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韓嬷嬷也在一旁勸解, 笑眯眯着附和:“看來,老夫人最心疼的還是三小姐。真要是請了來,我們倒是能跟着沾沾口福了。”

另一個在場的丫鬟立即跟着道:“奴婢只聽說上慶雲樓去吃都不一定排得上號,這要真是将他家廚子請了來……啊呀, 奴婢要在這先謝過三小姐。”

這兩人一唱一和, 顯然是幫老夫人堵了溪光拒絕的話。此刻她只消一反對,就是誠心毀了這兩人的期許。溪光頭疼, 暗付終歸是老夫人身邊伺候的人, 才這麽三言兩語,就堵得自己沒法子開口了。

“祖母——”溪光擰着眉頭可憐巴巴的喊。

老夫人正在那給佛龛當中的白玉菩薩上香, 恭恭敬敬雙手合十做了個禮後才回過身。她這一回頭, 正對上了溪光那雙圓滾滾的漆黑眼眸,透着水潤光華, 跟麋鹿的眼睛一樣。再看這一雙眼下頭郁着兩團烏青,十分的明顯,顯然是昨兒一晚上都沒能睡安穩的。

老夫人如何能不心疼, 握着她這三孫女的手無奈嘆氣:“央央兒,祖母将來給你尋個更好的。”

嗯?什麽更好的?

溪光聞言根本不解,不知老夫人這是什麽意思。

她這樣一幅茫然無措的神情,落在寧老夫人的眼中,則理所當然的以為她是一時不能接受這樣的安排。“央央兒,既然皇上有此聖意,只怕這事多半不能轉圜。裴氏同我們家不同,年前就有些被皇上……忌憚, 這回若是抗旨不婚,怕是不成的。”後頭那些話,原本寧老夫人并不打算說的。可又怕這三孫女不知其中的利害關系,賜婚一事遠不是這樣的簡單。

溪光聽得稀裏糊塗,怎麽老夫人現在嘴裏頭口口聲聲帶到裴家,裴溯賜婚同她有什麽關系?再想到前頭老夫人那句“将來給你尋個更好的”,她猛然一驚,原來老夫人是以為自己同裴溯……?!

“央央兒,祖母知你傷心,可這事……”寧老夫人表情十分凝重的搖頭。

能進來這寧老夫人屋中伺候的,自然各個都是她信得過的人,也都知曉昨日裴老夫人上門是有意為了兩晚輩的親事來通氣的。所以,聽老夫人說這番話時,各個忍不住對溪光投去了憐惜心疼的目光。

溪光很有些承受不住,就好像此刻她是天底下最可憐的人一樣。

不錯,她雖有聽了這消息當真有些不高興。可這不高興也全是因為不喜那個函真公主的緣故。

真要論起可憐,溪光覺得自己才不可憐,明明可憐的是裴溯才對。

“三小姐還是聽老夫人的話吧,老夫人為了這個也是一整宿沒睡好。”韓嬷嬷适時開口。

溪光再擡眸看,才發現她祖母的确神情有些憔悴,便不忍再在這上磨纏。心中想着等過會,她自己再想出門的法子。而這時,也只撿着好玩逗趣兒的話講給老夫人聽。

不一會的功夫,寧老夫人被哄得朗聲大笑數次,就差沒笑得前仰後合了。上房裏歡聲笑語,倒是把之前的淡淡惆悵全都給消散了。

韓嬷嬷笑着道:“也只有三小姐才有這樣的本事,能将老夫人哄得這樣開懷。”她是跟在寧老夫人身邊幾十年的老人了,自然最有資格說這話。以往雖說五小姐寧栀也能讨老夫人歡心,卻只有老夫人哄着她寵着她的,不如三小姐這般貼心可人。

寧老夫人則是一面笑着一面将溪光攬入到自己懷中,“可不就是,我前頭就說了,我的央央兒啊……是顆小甜棗!”她是真有些後悔了的,想着早些年就應當将她這孫女給接回來。只是當初,因着為老二和老二媳婦傷了心,自己個兒也不忍見到了溪光觸景傷情,這才同意了将央央繼續留在外頭養着病。

而如今相處久了,她卻越發察覺到這三孫女的好來,寧老夫人想補償的心思也就愈發的重了起來。

溪光則嬌嬌的回:“我喜歡祖母,願意當的祖母的甜棗——”論起撒嬌,沒人是溪光的敵手。這種話旁人或許都不好意思從口中說出來,可在溪光這卻是再自然不過的言語,說得是坦坦蕩蕩,毫無半點虛僞奉承。

屋子裏頭的熱熱鬧鬧,卻使得外頭站着的即将要入內的人臉上更加面無表情了起來。那打簾的丫鬟小聲提醒:“五小姐?五小姐?”

寧栀這才回神,斜過臉睨了那丫頭一眼後才擡步往裏頭走了。

這丫頭本是好心提醒,又沒有犯什麽錯事兒,無端還要被寧栀兇了一眼,心中自然不舒服。再對比此刻正在屋內陪老夫人說話,逢人便開口笑的三小姐,更是覺出五小姐的不好來。不過,她最多這話也只能跟處得好的小姐妹私底下說說,不敢在明面上造次。

“祖母,栀兒給祖母請安。”寧栀來到老夫人面前施禮。她原先時常來上房走動,又有老夫人的偏愛,因此舉止十分的随意,哪像今日這般拘束守禮。

寧老夫人一眼就看出了不同,念着五丫頭年歲小,該罰的也罰了,她自然也不會揪着過去的事不忘。所以,這時候朝着她招手:“坐到我身邊來。”

寧栀瑟了一下,似乎是經過了一番思想掙紮後才緩緩靠近,而她的眼淚卻是先一步落了下來。“祖母,栀兒知道錯了,您、您別再生栀兒的氣了。”

溪光雖昨日就知道寧栀回府了,可這會才剛見到她。此刻寧栀這話真心與否她倒是不甚關心的,只想她以後別招自己就是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相互安生就挺好的。

可顯然,寧栀是不能忽視坐在老夫人身邊的這位三姐的,她剛被老夫人軟硬兼施的安撫了幾句,立即又對寧溪光開口:“三姐姐,之前是栀兒不懂事被人蒙蔽了,你不要生我的氣。”

體面話溪光也是極會說的,至少,當着老夫人的面,她可不能在這事上落了下乘。“五妹年紀小,我做姐姐的自然不會跟你生氣。”她說着這話,還十分親熱的去拉寧栀的手。

可寧栀卻好像有些避忌,當即将那只落在身側的手放在了背後。溪光不由有些好笑,喏,可不是她放不下,明顯她這五妹妹沒能像她自己說的話那樣放下芥蒂呢。

不過,溪光倒也不在乎這個,笑了笑就收回了手。

寧栀則只當不知而無意錯過,正轉過頭對寧老夫人道:“祖母,方才我去找二姐,本是想着二姐一塊來祖母這請安的。”

“那二丫頭怎麽沒跟你一起來?”寧老夫人不見寧檀,既然又讓寧栀提了起來,勢必要問一句。

寧栀皺攏着眉頭,好似也很不解為何:“我早上去時,二姐還沒起身。我見她眼睛不知為何通紅的,神色也不是很好……”

“哦?”

溪光一聽這話不對,心想老夫人這般敏覺也別是讓寧栀這幾句話就察覺了什麽,忙道:“我昨兒晚上去過二姐那,聽說是一方端硯被摔了。”她轉過頭,對寧老夫人嬌聲道:“祖母,你是知道的,二姐向來愛這些東西。我說她丫鬟說,這端硯還是當年二姐廢了好大功夫才尋來的,恐怕摔了世間再難尋。”

“她就是這性子,将這些看得極重。”寧老夫人道。

寧栀只露出恍然一笑:“原來是這樣……”

溪光眉眼彎彎的望着她,半真半假的追問:“不然五妹以為是什麽?”

“我也只是擔心二姐罷了。”寧栀輕聲回,聲音中倒是聽不出旁的什麽來。

溪光心中卻是不得不對這人提起幾分提防了,她剛才的話明顯意有所指,哪裏是簡單“擔心”二字就能涵蓋過去的。

在寧老夫人上房用過朝飯,寧栀便告了退,溪光琢磨着要出府便也想離開,哪知寧老夫人卻不肯放她走。正經事還等着她去辦,溪光這卻脫不了身,急得是心內如焚。

可誰料晌午時分,她想見之人卻是自動自覺的送上了門來。

這般合她心意,倒是委實出乎了溪光的意料。

彼時溪光剛被寧老夫人指點完女工,可憐她當了十數年的“玉枕”哪裏會這種精細活,一不留神就戳了好幾下指腹。這才有了機會好趁機哭慘,好不容易讓祖母心軟,放她回了還海棠春塢。

而這人,正好就在她閨房裏,背手而立正看着她挂在牆上的一幅畫作。玉冠束發,青袍垂地,端的是滿身清貴隽永之氣。

縱然是光天白日,驟然出現個男子在女兒家香閨也是件極為聳人驚聞的事。可溪光一眼就認出了裴溯的背影,她非但不驚吓,還十分的歡喜,聲音當中都是掩不住的雀躍:“裴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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