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少司命
雲青子隔了兩天,來看秋賀:“你現在有什麽想法。”
“殺你。”秋賀翹着二郎腿翹着腳躺在石頭上,毫不猶豫的道。
“這也不是不可以,其他的呢?比如說,你覺得神谕如何?宋白如何?将來是想做萬人敬仰的大英雄,還是個禍亂三界的大魔頭?”雲青子盤腿坐在陣法外,看秋賀還要揚起頭。
“這與你有什麽關系?難道我只有這兩種選擇嗎?荒唐!至于那個什麽神谕,根本就是那些老不死的神仙設的一個騙局吧?
雖然我不知道設局的到底是破釜沉舟的神主,還是那個神神叨叨的神女溯源,但你們這樣的人絕對是幫兇!
不如你告訴我,你又是何方神聖?為何別人都作繭自縛,配合演出,而你,到處蹦跶,像只螞蚱?”秋賀從石頭上跳下來,怒視着雲青子。
“宋白呢?你怎麽看?”雲青子問。
秋賀不吭聲了。
“秋賀,你該知道,宋白與別人不同,宋家世代侍奉神靈,供奉着全神譜,神谕由她之口說出來,也是天意。”雲青子道。
“天意?什麽叫做天意?若是老天也有自己的意思,那麽,是神主大還是天大?你們該供奉的,又是誰?
所謂的天神真仙,也不過就是躲在暗地裏動手動腳的懦夫,能夠将籌碼壓在一個小女子身上,都不知道你們是哪裏來的勇氣。”秋賀不屑,不滿,憤怒。
“你可知道,每個人腳下的路都是一早就定下了的,什麽時候生什麽死,什麽時候婚嫁,有子無子有福無福,而所有的神明,都是按着命數給他最好的安排。
但是你是個例外,有主宰自己命運的機會,這個機會,就是我也不能有。”雲青子的眉目間帶上了一點憂愁,但很快就被風吹散。
“我不想聽你傷春悲秋。”秋賀轉了個身,背對着他。
“你不是問我是誰嗎?那我就告訴你,我是風無意,來自五湖四海,山林平川,這世上沒有我去不了的地方,也沒有能困住我的東西,除了我自己。
也因此,世上滄海桑田,人間生靈塗炭,或者歌舞升平,我只能獨自一人,待着那群曾與我攜手的摯友歸來,這一等,便是萬年之久。
正邪善惡,東風西風,于我不過是笑談。而像你這樣的年輕人,我也見不過不少,但他們,都不是命定的人。
你以為上天給你九條命,就是讓你用來去愛一個愛不得的女子的嗎?”風無意起身,翠綠的衣裳迎着風揚起,他像是馬上就要乘風而去。
“什麽意思?”秋賀回頭。
“你以為神谕是為宋白準備的?她不過是個弱女子,就算唱的出來幾首迎神曲,就能将沉睡的神族喚醒嗎?
這條不歸路,是為你準備的,多出來的那幾條命,也是怕你活不到那個時候。”雲青子看着秋賀的眼道,然後轉身化作清風離開。
司命到了九幽城,便為少司命重塑肉體,并用安魂曲引導她的魂魄歸位。
宋白就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司命将紅蓮中的清水取出,灑在畫像上,然後點符、作法、招魂、彈琴。
紅蓮的最後一片葉子悠悠落下,池子裏的水也都消失了個幹淨,淤泥上,一只銀簪子靜靜地躺在那裏。
化蛇捧了忘川水來,孟婆跟在其後,送來了彼岸花。
司命将彼岸花放進了忘川水裏,然後将水灑在了畫上,最後将畫像燒了。
紅色的火焰燃起,宋白下意識的後退,卻沒有感受到溫度。
她伸出手,那火焰就像是懼怕她一樣,往後退了一點,然後又小心翼翼的向前。
“可能唱一首迎神曲來聽聽?”司命看向宋白。
“唱什麽?”宋白疑惑的問,為什麽要唱這個?為什麽是我,難道我會嗎?
“秋蘭兮麋蕪,羅生兮堂下;綠葉兮素華,芳菲菲兮襲予;夫人兮自有美子,荪何以兮愁苦······”司命自己輕唱着,回頭看向宋白。
宋白只覺得這歌聲像是在哪裏聽過,跟着唱出來,“秋蘭兮青青,綠葉兮紫莖······”
宋白看到了兩個人,男人一身黑袍,乘着龍車,從天門上飛下,懷裏摟着一個紅衣的女子,男子望着芸芸衆生,女子只望着他。
“靈均,我雖然沒能為你誕下子嗣,但我願把天下所有孩童守護,他們都是我們的孩子。”
“蓮衣。”
兩個人的唇就要碰上,男子突然轉了頭,急着畫面轉動,仿佛是天崩地陷,飛沙走石,水火連天。
宋白只聽到了女子凄厲的叫着男子的名字。
宋白不知道為何會留下淚來,她摸了摸自己的臉,真是奇怪,難道鬼變成煞還會帶來這樣的東西嗎?
宋白擡頭,看到火焰裏,一個紅衣女子翩翩而來。
“恭迎少司命。”化蛇和孟婆都跪了下去,剛進門的趙文柏也跪了下去。
少司命微笑着,就有一人執起了她的手,“蓮衣。”
有人一夢千秋,有人紅塵裏生生死死,如今歸人歸來,過去的喧嚣塵埃,都被沉進了忘川河底。
“我便知道,回來第一個看到的,必是你。”蓮衣踮腳,去吻司命的臉,這一次,司命沒有轉頭,而是摟住了少司命的腰。
化蛇和孟婆悄悄地溜了下去,趙文柏瞪了宋白一眼,宋白不覺得不好意思,卻還是朝着門外走去。
一出門,便被火焰纏上。
“煞氣太重,便會迷失了本性,本君這是幫你。清醒清醒吧,別跟這個妖怪為伍,那人,是要霍亂全天下的。”趙文柏拍了拍手,看着宋白在火裏掙紮。
化蛇從趙文柏身後探出頭來,“司命沒說這樣做。”
趙文柏被她吓了一大跳,化蛇卻扭着腰追孟婆去了。
秋賀等了風無意一天,沒來,兩天,也沒來,等了三四天的時候,他想着風無意大概是忘了,沒想到終于在日落的時候見到了風無意。
“想明白了?”風無意問,他這個是人真的像是沒有骨頭一樣,随時準備乘風離開的模樣。
秋賀沒回答。
風無意開了封印,将一本書卷丢給他,然後轉身離開。
“在完成神谕之前,我不會去找宋白了。若是你見了她,便代我好好照顧她。
從虛無幻境回來後,她那股子聰明勁兒就消磨光了,成了個直腸子,腦子不會轉彎,容易被人騙。
若是我死了,你也有法子讓她喝上孟婆湯,進了輪回井吧?九幽城的鬼君,你應該跟他很熟。”秋賀接過了書,垂着頭道。
“你不去見她?”風無意有些驚訝的回頭看他。
“你不是說這神谕真正找的人是我嗎?而我的任務是——殺了溯源,解決災禍的源頭。需要衆神之主親自封印的人,我也沒幾分勝算吧?”秋賀發出一聲輕笑,然後轉身離開。
落英山上的桃花謝了一地,飛落的桃花落到了秋賀的頭上,肩上。
秋賀一擡手,一朵白桃花就落到了他的手心,他的眼前浮現出了宋白的笑臉。
若是去找宋白報恩,為何他原意為宋白死,而只留給獵戶父女獵物?
若是覺得宋白之死是自己的錯,心中有愧,為她死了一次還不夠嗎?
前往蒼靈的路如此艱險,本就是他該走的,宋白變成如今的模樣,都是受了他的牽連。
秋賀吻了吻那朵桃花,然後朝着天上一揚,那朵桃花便随着風飄落到地上,與其他落花聚到了一起。
尋找雷神,再次借王舟,前往虛無幻境,找到蒼靈,殺了溯源,然後,活着回來。
秋賀握緊了手裏的書卷。
業火焚燒,宋白只感到了疼痛,明明疼的要死,可是,卻偏偏頭腦清醒的不得了,一幕一幕,曾經發生過的所有事,都回放到了宋白眼前。
原來,所有的事情都是因我而起嗎?業火漸漸的熄滅,這個念頭也成了宋白昏迷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嘩啦!”涼涼的水潑到了宋白臉上,宋白想要睜開眼,只覺得不光是眼,就是整張臉,那水流過的所有地方,都火辣辣的疼,仿佛是拿着刀子把皮肉割下來。
已經成了鬼,還有這樣的疼痛嗎?對了,被業火焚燒的時候,也覺到了疼的。
宋白不哭不鬧,就那麽坐在那裏,像個木頭樁子,身子本能的哆嗦着。
暮拂看到這一幕,不知道覺得心裏發慌,也說不準是不是因為這宋白的戰力太強悍。
暮拂拉了拉一旁坐着的趙文柏的衣袖:“神君,這真的行嗎?那燈已經找回來了,鬼君也沒再說什麽,我們就把這宋娘子弄成這樣,不好吧?”
“怎麽,你還怕個快要魂飛魄散的小鬼不成?”趙文柏挑眉,“你忘了這個女人把幽冥攪成了什麽樣子?”
“可是,楊七不是也招了嗎?那燈是秋賀逼他偷得,錢九給他送去的,宋娘子只是拿着,也不知道這燈重要,還轉手給了那個高将軍。
人間不是都有句話叫不知者無罪嗎?”暮拂看着宋白哆嗦,忍不住想跟着哆嗦,前幾日他是真的下到了忘川裏頭撈燈啊!