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站着的魚
荔枝笑了笑,将自己帶來的一個小罐子拿了出來。她這是昨兒剛剛做好的番茄醬,本來是打算自己吃的,結果沒想到居然會用在這個地方。
雖說松鼠桂魚的正規做法應當是炒糖醋,但是如今時間實在是來不及,荔枝還要擺盤,只能夠用番茄醬先頂替一下了。
利用番茄醬炒了糖醋,荔枝勺子一揮,将鍋裏面噼裏啪啦作響的醬汁澆在了松鼠桂魚的身上,兩條大桂魚站在盤子當中,配上後面的華亭,寓意實在是好得很。
荔枝手中菜刀不停,又飛快地将辣子雞丁也擺了盤,趙媽媽在一邊看着荔枝的動作跟着她一般操作,兩個人通力合作,沒一會兒就将五盤大菜給做好了。
荔枝松了口氣:“這不就好了?”
趙媽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曉得荔枝的手藝比她想象的還要好上許多,但是沒有想到已經成熟到了這個地步。這明顯是個浸淫廚藝多年的廚子才有的熟練度,倒不是說這菜有多難得,但是在有限的時間內能夠做出這樣的成品來,那确實是很少見了,更遑論心思也靈巧。
“好媽媽,快些去找人吧,這若是沒有信得過的人來端盤子,怕是好東西到了桌上,也要變成不上臺面的了,”荔枝意有所指地提醒了一句,“咱們的時間不是不多嗎?”
趙媽媽瞬間就清醒了過來,她也來不及去和荔枝計較這些瑣事,趕緊就一個人急匆匆地出了廚房。沒過多久,老太太院子裏的幾個三等丫鬟便進來了。
荔枝心下了然——老太太怕是已經知道這件事情了,這樣也好,若說哪兒的人能夠不偏不倚一點的話,那必定是老太太了。
今兒好歹是琏二爺大喜的日子,就算是老太太平日裏偏心二房,也斷沒有在這個時候給大房沒臉的意思。只是不知道,這回大廚房事件的背後之人會是誰了。
荔枝心裏面還在想着,面前的菜已經被丫鬟們蓋上了蓋子端走了。她到底還是不放心,便也跟了上去,同時也存了看看那些人在見到菜的時候,會是個什麽反應。
——
前廳當中,幾桌人觥籌交錯,談論的熱火朝天。桌面上遍布狼藉,這些富貴子弟們在灌多了黃湯後,和市井中人着實也沒什麽分別。
而女眷的那桌,看起來就要冷靜和平和很多,夫人太太們互相小聲地說着話,臉上帶着笑,一派賓主盡歡的樣子。
正好在這個時候,賈府的最後一道菜上桌了。其中有一道菜看起來極為巨大,蓋子都要比其他的蓋子高上不少。衆人都很好奇,這裏面裝的是什麽,只是那一道菜被擺上了主桌。
看來是賈家特地為今兒大房琏二爺成親,專門做的擺門面的菜。
Advertisement
那高高的蓋子一出現在衆人的眼中,前桌的人便有些炸鍋了,旁邊桌子的也有不少人湊了過來,想要看看那蓋子下面的菜是什麽樣兒。
賈琏此時正在陪客人喝酒,見到那道菜上了桌,也是一愣——這是什麽?
更讓人有些着急的是,那些丫鬟們将菜擺上了桌子之後,便全都下去了,并沒有将蓋子給掀開。
“琏兄弟,你們這府上是玩兒的什麽?”席間有人笑了起來,“還有這等花樣?快些叫我們看看是什麽值得如此神秘。”
賈琏心裏面也有些不得勁兒,他自己曉得大房的尴尬地位的,但是萬萬沒想到居然在自己成親的當天,還會受到怠慢。這麽一想,賈琏的心頭就起了邪火。
他撮了下牙花兒,學着自己的老子,擺出了三分無賴相,哂笑道:“能有什麽好東西?只是莫叫大家笑話便是了。”
說着,賈琏便沖着一邊服侍的人使了個眼色,那丫鬟三兩步上前,卻沒有忙着将蓋子給掀起來,而是笑眯眯地對着賈琏福了一禮:“琏二爺,老太太吩咐了,這一道要最後開。”
衆人聞言,頓時開始起哄。賈琏也是一愣,他仔細辨認了一下那個丫鬟,發現是賈母身邊的大丫鬟,他也不是個蠢笨的,眨了眨眼睛,便明白過來,這菜和別的怕是不太一樣。
于是賈琏順水推舟,先開了別的桌子上的蓋子。前後廳的蓋子一掀開,一股熱辣鮮香的味道便撲面而來。這些京城的權貴們好吃的什麽沒吃過,然而礙于地段,川地的風味卻是沒有嘗過的。
如今看到那紅通通的雞塊,所有的人一時間居然都有些不敢動筷子。面面相觑了半天之後,還是有那識貨的先開口了:“這瞧着,不像是我們這邊的做法,倒像是四川那邊。”
說着,那人率先伸筷子夾了一塊雞塊,送進了口中,嚼了兩下之後,眼睛暴睜,緊接着便一把拿過了旁邊準備好的水,狠狠地灌了一大口,不一會兒額頭上便起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水。
然而當他将雞肉咽下去之後,卻忍不住說道:“這味道正宗得很!這必定是個川菜大廚無疑了!”
衆人聞言,見他吃的開心,又被這辣子雞丁的味道引得口中口水不斷地分泌,便也紛紛忍不住伸出了筷子,開始了痛并快樂着的體驗。
後廳的女眷處,便又要斯文不少,不過那些太太奶奶用飯的速度也默默地加快了,其中還有個嫂子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見衆人看着她,她不好意思地掩面道:“叫諸位笑話了,只是老太太,您府上這廚子,手藝當真是了得。這菜辣是辣了些,偏偏叫人吃着上瘾呢。”
賈母聽這話自然是高興,一張臉笑成了燦爛的菊花模樣:“不過是家裏的廚子,上不得臺面。”
這個時候,前廳的衆人目光全都落在最後一道菜上,所有的人都想知道那裏面是什麽。賈母的大丫鬟見時候差不多了,便也沒有再賣關子,而是說了兩句吉祥話,便一把掀開了蓋子。
頓時,兩條站着的魚讓所有的人都驚了一驚。更有那有些喝多的了揉了揉眼睛,拽着身邊的人問道:“莫非是我喝多了?眼睛花了?這魚怎麽是站着的?”
還是坐在主桌的賈赦看出來了:“這魚……嵌在後面的?”
他這麽一說,所有的人又盯着那兩條魚背後的華亭看了看,發現賈赦說的沒錯。
“好靈巧的心思,這是怎麽想出來的!”當即便有人叫嚷了起來,“這魚居然還能站在盤子裏?”
一時間,衆人議論紛紛,反到忘了舉筷子。賈赦高興地胡子一翹一翹的,他暗地裏踩了傻兒子一腳,賈琏這才反應過來,招呼衆人:“諸位,快些嘗嘗看吧。”
然而那魚站着的模樣實在是太過于新奇,還是賈琏先伸了筷子,衆人才紛紛跟上。
酸甜口的松鼠桂魚,有人喜歡自然就有人不喜歡,不過無論如何,這道寓意極好的菜用來壓席,是足夠的了。更難得的是味道也是極好的。
荔枝混在人堆當中,看着那些人在看到松鼠桂魚的時候,臉上的驚訝表情,便忍不住地想要笑。她覺得自己快要憋不住了,趕緊跟着人群出了大廳,躲到了後面無人的地方,開始咬着袖子吭哧吭哧地笑了起來。
當趙媽媽找到荔枝的時候,就看到荔枝一個人躲在假山後面,笑的像個傻子。
“你今兒可是立了大功了,”趙媽媽開門見上,“只是這事情,我先攬到了身上,你可願意?”
荔枝無可無不可:“我年歲尚小,還要靠媽媽照應。”
趙媽媽點點頭,兩個人如今已經不用解釋那許多,便能夠明白對方的意思了,她幹脆地說道:“等你再大一些,便讓你自己露臉。我不問你這一身的廚藝從何而來,只是你平日裏還是要多小心一些。”
荔枝嗯了一聲,然後又笑眯眯地說道:“好媽媽,老太太那邊可有賞?”
趙媽媽伸出手來,戳了一下她的額頭:“差點兒将正事給混忘了,快些,與我去老太太那兒。”
——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前面的宴席也散了。賈母卻并沒有入睡,而是坐在房間裏的榻上,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而在她的面前,跪着兩個人。一個是趙媽媽,還有一個便是今兒在大廚房裏面和趙媽媽打擂臺的胖婦人。
和當初在大廚房裏面的趾高氣揚不一樣,胖婦人如今渾身抖得和篩糠一樣,臉色慘白,看起來十分懼怕。而趙媽媽則低着頭,表情沉靜,比起胖婦人來說要底氣足上不少。
賈母又過了一會兒,才慢慢開口:“你們兩個,今兒倒是做了不少啊。”
趙媽媽剛剛張了下嘴巴,旁邊的胖婦人便嚎啕了起來:“老太太!老太太!今兒這事情着實不能怪我啊!”
“若不是她來大廚房搗亂,怎麽會生出這些事端來!”胖婦人聲淚俱下,活生生地像是個受害者,“還請老太太明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