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緊接着溪光便覺得眼皮極為沉, 就是她再努力也睜不開了,好似是這身子,已經完全不受她控制了。

等再睜開眼,溪光視線所見只有一雙緞面繡花綴珍珠的軟底鞋, 懸空在鞋面上的裙擺來回輕晃, 幾乎都能觸到她的臉了。

雖然不想接受,可這會……她這游魂的确是在玉枕當中了。因為溪光只消稍轉視線, 就能躺到在旁的失去了意識的“寧三小姐”的身軀。

“寧溪光?!”蘇枕杏壓低了聲音輕喚, 透着幾分試探和驚疑。

溪光聽着她的聲音便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隐約有種不好的感覺。果然, 在蘇枕杏喚了兩聲後, 緩緩傾下身伸手在寧三小姐身上推了兩下。

不遠處的幾顆濃密大樹投下斑駁的樹蔭,僅有幾只早蟬此起彼伏的鳴叫, 越發顯得空無一人的小巷幽深寧靜。

溪光餘光瞥見蘇枕杏臉上露出了怪異的笑,就好像她下一刻便要将自己那些怨恨都報複出來似的。不等她反應過來,蘇枕杏便伸出手, 在“寧三小姐”臉上狠狠扇了一個巴掌。

這巴掌聲極為響亮,此刻即便溪光在玉枕裏頭感覺不到疼,可這心也是跟着抽了一下。緊接着,她就看見“寧三小姐”的臉頰紅腫了起來。這張臉長得極為美,溪光喜歡得不得了,可眼下卻被蘇枕杏任意扇打,她哪能坐得住。

“住手!蘇枕杏你再敢動一下試試!”此時此刻,溪光只盼着自己的這聲能被蘇枕杏聽到, 甚至倘若她這個能開口講話的“玉枕”能将她吓跑才好。

可這顯然是沒有讓溪光如意的,這蘇枕杏非但沒有聽見她的聲音,反而更加變本加厲的在“寧家三小姐”臉上又扇了一個巴掌。

溪光現在恨不能立即跳起來,将這兩巴掌全還到這人身上去的。

只可惜,她現在被拘束在這小小玉枕內,什麽都做不成也怎麽都做不了。

溪光磨牙嚯嚯,心中早将這蘇枕杏罵了一百遍。不過,這也委實怪她運氣太過不好了,怎的偏偏在這時候同她碰上了。

“今日,不是我蘇枕杏的趁人之危,怪只怪你……太險惡。既然已經退婚,又何必再使手段叫他知道?!”蘇枕杏一面含淚一面怒喝,分明是個嬌滴滴的美人,此刻臉上卻只剩下戾氣。她對着不知為何昏迷過去的人擰眉對立了一會,好似終于是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這都是天意……”蘇枕杏喃喃,再将視線投向那人的時候,眼眸中只剩下狠絕。

“你憑什麽?不過就是仗着家裏的身份而已。”她複又傾下了身子,愈發逼近着昏迷的“寧家三小姐”,笑得詭異:“如果,你沒有這一重身份。可還會不會這樣的嚣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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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光見她神色當中隐約透着煞氣,一時吃不準她說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可不管是什麽意思,總歸不是好的,溪光心急如焚,正尋思如何才能阻止這人的時候,卻見蘇枕杏忽然轉身走了。

她……怎麽走了?

溪光心下不禁一愣,正當不明所以的時候,又看到蘇枕杏忽然回轉過頭,目光森冷的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寧三小姐”。

溪光觸及那目光,心中不由一寒,當即明白了過來她這恐怕只不過暫且離開,等過會還要回來的。不然,剛才她又何必再用那樣的深色回頭看了眼?

不成!

溪光暗道自己必須立即回到“寧三小姐”的體內,剛才她都不方便動作。這會既然蘇枕杏走了,她正好趁着這功夫使“玉枕”再次發生些磕碰,這樣她就能離開玉枕了!

有時候,預想和事實總是存在着千差萬別的。

就好比現在,溪光就算是用盡了渾身上下的力氣,也不能使得自己有分毫的挪動。

怎麽回事!

溪光不信邪,複又來來去去的試了好幾回……她真的沒法子讓“玉枕”挪動分毫了!一時間,溪光心中冰涼一片。

為什麽會這樣……

這讓她怎麽再回到“寧溪光”的體內?而且,若是過會蘇枕杏再次折返回來,又要怎麽辦?溪光越想越是絕望,恨不能現在一頭撞死算了。

不過,“一頭撞死”這種念頭絕對是溪光自己想多了,她若是能夠一頭撞死,也就能回到“寧溪光”的身軀當中去了。

眼下,她最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才是“一頭撞死”。

溪光急的都快要哭了,怎麽辦!

俨然這時刻情況變得十分棘手了!她在這玉枕當中不能挪動分毫,說的話又不能被人聽見,這就使得旁人見她就只是一只尋尋常常的玉枕,根本沒有旁的任何異常。

溪光越想越是覺得這實在太可怕了,這就相當于……她被困死在了玉枕當中。

倘若沒個人出現摔一下玉枕,她就不可能再回到“寧溪光”的體內。可誰又會好端端的去摔一塊玉枕呢?真要寄希望于這種事上,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去!

啊——!

究竟怎麽辦才好!

過會蘇枕杏若是再回來,躺在旁邊的“寧溪光”恐怕就要成為魚肉任其肆意報複了!

要是現在有人……

等等!

溪光驀然想到了一人,裴溯!對,就是裴溯,他能聽見自己的聲音!溪光忽然想了起來,之前她在他書房說話旁人也是聽不見的,唯獨裴溯一人能聽見。

或許,她和他就是有某種契合。

可現在就算是想求助裴溯,他人也不知在什麽地方。溪光才燃氣的一點希望當即湮滅了幹淨,愈發惆悵焦心了起來。

想來想去,今日這一切何嘗不是那厮所造成的結果!

溪光憤然咬牙,一幅恨不得要将裴溯咬碎了的模樣。若不是之前那字條,讓溪光誤以為自己要見的人是裴溯,溪光根本不可能将玉枕帶出門,也根本就不可能使得自己這魂魄再回玉枕內了。

裴溯!

裴——溯——!

溪光又氣又急,忍不住心頭一股委屈湧起,放聲大哭了起來。她又想到如今只能裴溯聽見自己說話,可怎麽才能叫裴溯遇着自己呢?溪光想了想,覺得被裴溯遇到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完蛋了……

溪光心下愈發凄苦,恐怕她又要在玉枕內待上個幾十年,等下一個機緣了。想到先前那段無聊無趣的上千個日子……簡直是痛不欲生好嘛!

過了沒多久,遠處來了數人。為首的正是蘇枕杏,在她之後,還跟了數名壯年男子,面相瞧着都不是什麽善人。

“就是這個了。”走到近處,蘇枕杏停了下來,指了指昏倒在地上的這個人。

溪光打老遠就看見了這人過來,與剛才不同的是蘇枕杏面上帶了一層面紗——她這是怕被人認出來。她帶了這幾人過來……是要将“寧溪光”弄到哪裏去?

不出溪光所料,蘇枕杏說完這話,她身後随着來的男子裏就有人啧啧了兩聲,邊打量地上睡着的小姐,邊問道:“這瞧着可不是尋常人家的姑娘呀——”

“費什麽話!”蘇枕杏冷聲開口。“做你們這行,難道還會怕?”

站在那後頭的男子“哈哈哈”粗犷的笑了幾聲,嘴角一斜挑眉道:“咱們只怕‘貨’不夠好!”說完這話,幾人就越過了蘇枕杏,将地上躺着的少女裝進了事先準備好的麻袋當中。

溪光就在旁邊一清二楚的目睹着這一切,可她此刻卻沒半點法子能阻止。到最後,只能是眼睜睜的看着那一群人帶着鼓囊囊的麻袋要離開。

卻有一人,走了幾步又忽然回過身,目光落在了牆角……“這還有塊這麽大的玉枕?!”

“……”溪光驚愕,難道連她也難逃被一并帶走的厄運?

正當要被人撈起之時,一人卻擋在了她跟前。蘇枕杏的聲音傳來:“難道不怕被人查出線索找到你們?”

那起了貪心的人就呵呵一笑,“怕什麽,大不了砸碎了一塊塊當碎玉賣。”

溪光聽了這話,只覺得自己差點就要被氣翻了過去!砸成一塊一塊?到那個時候……她到底會是個什麽樣的?

“不成!”蘇枕杏嚴詞拒絕,“和這人有關的任何東西你們都不準留,否則遲早叫人查到線索!”

“就聽她的話。”其中領頭的男子聽見後面的動靜,回過頭開口。緊接着,他又淫邪一笑,拍了拍麻袋,“這個……就夠兄弟們發達的了!”

過後,蘇枕杏同那一群人就跟着離開了。溪光雖是免去了玉枕一劫,可那寧溪光的身子卻被人擄走了。她在寧溪光體內已有一段時日,早将之視為自己的身子,這會見竟是要被帶去不好的地兒,哪裏還沉得住氣。

“蘇枕杏!”

“你們快給我回來!”

只可惜,無論溪光說什麽話,那些人都安全聽不見的。留給她的,只有越來越遠的背影……

直到這一刻,溪光才知道,原來有人能聽見自己說話是一件多好的事兒。而這世上,溪光也只能想到一人能如此——那就是裴溯。

倘若這會他在這……就好了。

溪光正身處絕望的深淵,抽抽噎噎的哭着,忍不住語氣孱弱的出聲:“裴溯!你快來——”

“……你這是怎麽了?”

仿佛是應她的那句話,忽然,在溪光身後響起了一道略低沉的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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