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世外桃源

“秋公子，抱歉，文柏就是這樣一個性子，面冷心熱，還請多多包涵。”雷大力拱手道。

秋賀并不在意，只是問：“你昨天為什麽暈倒了，還記得嗎？”

雷大力迷惑的看向趙文柏：“我不是睡着的？”

“這裏的人每天都在重複前一天的生活，那些後來來到這裏的人每天都在重複來到這裏這件事嗎？并不是。

其實，這裏的每一天都是一樣的，也是不一樣的。

變化的契機是什麽我并不知道，但一定有不同的地方，而現在，至少能說明，這個變化不是以三天為一個周期，因為，秋賀現在還是秋賀。”趙文柏自己坐在桌子上給自己倒水喝，喝完了盯着秋賀道。

“所以，要靠我？”秋賀問。

“不然呢？以前來到這裏的人沒有一個提到過雷澤、王舟，唯有你，也是因為你，才發現了上谕。而你也是目前能擁有好幾日記憶的人。”趙文柏理所當然的道。

雷大力一直沒吭聲，默默的看着自己床頭上放的書簡，看完後，才認同的道：“沒錯，文柏說的有道理。”

“你又知道什麽？”趙文柏口氣很不好，像是在嫌棄什麽也不懂的小孩子。

“相信一個叫趙文柏的人。”雷大力舉起手裏的書簡笑着說，笑的單純，還有點白癡。

“你們不記得以前發生了什麽，為什麽還記得文字呢？這些文字，都是很久以前的文字。”秋賀開口說。

“我們生來就會，你有意見嗎？”趙文柏從桌子上蹦下來，“這個答案你愛找不找，反正時間一到，你就會變得跟原來那些人一樣，那麽找與不找也就沒什麽意義了。”

秋賀不開口，轉身離開去書房，一邊整理一邊浏覽那些書簡，都是些零碎的記錄，因為沒有日期，看起來又是雜亂無章的，秋賀只好将文章相似，有些關聯的放到一起。

收拾了一半，就快到晌午，沒有吃一天沒有進食，秋賀也有些饑餓，便穿過書堆出去，走到中間的時候，秋賀停住數了數有幾個分好還沒有擺上去的。

“一、二、三······九——沒有了？”秋賀數着，忽然想到了那句話，九為劫數。

九，是劫數？為什麽？秋賀蹲下去，仔細的翻看這些記錄都有什麽不同。

最完整的一個，記敘了一家人逃到這裏。

第一日，“有災民秦氏一家躲避戰亂來此，村民盛情相待。”

第二日，“民慌來報，有生人出入自家屋舍，翻看昨日記錄，與之詳詢，昨日客秦氏也，許民助之構屋。”

第三日，“民言，村東有新起之屋，出入者生，告之來客秦氏，民熱情前往。”

第四日，“村東發現新居，我甚驚訝，翻看舊日記錄，方知原為新客秦氏。然村人視若無睹，習以為常。”

第五日，“文柏言村東之人語音奇怪，不與衆同。我不知何解，複查記錄，原為外來秦氏。不知是何緣由，我等俱忘矣。每思至此，總是郁郁惶惶。神之罰乎？”

第六日，“秦家之人來訪，感謝收留，幸而早起翻看所寫，不至于失禮，然不知何時秦氏同于我等。每每憂慮，卻無得解。所記錄者，也有殘缺。”

第七日，“今日遇秦氏，秦氏翁贈我魚，味美，文柏甚喜。”

第八日，“文柏見秦氏媪，媪言在此一生，未見貌如文柏者，文柏自得，跌于樹，唯我怪秦氏媪不曾見，翻看，秦氏将泯。”

第九日，“今日民在外耕，我與文柏渡，秦氏女歌芣苢，前所未聞。”

如果九天是期限，迎合九為劫數那句話，那麽，自己還有六天，這六天裏，自己随時都可能忘記自己從哪裏來，也會忘了自己來做什麽，只以為自己和那些每天都上山去耕種的人一樣。

這裏的人不會發現耕種過的痕跡嗎？秋賀突然想到，然後轉身跑了出去。

第二天快中午，秋賀才拖着身子回來。

“秋公子發現什麽了嗎？”雷大力問。

他站在樹底下，白白的臉被陽光曬得發紅，看上去像美味的水蜜桃，讓人很有食欲，但秋賀吃肉。

秋賀就坐到了樹底下的木樁上，“九為劫數，這句話不知上神你知不知道？”

“我不是雷神。”雷大力回答。

“不管你承不承認，我都認定你是了，我必須找到王舟。離開這裏，找到宋白，都需要王舟，所以——”

秋賀猛地起身，一拳打中了雷大力的胸膛，雷大力沒反應過來，狼狽的往後退了好幾步。

還沒有站穩，秋賀下一拳已經來到眼前，趙文柏不知從哪裏冒出來，大喝了一聲住手，柳條飛了過來，卷住了秋賀的脖子。

秋賀一手握住柳條，一手用力一拉，将趙文柏帶了過來。

趙文柏擡腳就踢，雷大力勸道：“別打了別打了！”

秋賀和趙文柏都不理會，拳腳相向，卻打越兇。

最後秋賀把趙文柏按在了地上，雷大力過來想拉開秋賀，秋賀卻沒有挪動分毫。

“住手！”雷大力怒斥，天邊傳來隐隐的雷聲，烏雲翻滾，似乎裏面還有紫色的閃電像游魚一樣在裏面巡游。

“神不死不滅，所以只能給自己造一個幻境，然後沉睡其中，很老的套路呢。”秋賀說着，摸出了噬魂，一刀紮下去。

并沒有血花四濺，秋賀看着看只握住了噬魂的手，視線逐漸往上，看到了雷大力的臉。

雷大力手上的血低落到了趙文柏的臉上，趙文柏大睜着眼，眸子裏不知道是那晦暗不明的，究竟是什麽情愫。

天雷一道接着一道的落下，山上的桃花林灼灼燃燒，受到驚吓的農夫逃回了村子，每日都在外面玩耍的孩子躲在屋子裏瑟瑟發抖。

仿佛只是短短的一瞬間，整個雷澤面目全非，滿是灰敗與死亡的氣息。

到處都是斷壁殘垣，所有人都保持着臨死前最後一刻的表情，有的悲傷，有的驚恐，仿佛看到了這世上最可怕的東西。

“長戚，結束了。”趙文柏這句話就像是對這一切的一句輕嘆，一句帶着千金重量的輕嘆，枯死的樹木，破敗的房屋，應聲而倒，化作飛灰。

“秋賀，歡迎來到雷澤。”趙文柏笑，然後推開了秋賀和雷大力的胳膊，從地上爬了起來。

雷大力的血在他的臉上，散發出淡淡的金光，但很快不見，仿佛只是秋賀的幻覺。

趙文柏拉住了雷大力的手：“長戚，停下來，雷澤已經千瘡百孔，承受不了你的怒火。”

秋賀環顧四周，天地之間只有灰色，昏暗不明，與美麗的桃花源風光簡直天差地別。

這就是真正的雷澤嗎？雷澤不是一個美麗，祥和的地方嗎？

“我不會把王舟交給你，我絕不會允許溯源再回來。”雷神長戚回答，他的模樣慢慢的變化，成了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身着華服，上面卻好幾處破損，有的地方還帶着污漬。

“世上再也沒有雷澤了。”趙文柏垂着頭，語氣傷感，“但您還在，我們可以再建一個雷澤。”

雷神長戚沒有開口，他望着這一片土地，仿佛被時間凝結。

“欲往神界，先至蒼靈。神女臨世，諸星歸位。這是神主降下的神谕。”秋賀咬牙道。

“神主的神谕？那麽，請問，即将臨世的神女，是誰呢？”長戚回頭看向他。

“你身上有傾城那個瘋丫頭的氣息，還有青澤的祝福，手上更是有司命的噬魂，也許這代表他們選擇了你，可是，我不會。

我不會允許這座攔住洪水的大壩出現任何漏洞。”長戚神色嚴肅，他緊緊地抿着唇。

秋賀冷笑，然後轉身離開，這地方恢複了原樣，那麽，這裏應該和現實的世界相連了，總有辦法的。

想必，雷神臨世，會有很多人想要來一睹真容吧？在這個沒幾個人相信神的時代。

秋賀走了很久，仍然沒有走出這片灰黑色的土地，回頭看，四處荒涼。

也許雷澤就像一開始的桃源那樣美好，但是，因為那場神亂才變成這個鬼樣子，所以長戚才不肯交出來王舟。

不過既然說不給，那麽王舟一定還存在，只是不知道在哪裏，也許，就藏在這荒涼的雷澤。

無論如何，找到它。

秋賀回頭看向來處。

有淺淡的金光自天幕落下，像是一場春雨。

秋賀眉毛抖了抖，這是要用自己的神力，換這塊土地回春嗎？雷神的執念，也夠深的。

這麽想着，秋賀摸出了白瓷瓶，将噬魂拿了出來，上面的血跡已經幹了。

“晚了啊。”秋賀笑了笑，然後将東西收好，轉身朝着來處回去。

越靠近金光強盛的地方，景色便越熟悉，青山綠水，桃花人家。

雷神長戚跪在地上，手腕上鮮血橫流，趙文柏握着一條黑色的蛇鞭，盯着去而複返的秋賀。

秋賀沖了上去，和趙文柏纏鬥在一起。

兩個打鬥着，遠處忽然傳來蒼夙的呼喊。

蒼夙竟然帶着人回了武陵，還帶着人找到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