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不一會, 便有人在外道:“裴大人,卑職等奉命捉拿逃犯,還望大人讓卑職等去內查看,以免遺漏了逃犯。若有冒犯之處, 煩請大人裴大人見諒!”

外頭說話的人聲音洪亮, 就連躲在箱子裏的溪光也聽得是一清二楚。不一會,她便又聽裴溯道:“裴某自然不能妨礙大理寺的緝拿逃犯。周賀, 開門。”

溪光便不由開始緊張起來, 屏息聽到淩亂沉重的腳步聲繼續靠近。緊接着,先前說話的那人聲音更近了幾分:“你們四處仔細看看, 不許有遺漏!”

“裴大人, 這……屏風後頭?”開口那人狐疑着問。

溪光聽這聲音離得自己很近,好似出聲的人就站在她藏身的箱子前。她這會倒是有些慶幸的, 暗道若不是藏了起來,豈不是站在人人都瞧見了她私下同裴溯相會?只怕要傳出去,說什麽都是說不清楚的了。

“屏風後是什麽, 你親自去查看就是。”裴溯狀似不經意的擱下了茶盞,緩過走了過來,不偏不倚站在了溪光藏身的那口箱子前,正擋在了大理寺那官差頭領和箱子當中。

溪光正緊張的要命,忽然聽裴溯到了她跟前說話,不覺心中安穩了兩分。以為他肯定是在維護自己,這是免得叫剛才說話的人發現了自己。

想到這,溪光心頭還生出了幾分感動, 暗道這人……倒也不算壞呢!

那官差道抱拳:“多謝大人。”說完這話,此人便擡步朝着屏風後頭去了。

期間那後頭的琵琶聲一直都未有斷過,行雲流水般的攏撥,将此間氣氛更加襯得越發多了幾分寒肅冷峻。

“……”這官差不過才走了幾步,仿佛想到了什麽驟然停了下來。他回過頭,視線落在裴溯擋着的那口箱子上。“裴大人,卑職可否查驗一下這口箱子?”

這話叫溪光聽得清清楚楚,悚然一驚。她在箱子裏頭,自然不清楚外面是個什麽情況,十分不解為何這人忽然要來搜箱子,殺了個回馬槍。在她分神的片刻,這人的腳步聲就已然靠近了。

溪光這時候忐忑不安,心撲通直跳,也只能是将全部希望都落在了裴溯的身上——但願他能幫自己攔住了這人。

“大理寺辦案,裴某自然全力配合,不過這箱子裏頭……是裴某的私物,不便當衆開啓。”

溪光聽裴溯這話說得強硬,忍不住都要為他撫掌叫好了。她非但半點都沒疑他的這話反而會更招人懷疑,甚至還覺得他是真心要幫着自己的。

官差并未因此而退讓,堅持道:“還望裴大人莫要為難卑職,箱子不打開,卑職難以回去跟上頭交代。”

Advertisement

“呵——”裴溯鳳眼冷睨,“你的意思是……大理寺的逃犯被裴某藏在了這口箱子裏?”

“煩請裴大人讓卑職查驗。”官差垂首抱拳,語氣堅持得很。

而藏在箱子裏的溪光,真真是焦心如焚了。

她原不想叫人知道她這位有婚約的寧家三小姐同旁的男子私下見面,為的是怕傳出去了名聲有礙,這才藏在箱子裏頭。可卻沒想道偏有官差要打開她藏身的箱子搜尋逃犯!

這要是真打開了,衆人發現了裏頭躲着個她……

溪光越想越覺得不妙,默念着裴溯一定要攔住了這人!

“若是裴某不肯呢?”裴溯的聲音越發低冷了下來。

溪光在箱子裏頭暗暗激動,幾乎就要為裴溯搖旗吶喊了。

“裴大人,卑職等今日奉命緝拿逃犯,不可不遵上峰命令。”緊接着,他語氣急促了起來:“若有得罪,卑職事後定當請罪!”

這人一面說着這話,已然出手越過裴溯去掀開那口箱子的蓋。

箱子裏原本是漆黑黑的一片,驟然就光亮了起來,溪光大驚擡頭,只見一道身影閃過擋在她了身前。

裴溯正面對着溪光,擋住了身後官差的視線,稍稍側頭,寒聲道:“退出去!”

可這官差此刻已打開了箱子,又見着了裏頭的确是有個人藏在其中,如何肯輕易離去。故此裴溯的這話,于他而言沒有半分用處。“裴大人,這箱子裏……為何有人?”

“此人同大理寺要緝拿的逃犯并無半分關系。”裴溯皺眉,聲音冷峻。

溪光蹲在那箱子裏,擡眸看着裴溯這般維護自己,心中頗是感動,越發覺得此刻站在她身前的這人偉岸高大得很。

“既然不是逃犯,裴大人為何不肯叫卑職看一眼。只消卑職确認無誤,自然不會再叨擾大人。”官差依舊不肯離去。

裴溯這好似耐性用盡,低聲喚道:“周賀。”

周賀本就一直在屋內,聽了裴溯喚他便往前幾步,朝着那為首的官差道:“我家公子請諸位出去,不然……休要怪我不講情面了。”

官差臉色一變,越發狐疑這箱子裏頭就是要抓之人。可正當他還想要再進一步時,卻将剛才發話那人已然上前攔在了他面前。如此一來,倒是逼得他不得不退後退了。

然而,在這大理寺領了職的又怎麽會是泛泛之輩。這人先假意告退,待到轉過身的時候又忽然從袖中掏出了一根鞭子。這鞭子猶如銀蛇般靈巧,末端在箱子一側的銅環上纏繞了幾圈的。他再一發力,整個箱子都讓他從裴溯身前拉了過來。

這一番動作十分迅捷,在溪光這只覺得底下箱子一陣滑動,而她人在裏頭蹲得不穩,狠狠的撞到了木板上,發出了一聲嬌呼。

裴溯見狀,傾身攬住着溪光的腰,将她整個人都從那移動的箱子中撈了出來。

木箱子被拖了出去撞在牆壁上,當即碎了個四分五裂,碎屑翻飛。

溪光驚魂未定,見到這一幕更是滿心的後怕,剛才要是她在裏頭,只怕這會也非得要受個重傷不成。她有些站不穩,被裴溯扶了一把,此刻便自然而然的雙手緊握着他胸口的衣襟不放。

“滾!”裴溯眸底寒徹入骨。

在場之人任誰都能瞧出,這位裴六公子此刻是真真動了怒的。

而方才做此事的官差更是呆立原地,到這會他終于也确認那人不是他要搜尋的,立即單膝跪地告罪。“是卑職魯莽,裴大人恕罪。”箱子裏藏的決計不是什麽逃犯,明明是位妙齡的少女。

——原來這位裴大人方才這般阻撓不準開箱,是這麽個緣故。

可……好端端的為何要藏了個人在這裏頭?這官差忍不住再偷偷瞄了一眼那兩人此刻模樣,暗道不好,怕是撞見了裴大人“不願叫人撞見的事”了。

“卑職該死!”

裴溯寒聲,“還不滾?”他說這話的時候,略微側過了頭。薄唇緊抿,透着濃濃的怒意。

這幹人等無一不是膽戰心驚,唯一可疑的箱子也探明白了,更是不敢多逗留,紛紛小跑着退了出去。

周賀最後退出,瞬時将廂房的門重新合了起來。屋中一下子清冷了下來。

溪光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垂着眼簾低聲道:“吓死我了——”

一直在屏風後的秦華也出了來,走至這兩人的面前,欠身道:“多謝二位。”

溪光擠出了個虛弱的笑,忽而……她意識到了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沉思了片刻,将剛才發生的事情又來回細想了一遍,越發是覺得不對勁。溪光擡起頭,一副質問的神色逼視着裴溯,擰着眉頭狐疑:“裴溯!你剛才是不是故意的?”

裴溯面色如常,對溪光的問話恍若未聞。他雖然看着她,可卻不開口出聲,仿佛是默認了一般。

果然是這樣!

溪光肯定她剛才是着了這厮的道,咬牙切齒的憤憤:“裴溯!”

“……我可沒逼你藏在箱子裏。”裴溯迫于她的怒視而開口,語氣還很坦蕩。

溪光在心裏頭“呸”了他一聲,明明是他料準了一切。先是假模假樣的提了一個她不願答應的事,然後再假意給她出另外個主意。

虧得溪光還當真以為他是良心發心,要護着自己的!

其實不然,這人根本就做好了算計她的打算。

溪光心中一陣惱火,任憑眼前這人如何姿容卓絕,她看了就是十分不快。她猛的松開了抓着裴溯衣襟的雙手,想要退開幾步跟這人的分開些距離。這才發覺剛才裴溯攬着她的腰将她從木箱中提出來,此刻他的手還擱在上頭呢。

“松開!”溪□□性不小,非但惡聲惡氣的嬌喝了一聲,還兇狠又大力的拍在了裴溯的手背上。“啪”的一聲,十分響亮。

裴溯果然松開了手,并且他立即轉過身走開了幾步,端起了先前擱下的已經半涼了的茶抿了口——用以掩飾眸中的異樣。

秦華見這兩人如此,倒覺得是瞧出了幾分……不過她也不便點破,只覺得是因着自己才讓他們有此嫌隙。“溪光小姐……”

“秦姨怎麽又這樣了。”溪光撇嘴。

秦華見她神色至真至誠,再也不推辭,改了口道:“都是因為我,你萬萬不要跟裴大人動氣。”

溪光聞言氣哼了一聲,明明是裴溯利用了自己,怎麽這會子反倒顯得她小氣了。溪光有些不服氣的轉過身,瞪了眼裴溯,心道怎麽什麽好都叫他給占了?明明在剛才那件事當中,她才是犧牲最大的那個。

裴溯放下茶盞,斜過眼回視溪光。

溪光也同他暗暗較勁,将眸子瞪得圓滾滾的。

一陣過後,裴溯語氣神态皆是閑适,緩聲道:“多謝寧三小姐的配合。”

溪光聞言郁卒,咬牙打算将“厚顏無恥”四個字回敬于他。可等餘光掃見一旁站着的神色為難的秦華,硬生生将此話給咽了回去,扯出了個笑回道:“一回生二回熟,這也不是頭一回了。”

這話雖然是溪光笑着說的,可這裏頭卻是藏着譏諷的。

然而偏偏裴溯神色如常的點頭,還應了一聲“嗯”。

溪光:“……”她不可置信的盯着此人,最終終于是接受了這個事實,她委實……不是這位裴公子對手。沒能氣到他之前,自己卻仿佛是要郁悶致死了。

“抓到了!”

“抓到逃犯了!”

正這時候,外頭忽然傳了幾聲混雜着的響聲,鬧聲更是大了。

屋中三人的注意全都被吸引了出去,只是眼下廂房的門被合攏了起來,外頭到底是什麽情況,實在不清楚。

秦華詫異,“難道真有逃犯?”先前她還只以為那群人不過是假借着抓捕逃犯之名,實則是來抓她的。

裴溯斂眸不語,并沒有出聲。

不過,緊接着外頭又道:“李喬杉在此!已經抓住了!”

“……”秦華聞言深吸了口氣,臉色急轉直下,整個人都跟失了魂一樣莽莽撞撞的要往前頭跑去。

溪光在她不遠處,立即反應過來,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秦姨!”

剛才那聲,她也聽得清清楚楚,說的是“李喬杉被抓住了”。溪光原先是不知道秦華夫君是何人的,不過是剛才聽裴溯提了一句。而此刻再看秦華的神色,料想是不會錯的。

大理寺走丢了犯人,好巧不巧的在閑風樓抓着了,且這人不是旁個正是秦華那被下了冤獄的夫君。這事,未免也太過巧合了!

連溪光也察覺了這其中有古怪,對秦華道:“有詐。”今日她初見秦華時,見她眉心凝結不散的那團墨霧同先前她見到的那次一樣,可眼下……卻宛如黑得能滴出墨汁來。

秦華早被外頭的聲音亂了心智,饒是溪光說了這樣的話,她還忍不住想出去親自确認一番。倘若……倘若是真的呢?

緊接着外頭傳來了響亮的鞭撻聲,“膽敢從大理寺逃跑,老子瞧你是活得不耐煩了!”那鞭子聲一道接連着一道,反倒是将那痛苦的哀嚎聲蓋了過去。

“不……是、是我夫君的聲音!”秦華要掙脫溪光的手,熟悉的聲音使得她不惜一切想要出去。

溪光只能将用求助的看裴溯,憑她一個人恐怕是勸不住秦姨的了。

“李夫人應該是最了解自己的夫君的人——”裴溯開口。

溪□□急,心道自己明明是想讓他幫忙阻止秦華的,怎麽這話反倒像是幫着秦華來勸自己的?

可緊接着,裴溯繼續道:“李夫人可覺得,自己夫君會是越獄之人?”

單就這一句話,叫秦華當即停住了自己的動作!她臉上慌亂的神色瞬間消失退卻,只留下滿臉的茫然和空洞。

是了,她的夫君怎麽是會越獄的人。他那樣的剛直不阿,但凡略微圓滑一些也不會遭人如此構陷,又怎麽會……容許自己背負罪名逃跑呢?

“周賀。”裴溯喚了守在門外的人入內,吩咐道:“你帶李夫人先行一步。”

當即周賀就帶着秦華從臨街的窗口躍了出去。

溪光也不逗留,過去将桌上的籃子提在了臂彎,徑直從裴溯面前走了過去。她因剛才那事對這人生了一肚子的氣,所以這會要離開也并不打算跟他說一個字。

裴溯卻開了口,“你這就要走了?”

溪光回頭瞪了他一眼,一副“你別再招惹我”的兇狠表情。

她是自認為此刻是模樣可怕吓人,連眼中都透着兇光,必是能震懾住對面那人的。殊不知旁人見了,卻只覺得她嬌蠻,別添可愛。

裴溯也忍不住唇角沁出了笑意,好心提醒道:“面紗——”

溪光先是怔愣,然而才體會出了他的深意。不過,要不是剛才他鬧了那一出,她這會大可大大方方的出去,何必蒙着面巾!

為此,溪光仍怨怪的瞪他,跺着腳威脅:“你記着!”說罷,她就一手挽着籃子,一手用香巾蒙着自己的臉,疾步往外頭走。

這模樣……委實就跟“私會情郎”,不敢叫人瞧出真容一樣了!

可有些事,總是越想藏越是藏不住。

溪光聽見那些傳聞時,已經是在四日後了,彼時她十分閑适的在吃李子。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木有再多更一點!

有!有!有!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