖嬈。

他手握桃木劍,大紅劍穗随風飄起。

身側一名七八歲的孩童相貌清秀,一雙滴溜溜的大眼睛泛着精光。

長公主眼光毒辣,此男子絕非池中物。

“請問,宗主府怎麽走?”男子停駐腳步,笑問長公主。

長公主被他燦若朝陽的笑顏晃了心神,指了指季修遠的方向,“那邊。”

“多謝。”男子含笑。

“謝謝大姐啊。”小童補充。

長公主瞬間拉下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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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仆二人沒入巷子,男子偏頭對小童說:“要有禮貌。”

“世子,你以前沒那麽多規矩。”

“現在從頭學起。”

小童捂住胸膛,“心态老,學什麽都慢。”

男子搖頭失笑,繼續趕路。

宗主府。

容俏倚靠在塌上飲茶,一聽季修遠到訪馬上擺手,“不見。”

季修遠已經登門,揮退下人,“你們去外面守着,我跟宗主有事商議。”

容俏炸毛了,騰地坐起來,“真當宗主不存在了,你敢這麽肆無忌憚往裏闖?!”

“本來就不在了,除非這屋鬧鬼。”季修遠瘆笑一下,坐在炕幾另一頭,自來熟地擡壺倒茶。

“吓唬誰。”容俏氣餒,跟他拌嘴,屬于拳頭打在棉花上,“有事說事,沒事快滾。”

季修遠砰地放下茶壺,茶湯濺出壺嘴。

容俏下意識縮脖,随後瞪大杏眸,“你摔誰呢?!”

“太燙,沒握住。”季修遠攤開掌心,果見大魚際和指腹被燙紅了。

容俏心裏解氣,卻聽季修遠說道:“商籬不跟你南下了,陛下讓我代替他,跟你去。”

“怎麽能這樣?那邊還有他的舊部!”容俏踢了一下炕幾,結果磕疼了腳丫,呲牙咧嘴直打滾。

季修遠挪開炕幾,想幫她揉捏腳趾舒緩疼痛,被她踢開了手。

“不識好歹。”季修遠指了指她。

她張口就咬。

季修遠及時收回手,重重拍打她腦門。

容俏徹底惱了,擡手朝他臉上招呼。

季修遠扣住她纖細的手腕,淺淺一笑,滿堂生輝。

容俏僵着小臉往外抽手,奈何力氣比不得他,打也打不過、罵還罵不過,耍無賴還沒他耍流氓徹底,容俏有些頹,只能扭頭不看他。

季修遠靠近她的臉,剛想一親芳澤,容俏蔑視的聲音傳來,“季大人腰纏萬貫、手握實權,非要為難一個小女子嗎?”

“嗯,非要。”他低頭貼上她的唇。

容俏躲閃,身體的溫度不斷攀升,不是羞赧,是氣惱,她在皇城也算有頭有臉的小霸王,竟然讓一個衣冠禽獸的老無賴給賴上了!

何況,她還是她的救命恩人,杏眸劃過狠厲,擡手拔下發簪,任青絲墜落,刺了出去。

季修遠反手一擋,擋住襲向命門的尖刃,蹙眉推開她,“就那麽讨厭我?”

“對!”容俏哼唧一聲,小臉摻雜着委屈和倔強,還有一絲仇視,“真不該救你。”

季修遠忽然道:“我喜歡你,很喜歡。”

容俏冷笑,他喜歡她,她就必須喜歡他?

誰規定的?

“我不喜歡你,還讨厭你。”容俏用茶水漱口,她的表現讓孤傲的季修遠有絲受傷。

他問:“那你喜歡誰?”

“管你屁事。”

“回答我。”

口氣跟商籬一模一樣,容俏扯下毛毯蓋住頭,聲音從毯子中發出,“商籬。”

看她多誠實,不在乎他笑話她看上了閹人,只為盡快甩開他。

季修遠坐在她身旁,“商籬跟我有很多相似之處,你沒感覺到?”

哪怕她說有一點兒相似,他都會告訴她實情,結果容俏哼了哼,“你們是像,一樣的自以為是,一樣的剛愎自用,一樣的讨人厭!”

季修遠一口悶氣憋在心裏,對她是打也打不了,罵也罵不得,執起茶盞啜口茶,消火氣。

這時,管家禀告,說是鎮南王世子求見。

季修遠眸光冷然,拍拍容俏,“我去屏風後面,你知道該如何做。”

容俏不說話,季修遠起身,徑直入了屏風。

稍許,容俏爬起來绾發,待绾好發髻,鎮南王世子諸子筠攜着小童走了進來。

容俏起身拱手,“世子長途跋涉,本座該先去拜訪才是。”

諸子筠客氣道:“豈敢勞宗主大駕,在下初來駕到,叨擾之處,還望宗主見諒。”

“世子這是哪裏話,請入座。”

兩人說話間相互打量,均在對方眼裏看到了自己的虛影。

容俏感慨造物者的神來之筆,諸子筠美如畫中人,如一縷青煙,飄渺氤氲。

下人呈上茶和點心,容俏手握玉如意捶腿,心裏在思量他此來的目的。

多半是想靠攏宗主,以求保命吧。

容俏:“世子嘗一嘗我府上廚役做的梅花奶香餅。”

諸子筠撚起一塊品嘗,笑道:“小餅如嚼月,中有酥和饴,甚妙。”

“喜歡就好。”

容俏也嘗了一口,味道委實不錯。

小姑娘吃起美食一臉滿足,屏風後的季修遠甚是無奈,他坐在玫瑰椅上,也嘗了一口梅花奶香餅,初嘗,會有花香融合奶香的香馥淳郁,等嘗到流瀉而出的帶碴饴糖時,瞬間提升了口感,三種食材的碰撞,富有層次,香酥可口。

屏風外,諸子筠總是垂眸講話,有些心虛,他認出了容俏,她是昨日算卦不給銀票的家夥,計較起來,她還欠他百兩紋銀呢。

容俏倒沒認出他,跟他聊了一會兒,想借口打發他離開,忽瞥見小童袖管裏爬出一只小烏龜,眯眯杏眸,“世子這位小書童看着挺機靈,今年多大了?”

“七歲。”小童回答。

“八歲。”諸子筠糾正。

“哦,昨兒剛八歲。”小童咧嘴笑,缺了兩顆大門牙,說話漏風。

容俏記得他獨特的聲音,不動聲色收回視線,丫的,一方諸侯王世子,竟然帶着書童在帝都坑蒙拐騙!

若讓諸子筠辯解,他會說自己并非诓騙無知少男,他只是進城丢了錢袋,又不想盡早入編,所以找個攤位糊弄口飯,願者上鈎,百兩紋銀,一般百姓都不會搭茬吧,只有這位財大氣粗的宗主,才會沒事去地攤上消磨時光,并且賴賬。

兩人心裏互相數落對方,面上卻一片和氣,有說有笑。

臨走前,諸子筠掏出一張面值百萬兩的銀票,雙手呈上,“家父一點兒心意,請宗主務必收下。”

容俏從沒見過那麽多錢,有點垂涎,但收人錢財就要與人消災,容俏可不想跟親王們有私交,誰知道哪個親王會策反啊。到時候還不得把她拉下水。

“世子這般作為,實讓本座鄙夷,快收回去,本座只當什麽也沒看見。”

铮铮話語一出,容俏覺得自己瞬間提升了境界。然而屏風後的季修遠捏捏眉心,忘記告知她宗主是個貪財鬼了,她不收,會讓鎮南王一家人起疑的。

諸子筠怔愣片刻,宗主以前可是來者不拒,別說萬兩紋銀,就是黃金他也照收不誤。

玲珑心思百轉,諸子筠笑着收回銀票,“是在下唐突了,宗主莫怪。”

“嗯。”容俏佯裝一臉愠色。

送走諸子筠,容俏連堂屋都沒進,直接從耳房進了卧房,拉上隔扇,剛轉身,額頭撞在季修遠的胸膛上,捂住額頭,嗔道:“你陰魂不散啊?”

季修遠扒開她的手,為她揉額頭,“你覺得鎮南王世子如何?”

“滿腹心機,笑面狐貍,跟你差不多。”

“不算笨。”

“一邊去。”容俏推開他往裏走。

季修遠拉開隔扇打算回府,小姑娘不待見他,他還是別操之過急了,“今兒你犯了一個錯誤,換成宗主,他會毫不猶豫收下銀票。”

容俏一怔,拍拍桌面,還真是疏忽了。

轉身想問下次該如何做,門口早已沒了一襲白衣。

作者有話要說:

諸子筠是個大美男,嘻嘻嘻嘻嘻。

季大人:有我好看?

我:有可能。

季大人摸摸繡春刀。

我:你最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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