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溪光被這麽一問才反應過來, 她吃吃的笑了兩聲以釋自己的心虛:“我有說摔疼了嗎?”

“說了。”裴溯直接了當,拒絕對面這人的抵賴。

可溪光卻仍在一本正經的裝傻:“有嘛?沒有啊——”

裴溯沉默的望着她,臉上神色分毫未動。

溪光擰着眉頭做出一幅回想的模樣,最後道:“那大概是我口誤了。玉枕頭怎麽會疼!我想說的是‘擔心玉枕摔壞了’”

“寧溪光。”裴池忽然開口喚了她一聲。

“嗯?”溪光心下驀然有些緊張, 不解的回望坐在對面這人。卻見他姿态閑适, 嘴角微噙似笑非笑的繼續道:“你知不知道自己這樣……很欲蓋彌彰?”

這“欲蓋彌彰”四字徹底将溪光的心緒全都打亂了。她自認為就算是“欲蓋彌彰”,也不至于這樣明顯。溪光忽然想到上回她魂附玉枕內時, 這人就曾詐過自己, 莫不是這次又是故技重施?她吃過虧,總之就是打死了不承認。

“我為何欲蓋彌彰?”溪光發問, 臉上帶了幾分茫然。

裴溯卻忍不住輕笑了一記, 不過也沒再在這事上多過糾結,另提一事道:“我帶了一人來見你。”

溪光意外, 心道難不成是秦華?只見裴溯目光徑直越過了她,朝着篾竹屏風後開口:“出來吧——”

随着他聲音落地,後頭果然有一陣衣裳簌簌的聲響, 緊接着有人緩步移了出來。

秦華一身秋香色素衣懷抱琵琶出現在了二人面前,她擡起低垂的眉眼,對着溪光欠身:“溪光小姐——”不過才兩個字,她憔悴的臉上就已經有眼淚滾落了下來。

就憑着她剛才喚的“溪光小姐”四字,溪光立即起身将此人扶了起來,“秦姨不必同我如此,喚我溪光就是。”

秦華張口想要拒辭,可見對面這少女神情懇切, 到底是将話咽了回去。只是這視線落在溪光的臉上,就再挪動半分了,眼淚簌簌的往下掉。“溪光小姐同小姐,生得極像。”

溪光便順勢道:“我自幼生了場大病,仿佛是夢了一場,前陣子才轉好。只是幼時那些事全都不記得了。秦姨若是願意同我說說,自然是最好不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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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華當年是随小姐和姑爺人一塊兒去的江南,如何會不知道那時候的寧溪光已經因意外變得癡癡傻傻了。看着如今她能好了,更是掩不住的激動,連連點頭稱好。只不過,下一瞬她便又神情黯然了下來。

“秦姨不妨将難事說出來,也許我能幫着出出主意。”溪光見秦華這模樣,便猜到了她夫君的那事恐怕還沒解決了。到不了回府後,去她祖父寧相那尋法子。

秦華深深望了對面那嬌弱弱的少女一眼,最終只是搖了搖頭:“這事太大,我不想将溪光小姐牽扯進來。”小姐和姑爺就這麽一個女孩兒,當年千嬌萬寵的疼惜着,秦華待她也是一般的心思。

這時,剛才一直沒有說話的裴溯卻緩聲開了口:“你既信不過裴某也無妨,可同舊主仍是不願吐露分毫,難道是還打算去求那位梁輔國?”

溪光聞言有些驚詫,原來他昨日約見自己,并非是看玉枕這樣簡單。而是想讓秦華見到她,繼而同自己說她夫君一案的事。

可是,叫溪光有些不解的是,裴溯為何要在意這樁事,這同他又有什麽關系。

眼下溪光什麽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緊要的事情,只知秦華夫君是受冤入獄,她只身上京伸冤來。既然是伸冤,那恐怕就帶了證據來的。

溪光心中微動,恐怕……這才是關鍵所在。

秦華被他一問,面上全是彷徨迷惘。原想着到了京城就會有出路,哪知道來了之後,才真正體會到了什麽是走投無路。巨大的壓力籠罩着她,叫她忍不住渾身都發起了抖來。

“李夫人,大理寺的判文已經下來了,若無意外,李喬杉八日後就該午門處斬了。”裴溯的聲音有些冷,說出來的話則更是冰涼冷靜得沒有半分溫度,叫人心底驀然發寒。

溪光看見秦華的臉色越加差了,可就算是到了這樣的地步,她神情中仍然帶着幾分理智和戒備。

秦華望向裴溯,她想竭力平複心境,深吸了一口氣可仍是抹不掉聲音中的顫意:“并非民婦不肯說,而實在是人心難測。這已經是家夫能平反的最後一件證物,倘若民婦所托非人……”

秦華先前的确不認得這位裴侯府的公子,不過是在那日她見了梁之奉之後被人追殺,是此人手下救了她。救命之恩,秦華自然不敢忘卻銘記于心。可越是在此種時間下的施救,就越是讓她存了一分戒備之心,因此接連幾日都不肯吐露半點。

可剛才秦華見這位裴大人竟然同她舊主認得,或許他真是好……

溪光不料秦華說了一半的話卻将目光投向了自己,那目光中透着焦急、緊迫還有一絲詢問。她頓時就領悟了她的意思,想着此事重要,她哪敢随意替裴溯擔保。因此急忙擡起了雙手,連連否認了道:“我同這人不熟,委實不知他是好的還是壞的。”

“……”裴溯真是被她這話噎得無話。

溪光說完便側過頭看裴溯,見他一幅被自己氣到了的表情還有些不高興,噘着嘴一本正經的問:“難道我們有很熟嗎?”

“寧三小姐原來是這麽個轉臉無情的人。”裴溯蹙眉。

“什麽轉臉無情!”溪光急忙要撇清了她跟裴溯之間的關系,什麽無情不無情,他們之間幾時有過情了?為此,溪光再次義正辭嚴的申明:“你別誣賴我!”

裴溯見這位寧家三小姐非但說着這話,身子還旁另外一側挪了兩步,好似再同他劃清界限一樣。前兩日還“溯哥哥”、“溯哥哥”的膩歪叫着,這會跟他就不熟了。前後兩幅面孔,有着天翻地覆的變化。

“這麽說來,寧三小姐是徹底忘了當日在宮宴,是裴某給你解了圍。”

溪光撇嘴,沒想到他居然拿這事來堵自己。不過這雖是事實,也不全是事實,畢竟也不是他主動要幫自己的,“那不過是交換。”

是她幫他保守秘密換來的!

裴溯不做聲,過了半晌點了點頭,斯條慢理的喝了口茶,方才不緊不慢的繼續道:“的确,後來就算沒有裴某安排的宮女,你也是能自己解圍的。”

“……是你?!”溪光忍不住大驚,圓滾滾的漆黑眼眸直盯着裴溯,一時說不出旁的話來。她之前一直以為是陳硯,卻沒想到是……他。

溪光心下複雜,可仍有幾分疑惑,慢吞吞的朝外擠着字道:“你、你怎麽後來又找了宮女哎?”

“若是沒有太後娘娘宮裏的宮女佐證,你以為憑你幾句話就能解釋得通為何在宮中換了身衣裳?”裴溯道。

那日情況緊急,還真是多虧了那宮女,溪光才能脫身的。她沒想到裴溯會思慮得這麽周全,原本只以為是受了自己威脅來勉為其難的幫了個忙而已。

“沒想在寧三小姐眼中,裴某還只是個不知好壞的陌生人……”裴溯語氣平和。

可這就讓溪光聽了覺得有些……不是滋味了,不由語氣軟了幾分:“我不知後來也是你——”

裴溯只是拿視線掃了她一眼,并未說話也不想計較一般。

然而,越是這樣,就越是叫溪光覺得窘迫,仿佛自己真就是他口中那個忘恩負義的小人了一般。可是先前她的确也并不知道這些,實在怪不得她。

溪光有些不知所措,想了想好似她剛才所說的那些話,的确有些“無情”。她怎麽會是無情冷漠之人?寧老夫人可總說她是小甜棗呢!

若這眼前之人是寧老夫人,溪光這顆甜棗自然能将她老夫人家哄得開開心心。可此時是裴溯,溪光還是頭一次覺得……不知何處着手好。

正當兩人皆緘默之時,還是站在一側秦華開口打破了沉寂。“裴大人雖是對小姐有恩,可民婦……卻仍不敢輕易将此物托付。”

溪光見她如此重視此處,也料到了是樣緊要東西。下一瞬,又反應了過來,她剛才這話,說得正中了要害。随後也緊跟着點了點頭:“秦姨是該謹慎些……”她看了眼裴溯,表示自己可不能因為那點恩情就給他擔保了。

裴溯皺眉,秦華此人異常謹慎,若不是他手上沒有那件信物取信不了她,他也就不必借溪光之面了。這會見事情毫無進展,他再度開口:“李夫人這次上京就是為了救夫,倘若過分小心,只怕要耽誤正事。”

看着秦華臉色更差,溪光忽然想到了晌午的一事,斟酌了片刻方才開口問道:“秦姨可認得一個叫“陳硯”的人?”

秦華蹙了蹙眉,像是在回想這人是誰。

“他說小時在江南別院同秦姨認得的……”

溪光的話還未說完,秦華的臉色已經大變了,從剛才的絕望轉成了此刻的震驚和意外,“他人在何處?”緊接着又滿含激動的解釋道:“我要找的人正是他。”

溪光提及陳硯,僅是因為他提過在找秦華,言語之間也是在關注她夫君這樁案子的模樣。她只是有心一試,卻沒想到卻好似意外促成了什麽。不知為何,她下意識的朝着裴溯看了一眼,見他正将視線落在秦華身上,可下一瞬又轉了過來看自己了。

瞧她做什麽?

溪光忙收回目光,暗暗腹诽,顯然是忘記了明明是她先去偷看裴溯的。

“咚咚——”外頭驀然響起了敲門聲,有人道:“公子,有嫌犯逃入了閑風樓,正有大理寺的正在搜尋。”

溪光不由咯噔了一聲,暗道這倒真是有些湊巧,偏他們在的時候要搜樓。她掃了一眼身邊的秦華,思付着那些人不會是沖着秦華來的吧?

秦華前頭被人抓殺過,險些送了命,自然也知道那幫想致死她夫君的人也恨不能立即弄死了自己。她半點不懷疑,這些人就是為了她而來的,只因為她身上的證據,足以撼動半壁朝廷。秦華死死盯着廂房的大門,外頭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臨近了。

“你繼續之前的曲子。”裴溯沉聲,示意秦華去竹屏之後。

秦華遲疑片刻便立即轉身回去了,不一會,流水一般的琵琶聲響了起來。

溪光見裴溯安排了秦華的去處,便自然而然的等着他安排自己。可見他喝了兩口茶之後仍是沒個動靜,不由有點急了,眼巴巴的開口問:“那我呢?”

“哧——”裴溯挑眉笑,“難道我就不能請寧三小姐喝杯茶了?”這意思再明白不過了,他要她坐下來跟自己喝茶。

可溪光就是磨磨唧唧的不坐下來了,“我和你為什麽要約着喝茶呀?”溪光覺得是個人都得稀奇,自己跟他這位裴六公子為何要私底下約了見面喝茶!

恐怕指不定就都要覺得他們……有奸情。

溪光甚是愛惜自己的羽毛,上回在馬車裏被裴溯捉弄一次就夠了,她絕不答應這種事還有第二回。

“那有口箱子——”裴溯倒也不勉強,好心提醒。

溪光驚喜,提裙跑了過去,鑽進去合上蓋前還同坐在窗子前喝茶的那人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哐當”一聲輕響,箱子合上後,裴六公子的臉上才露出些許笑味。

只是這笑,溪光是沒能看見的了,不然她肯定會知道自己其實是中了裴溯的計,恐怕還會跳起來大罵他奸詐的!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木有多一點!

有!有!有!

明天要不要再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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