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這聲音……溪光只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從嗓子口跳出來了。
是他!是裴溯!
然而, 溪光現在背對着,實在沒法子轉過身确認。不過,開口時的語氣卻充滿了雀躍:“裴溯,你來了!”
裴溯縱馬而來, 此刻縱身一躍轉至“玉枕”前頭, 聲線清冷:“你怎麽被弄成了這樣?”
溪光“嗚嗚”了兩聲,語氣可憐極了:“有人欺負我……”
裴溯在玉枕前頭傾身, 擡手在玉枕新落下磕損的地方撫了下。“那寧家三小姐呢?”他自然不會以為是她丢了玉枕, 這位寧三小姐每回都是恨不得将玉枕摟在懷裏頭護着,小心且謹慎得很。由此, 便也就只有一個緣由了……
“就剛才被蘇枕杏帶了幾個人給擄走了!”溪光正愁如何叫他去救“寧溪光”, 沒想到他自己竟好像知道了些什麽似的。
“裴溯,你快去救……她!”
溪光急得脫口哀求了起來, 險些一不留神說漏了嘴,好在及時收了回來。她知道自己這會在外人眼中只不過是一只與無常無疑的玉枕,所以并不能叫裴溯看到她神色如何焦急——于是她的嘴是閑不下了, 接連不斷的往外吐字。
“快去救人,不然可就真的來不及了!”
“裴溯!快救人好不好!”
實際上,裴溯并未耽擱分毫,将地上散落的玉石撿了起來之後,便立即抱着“玉枕”翻身上了之前騎來的那匹馬。“往前面去了?”
溪光卻嫌他動作不夠快,此刻連連應聲:“對對對!剛才就是往前頭走的!”
緊接着身後傳來“咚咚咚”的馬蹄聲,是周賀從後面追了上來,見裴溯立即問:“公子, 可是出了什麽事情?”他先前就是跟裴溯在一起的,卻不知為何他家公子忽然緊皺着眉頭策馬疾馳而去。
裴溯只示意他跟上,便持着缰繩雙腿一蹬騎馬朝前急奔。他目光直視着前方,低聲問:“他們可有透露是要往哪兒去的?”
耳畔的風急嘯而過,溪光怕裴溯聽不清楚,便扯着嗓子喊:“我看他們不是好人,說要将‘寧溪光’賣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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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之後的周賀還以為裴溯剛才那話是跟自己說的,正一臉糊塗,“公子在說什麽?”然而,等他問了這話,卻也是沒得到絲毫的回話。這就更使得他莫名其妙,險些疑心剛才那不過是自己的幻聽了。
不過,周賀跟在裴溯後面,卻也能覺察到他家公子身上此刻的肅冷,實在少見。
“此處可有什麽的勾欄之地?”裴溯側頭問,他正跨坐在疾馳的駿馬上,疾風吹得華衣翻飛。
周賀一愕,緩了片刻才回神:“……沿着這巷子過金昌街就能到華康大道,那兒有兩家。”他說着說着便有些臉紅了,只怕自己回得這麽迅速,要叫公子以為自己常去那地兒了。
溪光先前就覺得那行人渾身上下都透着淫邪,剛才樸素這麽一問,倒真是跟她的想法不謀而合了。是了,蘇枕杏剛才那樣一幅恨她入骨的模樣,的确大有可能是要徹底毀掉“寧溪光”的!
“快點!快點!”溪光看前面半個人影都看不見,就去晚了趕不上。所以,這時候她雖是出不上力,卻開始一味磨求癡纏着裴溯:“嗚嗚……你再快點!”
不過,她的這聲音又軟又可憐,還帶了幾分哭腔,自然不叫人讨厭。
裴溯雖然不發一語,可這動作卻是真的随了她的意,将身子底下的馬催得跑得更快了。
這可就可憐了跟在後頭的周賀,他騎着的這匹馬又怎麽可能跟得上裴溯的那匹,就算是使勁了全部的力氣,跟前頭的距離也是越拉越遠。
除了在淮州軍營的馬場,周賀還從未見過公子将馬騎得這樣快。這就讓他更是吃不透了,半點不清楚公子這到底是怎麽了。
轉眼功夫,已經快到金昌街的盡頭了。
這雖是一條不熱鬧的街市,可還是有行人往來。溪光将視線看到最遠處,仍然是看不到剛才那些人的蹤影,更是焦急難耐了。“嗚嗚……他們肯定跑遠了!怎麽辦,怎麽辦!”
可裴溯卻忽然勒停了疾馳的馬,驟然停在了街道上。
“為什麽要停下來?!”溪光心中一緊,有些擔心裴溯是不是不想去救“寧溪光”了。
不成不成!
雖然前些時候在她還是寧溪光的時候,雖然是嚣張了點,對裴溯也不客氣了點,可……可裴溯可不能這時候翻舊賬呀!
溪光還能怎麽辦,她又沒有其他的辦法,這時候只能巴巴的讨好裴溯。“你救了‘寧溪光’,她一定會報答你的!”
說完,她又覺得這的話好似有些不夠真誠,她既然在玉枕上,那“寧溪光”就昏迷着。一個昏迷的“寧溪光”又如何才能報答裴溯。所以,她現在是玉枕,也只好她來報答了。
“……我、我也會報答你的!”
裴溯垂眸,輕輕擰着的眉頭并未有任何的舒展,只是低聲道:“記下了——”
哎?
溪光還沒反應過來,後頭周賀已經跟了上來,勒停了馬停在裴溯身側。
“公子。”
裴溯問:“剛才那巷子附近,可有沒有什麽暗娼館?”
周賀還真知道這麽一處。全是因這次入京兇險,提前将京中裴府老宅附近的一應地方都摸查了個遍。其中,還真有那麽一處地方,隐匿得極為深。“公子,先前那巷子還連着一條更偏僻的小巷,那裏頭就有一處,不過從不接待陌生客人……”
裴溯眸光一閃,立即将馬兒調轉了個方向,“你在前面帶路!”
“是!”周賀見他家公子神情嚴肅凝重,曉得肯定是有什麽緊要事情。可這目光又驟然掃了裴溯臂中抱着的那一塊玉枕,有些意外,不過這時候他不便多言,立即調轉了馬朝着之前來的那巷子去。
溪光見裴溯原來是發現不對才停了下來,又見他詢問了手下後複又回頭,這才稍收了兩分剛才受到的驚吓。她這會已經全然忘記了剛才自己許諾過裴溯之後要報恩,就只盼着他能早些找到“寧溪光”。
這蘇枕杏,當真是好狠毒,要是“寧溪光”真被弄到了那地方去,她可真要同她勢不兩立了!
裴溯則是緊抿着唇不發一語,剛才追至大街上他才察覺不對,若真是擄人……豈會光明正大的往街上去。何況又是在府元巷附近失蹤的寧家三小姐,事後只要寧家派人仔細巡查,總會查到線索。
那唯一的可能,便是那一行人根本沒出那條幾乎沒人走動的巷子。
裴溯握緊了缰繩,眸色幽黯,仿佛一潭深淵裏将要有什麽翻騰而出。
“就是那……!”周賀指着前頭一處小院的窄門道。
一瞬的功夫,裴溯便已然策馬越過了他,在那門前一躍而下,伸腳将那緊閉着的大門給踢了開來。
門後有看門的婆子,也跟着受了力倒在了不遠處,一面疼得龇牙咧嘴,一面大喊道:“啊喲!來人啊!有人闖進來了!”随着他的一聲呼,那宅子深處湧出了七八個護院一般的粗壯男子。
溪光看着這幾人的打扮,立即道:“就是他們!剛才就是他們!”
而裴溯緊皺着眉頭,“剛才的人,交出來。”他的聲音并不響亮,可卻好像每一個都能鑽入到人的耳朵當中,順着四肢百骸傳入到心底的,引得人莫名震顫懼怕。
“……”那幾人明顯被他氣勢所壓,面面相觑了之後才鼓了幾分勇氣道:“怎麽人?這兒沒你要找到什麽人!我勸你速速離開,要不然……”
這威脅的話還未說完,便聽一道清嘯破空而來,銀光一閃,已經落在了那人的脖頸上。
“額!啊——!”
那銀鞭乃是十數段玄鐵逐一接連而成,柔韌且僵硬,此刻末端猶如銀蛇一般纏住了那人的頸部,将他勒得面紅耳赤。剛才還威風凜凜的一人,在這一瞬已經被銀鞭甩向了地面,跟一灘軟泥似得。
“人——在——哪——?”
這話,仍是從裴溯口中再又問了一遍,而此刻他眸中戾氣必現,往日的閑适随意現在退了個幹幹淨淨。仿佛這樣鋒芒閉露的模樣,才是真正的裴六郎,先前那些只不過是他的韬光養晦。
溪光可沒功夫想這些,她只覺得裴溯厲害極了,見他将這人随意兩下就放倒在了地上,便覺得十分解氣。
“裴溯!就是他們!”
可溪光還在抽抽噎噎沒完全平複下來,說這話更像是受了欺負找到了厲害幫手來幫她報仇來的。
實際上,溪光還真就是這種情況。
那幾人還沒等反應過來就見同夥成了這樣,對闖入之人自然是多了許多分的忌憚。“……”他們再被這麽一問,就更是有些不知如何應答了。
而裴溯顯然是沒那些耐心同他們虛耗着的,對剛跟上的周賀側頭吩咐:“都解決了。”
周賀得令,立即以手中一直握着的馬鞭為武器,近身同那幾人纏鬥。這翻動靜,卻已經讓整個宅子都驚動了。從裏頭跑出不少丫鬟婆子,既害怕又好奇的躲在角落觀望。
“是誰在我這鬧事?”緊接着,傳出了一道柔媚從容的女聲,而她身後随着了三四個婢女,皆是從面目淡定。
“你可知……我這是什麽地方?”
裴溯眉宇微擰,朝着周賀使了一道眼色,而此刻已将那些護院都打倒在地上的周賀當即閃身到了這出聲的女子身前,一擡手就死死扣住了她的脖頸。
這女子方才還一幅漫不經心的模樣,當即神色大變,寒聲質問:“你可知我是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