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屋中悄無聲息,只有剛才被掀開的珠簾撞擊發出的清脆聲響。
許思嬌沉默了一會,忽然輕笑了聲,挑起了眉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替思嬌姐姐不平。”寧栀神情懇切。
“你替我不平?”許思嬌的語氣當中透了幾分懷疑,她挪了視線朝着床上躺着的那少女掃了一眼,饒有興致的問:“床上那個不才是你姐姐?怎的還給我打抱不平了?”
“她?”寧栀對着寧溪光面露不屑,“她被送出府時才我還沒記事,今兒才算是頭一次正經見面,哪裏來的什麽姐妹情分。原本在江南別院呆得好好的,做什麽回京來丢人現眼?”
寧栀從聽聞寧溪光要回府心中就是不痛快,原先這府中只有她和二姐寧檀兩位小姐。寧檀每每也都讓着她這個妹妹,所以姐妹間的相處很得宜。可不想老夫人卻對這即将要回來的三孫女別是用心,先是新辟了南面最好的院子出來,又是重開庫房置辦了裏頭家居擺件。
這份疼愛,叫寧栀瞧了眼紅又嫉妒。寧家的這三房裏唯獨她爹是庶出,在朝中謀的也不過是個閑散職位。平日裏為了哄老夫人多疼她些,寧栀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如今忽然冒出個寧溪光奪走了老夫人的關注,她心裏怎麽可能不厭惡。只覺得寧溪光一回來,就要分薄了老夫人對自己的寵愛。
許思嬌聞言點了點頭,再不似剛才那樣的冷淡,宛若這番話真有些打動了她。“既然你替我不平,餘下的事就叫你為我辦了!”
“……”溪光心道不好,這兩人還真是膽大包天。難怪先前她就覺得寧栀的驕橫跋扈有些眼熟,原來同許思嬌的脾氣相像,真是“好姐妹”,臭味相投得很。眼下這情勢看來,她今兒不醒也得要醒了。只是……那兩個一條心,她卻只有一人,怎麽想都覺得要吃虧。
不過溪光也不全是泥捏的性子,總不會白白受着,何況她跟許思嬌前兩日結下的梁子還沒清算呢!
“啊?”寧栀帶着幾分驚訝再次出聲,不過轉瞬她就想明白了其中的緣故。又膩在許思嬌身邊,甜甜的笑了起來:“思嬌姐姐放心,我剛已經叫丫頭守在門外,誰都進不來。”
好你個寧栀!溪光都快忍不住破口大罵了,這般吃裏扒外的嘴臉實在叫人惡心!
許思嬌笑了一聲,“你覺得我是害怕?”
“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寧栀急忙忙解釋。
“你既是處處為了我,把我當姐姐看,那我也就認了你這妹妹,往後也只會待你更好。有我給你撐腰,京城裏那些個貴女就不敢因着出身輕視你,甚至将來我還要帶你入宮見我姑母。不過……這就看你是否也真心了?”
寧栀被這一番話哄得迷迷糊糊,臉上早就已經是按耐不住的期許了。不錯,她雖然也是寧相府家的孫小姐,可因着她爹娘都是庶出的緣故,總比正經嫡支嫡出的小姐身份上要矮上許多。寧栀在京中貴女圈時常會覺得擡不起頭,倒是十分豔羨許思嬌的前呼後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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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微一思索,寧栀已然是下定了決心,“我對思嬌姐姐自然是真心的。”
跟許思嬌比起來,這寧溪光又算得了什麽!一個被送去江南別院養着傻子,還沒踏進府門就被吓了個半死不活。寧栀早打聽到了,那日來給寧溪光看診的黃禦醫斷言她後半輩子只能當了個活死人躺着了。二房早就沒了人,她一個半死不活的傻子,将來還會有誰惦記她的好賴死活?”
寧栀燦然一笑,“今兒我就給思嬌姐姐出口氣。”
溪光聽她說這話,心中起了好一陣惡寒,這時候她再裝睡下去可當真是坐以待斃了。她掩在被子當中的手偷偷握成了拳頭,盤算着過會自己該怎麽辦。
寧栀同許思嬌表完忠心,便思付起到底該如此下手。打臉上總歸是不成的,太顯眼了,還不如掐身上……她一面想着一面轉過身去,目光才剛觸及床上那人,就吓得脫口低呼了一聲:“啊——!”
“咋咋呼呼個什麽!”許思嬌正是得意糊弄了這個蠢貨替自己出手,冷不丁也是被吓了一跳,當即冷臉斥了聲。可等她轉過臉去,看清楚了情形也是神色忽變。
“你、你怎麽會醒了?”寧栀又驚又疑,瞪大了雙眸。明明禦醫說是這人是不可能再醒過來了!可為什麽……為什麽現在寧溪光是睜開了雙眼的?
而此刻的寧溪光非但睜開了雙眼,還半撐起了身子,正歪着頭撇嘴看着寧栀,略帶了兩分委屈:“五妹,我、我……害、害怕……”溪光是忘了這身子有結巴的毛病,不過這也算歪打正着,倒是更顯得她緊張局促了。
寧栀完全沒想到她會忽然跟自己說話,一時竟也沒多想便接了溪光的話反問了起來:“你害怕什麽?”
溪光只是欲言又止的往不遠處許思嬌的方向看了一眼,緊咬着唇不吭聲。
“寧栀!”許思嬌從震驚中回過了神,便是她再蠢,也瞧出了其中的貓膩。若真如寧栀剛才所言她姐妹二人毫無情誼,這寧溪光如何會這麽一副模樣?許思嬌又氣又恨,原來她竟是險些中了這兩姐妹的圈套了!“好好好,果然是親姐妹,合起夥來騙我!”
“什麽騙你?思嬌姐姐你在說什麽呀?”寧栀到此刻還沒反應過來,只覺得是一頭霧水。可瞧見許思嬌這會子的神情,她也知道事情不好了,忙上前去解釋。誰料寧栀才剛要靠近,就被許思嬌一臉嫌惡的給推了出去。
“滾開!”許思嬌咬牙低喝,“憑你也配喊我姐姐?庶出養出的就是低賤貨,一肚子龌蹉!”
這“庶出”二字完全是寧栀的痛處,原本還想再讨好許思嬌卻因着這話臉色奇白,眼淚一個勁的往下掉。“你、你怎麽能這麽說?”
“哼,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許思嬌冷眼睨着,視線當中透着說不清的輕蔑和嘲弄。她恨極了寧栀同躺床上那賤人一道騙自己,此刻巴不得能用最惡毒的話來刺傷寧栀,好似唯有這樣才能稍稍痛快些。“別總是瞧見我穿了什麽料子的衣裳,你回頭就跟着做一件,也不照照自己幾斤幾兩。凡事都學我,就能學得來我的出身?你怕是不知你早就是全京城貴女的笑柄了吧?”
溪光心中咋舌不已,她早就猜到這兩人根本沒什麽牢靠交情,不過寧栀是在一味讨好巴結許思嬌。這回她本是為了自保,也算是寧栀吃一記當頭棒喝,好叫她認清眼前這人。
而這寧栀平日也是極為要争臉面的人,此刻被許思嬌的一味言語羞辱,只将心中怒火點到最旺的地步。明明她今日費盡心思的讨好許思嬌,甚至冒着被發現要受罰的風險,怎麽就惹了這許大小姐說翻臉就翻臉了!
“等哪日許貴妃不受寵了,你又比我好到哪去!許思嬌,我等着看你那一日!”
如今許家的如日中天完全倚仗宮中皇恩正隆的貴妃不假,可寧栀将這話說出來就是膽大包天了。就連溪光這種在寄居玉枕多年不問世事的,都知道這話犯了大忌諱了。
“你膽敢對我姑母不敬!”許思嬌更是個忍不得的性子,怒氣騰騰的往寧栀方向去:“看我不撕爛了你的嘴!”寧栀還比她小幾歲,拿捏制服住也不是難事。
這許思嬌也是被怒氣沖了理智,下手極狠,兩人扭打中也顧不了旁的,都直往臉上招呼去了。
其間難分難解,磕了桌子碰了凳子,還撞翻了幾只雨過天青瓷。“哐哐當當”的動靜,就是想不讓外頭發現都難。
溪光瞧着這場面,圓眸微睜,吐了幾口氣緩解驚詫。轉念又有些萬幸,若是剛才這兩人是矛頭一直對付自己的,恐怕她這下場還要更凄慘些。不過,她還是決定嬌怯怯的開口:“五妹,小心!”
然而這一聲過後,寧栀只覺得許思嬌對自己下手更重了,“誰要你管了!”
“哦——”溪光被她一嗆,情緒低落得應了聲,不過她也不氣惱,轉頭又對許思嬌軟綿綿的威脅了起來:“不許你你你……欺、欺負!欺欺欺負五妹!”
別人看寧溪光,是覺得她急得都快要哭了,所以說話都不連貫,磕磕絆絆的。而她自己也覺得,這種緊急的情況實在太為難說話結巴的她了。她才不是故意将一句話斷句斷成那樣的。唔,她才沒有讓許思嬌“欺負五妹”。
那兩人正打得火熱之時,外頭陡然傳入了另外一道聲響:“快讓開!你們在這守着門是做什麽!”
不一會,只聽見門被人從外面推了開來,一行人進了來。
溪光見那群人有老有少,年紀大的婦人被圍在最前頭,身穿蜜合色蘇緞萬福萬壽大團龍花長衣,額間帶了條金褐色緞繡紅梅鑲紅寶抹額,雖然滿頭銀發,可卻精神矍铄。這……難不成就是寧老夫人?她還不及細思,就聽來人當中有搶了先開口的:“你們這是在做什麽!老夫人在此,還不都住手!”
寧栀和許思嬌被這一喝才彼此松開,然而此刻這兩人早就已經打得蓬頭散發了,連衣裳也是被扯得皺皺巴巴,毫無半分世家小姐的儀容可言。
老夫人見到這場面,氣得拿着拐杖只戳地面,“你們這是在幹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這本還是主打感情戲,所以不要怕和男主互動不了,咱們還是能刺溜回玉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