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我還是親手交給她吧。”

經過了一個時辰的急速行進,崔冬悅到了南京城外的一片田地,田裏有個農夫正在犁地,準備種下今年的第一茬作物。也許他便是她的丈夫——如此想法,并沒有令崔冬悅步伐停歇,他保持速度,一遛小跑地進村了。

問了幾戶人家,崔冬悅走到村西盡頭,在一間矮小的土屋前見到了一個正在喂奶的女人。那便是她了?孩子的頭顱遮擋了她的乳房,但看到了她完整的脖頸。一路上,崔冬悅想象過她已被生活折磨得不成樣子,沒料到她還有着少婦的風韻。

農活與生育并沒有使她的體型醜化,這歸功于她少年時代歡蹦亂跳的山中生活。

她一直注視着他走來。崔冬悅走到她跟前,說:“讨碗水喝。”她仰頭一笑,果然是眼角上挑的眼型。

女孩時代的她對崔冬悅的雙槍形象留有深刻印象,她說:“您一點沒變,又讨水讨到我這了。您還記得我嗎?”尋找她,多因為對一個女孩的成長變化感到好奇,在肮髒破衣的包裹下,仍可以明确地判斷出,她十六歲時便獲得了婀娜修長的身形,她的眼睛如我所料般充滿風情,一閃念,崔冬悅忽然有了将她拖進屋中的欲望。

她嫁人已有八年,除了懷中的嬰兒,還有過兩個流産的胎兒。崔冬悅注意到她的眼角延伸得很長,那是尚不至于破壞她整張臉美感的皺紋。她說:“原以為嫁給農民,生活就有了保障。誰料到賦稅太重,我的生活一貧如洗。”

她說丈夫前一段時間被地主叫去,參加了與鄰村争水渠的武鬥,斷了一條腿。現在已到了播種季節,她勢必要承擔起全部的農活,她的身體勢必迅速粗悍,獲得畜生一樣的體能。

崔冬悅掏出了兩張銀票,以農村的生活水準而言,這個數目足夠她活到四十歲,如果再節省點,這就是她一生的錢。她驚得站起,嬰兒頭顱後滑出了乳房。她将銀票一把搶在手中,果斷地說:“好,我跟你睡覺。”

女人的悲慘處境,已打消了崔冬悅的欲望,他只想幫幫這個在自己六十歲時便認識的女孩,然後高尚地走開。然而丈夫腿斷後,她多次動過去南京城中賣身的念頭,并在秦淮河兩岸作過咨詢,清楚地記得這兩張銀票的數額是一個中檔妓女的價格。

剛要開口解釋,作出無償捐贈的表态,崔冬悅已被她拉進了屋裏。她對床上的男人一陣低語,男人從床上爬起,接過孩子,單腿蹦出了屋外。

她關上了門,關閉了她男人在院中一跳一跳的身影。崔冬悅忽然覺得極度疲勞,喃喃道:“我已經七十五歲了。”她走過來,說:“沒事沒事。”便揭開了半壁衣衫,讓他見了她成熟的肉體——

經歷了她之後,崔冬悅感到周身遲鈍的神經一絲一絲地微微痛起來,關節處緊澀的韌帶已全部放松,好像是他十三歲手刃南京第一高手張同慶時的身體狀态。坐起身後,感到雙目靈活了許多,一切均變得格外清晰。

從五十歲開始,為了延緩衰老,他便斷絕了房事,已經二十五年未親近過女人。這女人令他對自己的肉體充滿自信,一閃念,産生重新作回南京第一高手的想法。而她懶洋洋躺着,一副“還賬一身輕”的解脫表情。

崔冬悅穿着整齊,打開屋門,向外面的男人招招手,男人抱着孩子友好地點點頭,單腿蹦來。崔冬悅與他擦身而過,走了幾步,掏出一兩銀子扔過去,說:“自個留着用吧。”男人迅猛地撲向銀子,懷中的孩子跌落在地,發出吓人的哭叫,而男人倒在地上抓着銀子,仰頭是一張獻媚的笑臉,連連叫着:“謝謝老爺。”

沒等到她出屋,崔冬悅已經跑遠。

南京第一高手崔冬悅回到了南京,鼓舞了民衆戰勝倭寇的信心。那時“地中海號”彩船上的攻守已維持了三天,有十二名敢死隊被打得腦震蕩趴在船幫,三十四名敢死隊隊員跌入河水。而人們至今還未看到倭寇的長相。

崔冬悅走入各大家族武士團首腦聚會的店鋪,見到他們雪白的發須,登時後悔染發的行為,他漆黑油亮的頭發胡須,在衆人眼中是否顯得很不自重,有損第一高手的形象?

他忐忑不安地坐下,聽着他們向自己講述三天來的戰鬥經過。聽着聽着,他眯起了眼睛,然後詳細詢問了武士們被擊倒前的動作,當聽到他們所有人都碰了棍頭,他的眼睛登時圓睜,射出一道精光,說出:“如影如響。”

“如影如響?”衆人登時發出低呼。

如影如響——這一詞彙在三十年前曾引起南京官方的強烈好奇,戚繼光抗擊倭寇時,與他相配合的是俞大猷的兄弟部隊,俞大猷的戰士使用倭寇的民族武器倭刀,但敗下陣來的卻往往是倭寇,獲得了“以彼之道還治彼之身”的美譽,極大地滿足了漢人的報複心理。俞大猷倭刀的名氣甚至還在戚繼光的鴛鴦陣之上。

據說俞大猷從倭寇兩手握刀的動作,悟出倭寇的刀法是從棍法中變化而出的,他的兵營不訓練士兵使刀,只是訓練長棍技法,臨出戰才發下倭刀,竟能屢戰屢勝。俞大猷說長棍無刃,而一切有刃的兵器卻要從無刃的練出來。可惜,倭寇的國家沒了棍法,源水斷絕,所以刀法難以發展。

而俞大猷學來了漢人一種高明的棍法,口訣叫“如影如響”,作為俞家軍的最高機密。南京駐軍派士兵去學習,均被攔阻在兵營之外,所以只好去了戚繼光的部隊學鴛鴦陣。

崔冬悅冷笑一聲:“瞞得了別人,卻瞞不了我。我是使槍的,槍法裏也有如影如響。”一人小聲問道:“如影如響究竟是怎麽回事?”崔冬悅垂下了腦袋。

場面尴尬了半晌,一人說:“如果彩船中的不是倭寇,那我們的笑活就鬧大了。”經過激烈談論,衆人一致通過,不管彩船中的是否倭寇,一律以倭寇對待,将其擒獲後迅速處死。

崔冬悅問了句:“懂得如影如響,如果是俞大猷将軍的子孫,或是俞家軍英烈的後代呢?”場面再次尴尬,最終一人說:“事已至此,也不能怪我們手狠了。”衆人均點頭稱是。

作為最後的敢死隊員,崔冬悅走上了彩船,望着隔間門伸出的棍頭,他清楚地知道只要自己一碰,棍尾便會閃電般打來。聽聲而動——這便是如影如響中的如響。

崔冬悅以貓戲老鼠的心态望着這根棍頭,他心裏有一千種入門的方法。比如,可以根據棍頭的傾斜角度,精确地算出屋中人頭部的位置,将手中的槍投擲進去,他有一擊必中的把握。

再如,他左手槍脫手飛擊棍頭,當棍尾打出來,落空後必有一絲停頓,他持着右手槍趁機鑽入——但獵戶的女兒令崔冬悅産生了久違的激情,他悲劇般地想試試自己的反應能力是否有年輕時代的敏捷。

所以,他走近,用槍撥了一下棍頭。

在崔冬悅的意識中,他已避開了棍尾,然而他的身體只移動了半寸。

當他脖頸一歪,硬木棍般直挺挺倒地後,躺在甲板上抽搐兩腿的他,想到衣兜中還有四十多張銀票、七塊銀錠,難受地流下眼淚,後悔一個時辰前沒有都送給獵戶的女兒。

【四、】

南京第一高手崔冬悅被擊斃的消息,震驚了南京老城。倭寇的傳說逾演越烈,被渲染得神魔一般,已有小股居民拉家帶口遷往外地。駐軍監察史責問為何只見武士團的民間行動,不見軍方行動?

海道防官員準備嚴懲十夫長劉凱,但劉凱已不知去向,同時失蹤的還有他的兩個鴛鴦陣。經過對臨街居民大面積的盤問,得到以下彙報:

三天前,劉凱得知倭寇在“地中海”號彩船現身的消息,鬥志昂揚地沿着秦淮河道趕去。再拐過一個彎道就可看見武士團進攻彩船的場面時,一個濕漉漉的人爬上岸,擋在路前。

他拖着一把窄窄長刀,正是倭寇的刀型。

劉凱嚴厲斥責:“你不是在彩船那邊嗎?”水中爬上來的刀客答道:“那是我在騙人。”劉凱大怒:“連我都敢騙!”向身後的兩個鴛鴦陣大手一揮,喝了聲:“給我上。”

兩個鴛鴦陣,六面盾牌四杆長矛,一面牆般地向刀客逼去。刀客刀法淩厲,卻仍給逼到河沿。劉凱興奮地大叫:“把他逼下河!”又想到那樣刀客就逃了,于是又一聲大叫:“把他逼到牆角!”

鴛鴦陣調整了進攻角度,一袋煙功夫,刀客被逼到了街道牆角,說了聲:“戚大将軍果然是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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